楚水吴山万里余(下)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六月
乙酉朔。上驻跸昂几尔图地方。
康熙皇帝思归之心相当急切,可是为了等待大阿哥,还是让队伍放慢的脚步,更何况,沿途百姓或真或假的恭贺还是让皇帝很高兴的。
太子也在一路从京城往这边赶,难得有机会在皇帝面前表现,这机会可得把握住了!偏偏礼部尚书佛伦、户部尚书马齐,还有那大学士阿兰泰统统跟自己不齐心,拖着这些老家伙,怎么可能速度快得起来?
一路上太子的脾气日渐在长,身边的侍卫、属官可就倒了大霉,动不动就是一顿鞭子没头没脑抽下来,又不是在紫禁城里,连敢上来劝一劝的人都没有,说不得只好忍耐啦。
这边康熙皇帝已经从四阿哥口中问出活佛的死讯,不由得大怒,找了大臣和诸位皇子来合计。竟然欺君罔上,图谋不轨,这样的奸臣,岂能容得他?
五阿哥第一个跳出来激动万分:“皇阿玛,第巴竟然这样辜负皇恩,不如咱们不要班师回朝,直接打过去,抓了他吧!”
康熙看着五阿哥一脸憨直,在心底轻轻地叹口气,皇太后的确不太会教养孩子啊,看来还是要多接触汉学才能培养儿子,脸上却一分不虞都没有露出来,微微笑着转了话题:“三阿哥,你是怎么看的呢?”
三阿哥不假思索地说:“皇阿玛,如今我们刚刚取得大胜,那噶尔丹迟早是我们囊中之物,想来那第巴一向忠心,定是被噶尔丹蛊惑所致,不如皇阿玛先下一道圣旨询问,再做打算不迟,也是皇阿玛您体恤臣民的意思!”
康熙满意地点点头,他的确不想再举刀兵,西藏那地方易守难攻,当初也是打得艰苦,劳民伤财的事情康熙也不想多做,想来那第巴也不过是墙头草般的人物,这一次且先容了他,自己这边也好有所喘息。
:“三阿哥说的甚有道理,就按他说的办!”康熙高兴地说:“那么这道圣旨就由你拟了来给朕看!”
三阿哥闻言大喜,忙低头称是,康熙又跟臣下们商议了如何各项杂事,等议完都天黑了,康熙皇帝大手一挥命人设宴。
夜宴的时候,康熙召见了宁夏这边的官员,皇帝深知唯有直接面对辖地的臣子才是最辛苦的,他们能反映第一手资料,也可以在第一时间解决小的问题,藏地不安定,宁夏就是第一站!
第二日,大阿哥还是没有赶上康熙的队伍,可是皇帝已经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前面已经有飞马来报,说是皇太子已经到了口外诺海朔,正焦心地翘首呢。
康熙兴冲冲穿上那秋香色的棉纱袄子,恨不得审查双翼飞过去,队伍急急赶了一整天,终于在天幕渐黑时到了,远远的,康熙就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皇太子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父子数月未见,彼此都是喜不自胜。皇太子看见康熙身上自己的衣服,眼泪几乎就要落下来,又死死忍住,下马行了大礼就赶上前问长问短,康熙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
后面跟着的阿哥大臣们也赶上来跟皇太子见礼,得到了极其敷衍的态度后就很自觉的默默跟着了。
父子二人叙过了寒温,皇太子把京中的事务跟康熙细细交代,有不能决断的也把奏折带来呈上,康熙也把亲征途中的轶事趣闻同他分享,这天晚上,康熙同皇太子单独进的晚膳。
接下来的三天,康熙把八阿哥挪出自己的营帐,让他跟着病愈的四阿哥同住,除了三阿哥因为拟旨见了康熙外,其他的阿哥都没得到自己皇阿玛的召见。
三天后,康熙让皇太子把卤簿留下来,先行回京师处理事务,顺便准备迎驾事宜,剩下的路程越来越短,人人都认为马上就能休息的时候,却出了大事。
七阿哥的腿再次恶化了,这一次却是五阿哥去探病才发现的。
这几日快到京师,人人一片忙乱,根本忘记了马车里的七阿哥。五阿哥到的时候,七阿哥在榻上发着热,连伺候茶汤的人都不见一个,五阿哥汉文不精通,可是马鞭子也是康熙亲自教的,嗖嗖嗖抽了十几个,直抽到旁人不敢劝,报到皇帝那里,康熙亲自来才拉住了他。
等五阿哥结结巴巴把事情告诉康熙,抽鞭子的人就换成了康熙了,只是发脾气前康熙至少还记得找个军医来给儿子看病。
康熙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怒火腾腾地往上窜,朕还好好儿的呢,就有人敢慢待朕的儿子啦?打到胳膊已经抬不起来了,才让下面的侍卫接手,自己进去看儿子去了。
这边哭喊声早就惊动了其他人,可是一打听是皇帝的儿子触了霉头,谁敢过来抗雷?都猫在角落里不敢出头。唯有几个阿哥躲不过去,除了八阿哥,这里都是七阿哥的兄长,怎么能跑?
三阿哥被康熙迁怒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都说长兄如父,你是怎么当的哥哥?朕每日忙,指望你们长进点,帮朕分忧,可现在呢?弟弟躺在这被那起子小人害了,你敢说你没责任?”
