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康熙的大帐,把空间留给那对父子,四阿哥望着天上的几颗忽隐忽现的星子,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回头看看,弟弟一脸赔笑跟在背后,突然就心软了,解□上的披风把弟弟裹起来,一边整理着带子一边淡淡地说:“老八你放心,三哥是个好面子的,今日之事他巴不得别人都不提,定然不会故意找你麻烦给自己难看!”
八阿哥被他识破心思也不难堪,本来就是拖了这个哥哥跟自己一起挡雷,这会子也没必要假撇清,他愿意给自己个顺水人情固然很好,他不乐意此刻翻脸也是迟了,只是既然他不计较,八阿哥当然要领情。
估摸着康熙正在大帐那教训儿子,八阿哥这时也没地方去,陪着四阿哥巡营倒也好消磨时光。
深夜塞外的寒风很是厉害,加之安营在野外,那些不知名的鸣叫听着也挺渗得慌,八阿哥自觉已是黄泉里走过一遭的人,哪里怕这些,一路上胆气壮得不行。四阿哥自从出塞后就睡得不太安慰,他本就是个迷信的人,偷偷把奶母临别送的佛珠放在怀里才好些,此刻看着弟弟这样挥洒自如,心里一阵羡慕。
“四哥,出来这么久,都还没跟那些家伙真刀实枪干一场,哥哥你也心急了吧?”
说起来八阿哥同四阿哥当年一度关系不错,他自然知道这个哥哥的心思,看着不起眼,其实心底一股子血性狠多着呢!
四阿哥这晚神经一惊一乍太耗力了,虽然扑面的寒风很有醒神的效果,可是他的眼皮已经有点发酸,听见弟弟说话,好半天才回神,苦笑着说:“大哥守着关键的位置呢!再不济还有那些火器营,哪里就轮得到我们做前锋?真要上场,怕不得等到好几个月以后吧!”
八阿哥一笑,他自然知道没有让阿哥打前锋的道理,只是他跟四阿哥又能有什么话题谈?户部的差事已经交接了,自己和这位哥哥的交集在自己刻意的引导下是越来越少,这次回京,皇阿玛若再让自己开府建牙,说什么也别跟四哥做邻居,太揪心了!
“老八,记得你那两个格格好像有一个已经有了吧?”
四阿哥难得有机会跟这个弟弟这样说话,平日里这个弟弟虽然性子温柔却是跟谁都肯亲近的,就算自己硬把他要到户部来,二人也是谈公事居多,但凡自己想要促膝一番,他就躲开了,也不显山露水的,只是悄悄地拿出那种万金油的温柔来应付。
八阿哥想起自己的骨肉,脸上的笑意显得更真心了许多:“难为四哥记得弟弟这点子小事,也不知这场战打到什么时候,那孩子生下来多大我才抱得上!”
看着弟弟面上的温和笑容,四阿哥心里也有种酸酸的甜,嘴上却要说:“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打仗这种事,哪里说的准?只怕皇阿玛高兴,到时候许你先行回去!”
八阿哥一愣,不过是个格格产子,至于这样吗?又想起四哥自己的孩子夭折了许多,心里不禁泛起些同情:“小小孩子,哪里就这样娇贵了?倒是四哥,你那新得的小格格听说出生时辰好得很,定然是要在哥哥你这膝下承欢尽孝的!”
四阿哥闻言一笑,这新得的女儿是自己侧福晋李氏所出,白白胖胖甚是可爱,又肯吃又肯长,抱在怀里还会笑,自己临出门前还闹着要抱,别提多喜人了。
都说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少傻爸爸,八阿哥眼前就有一个,听着四阿哥滔滔不绝的夸赞着自己的女儿,八阿哥心里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受了自己的累,在婆家过的很是辛苦吧?封号陪嫁什么的自己都没给她,心里一阵发酸。
强打起精神陪着四阿哥说话,八阿哥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隐隐的亮光,他知道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康熙三十五年丙子五月
丙辰朔。上驻跸拖陵布喇克地方。召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简亲王雅布、前赴大营。
庚申。上驻跸阿敦齐陆阿鲁布喇克地方。
壬戌。侦知噶尔丹所在。
到达跸拖陵布喇克,最高兴的人就是八阿哥了,自己立功的机会又要来了!
康熙见到久别的大阿哥,自是有温言相对,夸赞了一下儿子的本事,又表一表思念之情,谁让大阿哥是康熙第一个成人的阿哥呢?皇帝多半是喜欢长子的吧!想想四哥的长子明年也要出生了,可惜却是留不住的,八阿哥心里也有点唏嘘。
大阿哥回报了军情,交接了各项事务,康熙十分满意,看着这个大儿子,高大英武,颇似当年的自己,心里十分得意。大阿哥见康熙心情好,笑着说:“皇阿玛真是偏心,各个兄弟都丢在兵营里,唯有老八跟着您,风吹不着雨打不到,这哪是养儿子啊!”
康熙闻言大笑,看看旁边的八阿哥,被自己哥哥气得不行,心里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拘着这个听话的儿子了。
“滚一边去,朕养了十几个阿哥了,你那还是几个格格,大阿哥难不成还比朕有经验?朕的儿子哪个不厉害?”康熙笑骂着自己的大儿子。
大阿哥被自己的皇阿玛捉住了了痛脚,心头大痛,气哼哼地说:“皇阿玛您这是在欺负儿子没亲身实践吧?皇阿玛您儿子众多,难不成各个都是亲自教导的?都说长兄为父,老八长成这个乖巧摸样,儿子可是要讨个赏的!”
康熙闻言大笑:“说你胖,还就喘起来了?也罢,朕的儿子也多,这个就借你过过干瘾吧!”
说完转头看看脸上气得通红的八阿哥,温言到:“好孩子,你就随了你大哥去,让这个没儿子的人羡慕朕的好福气去!”
八阿哥见他们拿自己打趣倒也无可奈何,父兄在上的,就是纲理伦常也由得他们,只得丢了手上的伙计,跟着大