说完又冲着四阿哥开火:“四阿哥,你病着的时候,谁轻忽过你,怎么就没想过病好了过来瞧瞧你弟弟?亏得当时七阿哥还事事念着你!想不到竟然是五阿哥最憨厚,心里还有兄弟手足这几个字!”
八阿哥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跪下来请罪:“皇阿玛息怒,都是儿子疏忽,兄长们都领着差事,唯有儿子每日处理杂务竟然没顾着兄长,是儿子的错,皇阿玛请责罚儿子吧,不干哥哥们的事!”
康熙冷冷哼一声:“八阿哥你当朕糊涂了吗?长兄如父,你除了到你七哥这里胡闹可还干过正经事?”
皇帝发怒的功夫,已经有人捉了副都统兼长史穆森过来,他是跟随七阿哥在镶黄旗军中的人,专门负责往来事务。如今皇子出了事,自然有人找他的茬!
那副都统穆森为人倨傲作势,常常把自己的活计推给别人去干,皇子日用之物原本是他的活计,只是皇太子临幸前,派了他别的差事,他也不过是偶尔迟误不给,这七阿哥的医药也没停,七阿哥觉得是小恙逞强也不肯主动提这茬。
于是他办着皇太子的差事就给混忘记了,谁知道竟然险些酿成大祸,此刻被人押过来才知道悔之晚矣。
康熙见了他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骨血是人可以糟蹋的?把那人其副都统长史之职俱革去,拖出去打四十大板,押回京再处置!
众阿哥都不敢做声,康熙又把七阿哥身边的人拉到自己的营帐,一个一个的亲自审问,几个阿哥都不敢走,守着军医问情况、
那军医只说七阿哥没什么大碍,只是风寒失调,肝虚阴盛而已,旁人听了这话犹可,八阿哥后来圈禁之后,日日研习医术,如何不知道这失了调养是饮食不当护理不精?长史可是日后要跟着皇子开府的心腹,如何就敢慢待自己的主子?
想着想着,八阿哥胸中的怒气就升了起来,怕是找到了大靠山吧!军医给七阿哥开了药,八阿哥没理会三阿哥和四阿哥在那里斟酌方子,自己走出去让人给七阿哥开小灶。
康熙审完了人,只觉得头更痛了,太子是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本来就可以支使人,那穆森不过是做事不精细,若是罚轻了他,恐怕伤了七阿哥的心,若是罚重了,又怕太子多心。算了,写封信让明珠快点回来吧。
癸巳。驾发清河。设卤簿。皇太子、诸皇子、诸王、及在京文武大小官员、出郭外兵里道旁跪迎。八旗护军、骁骑、及近京闲散官员、士民工商、耆老男妇、夹道捧香跪迎。上由德胜门入。诣堂子行礼毕。回宫、诣皇太后宫、问安。
甲午。以荡平噶尔丹、王以下、文武各官、行庆贺礼
八阿哥回到家刚进家门,就被宫女内侍们激动的小眼睛给吓到了,至于么?爷不过是跟着皇阿玛出去看了看外头的风景,又不是去闯少林是的十八铜人阵,为什么每个人都为自己全须全尾回来这么惊喜?
八阿哥狠狠在心里鄙视了自己这种伪善的撒娇行为,好吧,爷乐意被人关心,可是能不能不要太过热情?
然后晕乎乎的手上就被塞进了一个肉呼呼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娃娃?八阿哥那举得起五十斤的胳膊险些就抱不住了,脸上傻呵呵的笑容也快咧到耳朵边了,再从人缝里找到腼腆笑着的他他拉格格,八阿哥冲着她笑开了花:“恩,辛苦啦!”
他他拉格格忙屈膝行礼:“回爷的话,不辛苦,妾身只可惜没给爷生个阿哥!”
八阿哥摇着怀里粉嘟嘟的女儿,小脸怎么红扑扑的啊,口里漫不经心的说:“谁稀罕阿哥啊?爷的小格格多可爱啊!是不是?是不是?”
抬头望着地上的尚家格格和白哥:“爷不在的时候多亏了你们,格格养的挺好的,尚格格,你妹妹也照顾的好,爷都知道!”
尚格格眼里的泪水就涌了上来,忙拿手帕子擦掉,八阿哥逗弄了一会子格格,见她嘟起嘴吧不乐意了才停手,晚上就歇在了尚家格格的房里。
因着阿哥们出征归来,挺累的,又要预备庆贺大典,康熙就赏了他们三日的假期不用去畅春园念书,八阿哥乐得在家含饴弄女,不亦乐乎。
到了下午,八阿哥才抽出时间去探望惠妃娘娘,给皇太后请安,折腾到傍晚,才得空回来清理西北带回来的土产,预备托了惠妃娘娘给良嫔送去,还有几个弟弟妹妹的明天挨个送,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晚饭时自己带过去。
他他拉格格和尚格格就斜签着身子帮他一份份分东西,听到九阿哥和十阿哥的时候,他他拉格格忍不住说:“爷,九爷想必也是想当阿玛啦吧?”
八阿哥笑着问:“这话怎么说来?”
他他拉格格笑着说:“爷不在的日子,他隔三差五就来看小格格,还常让宜妃娘娘宣咱们抱格格过去请安,可不是想当阿玛了吗?”
八阿哥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可是心里却开始寻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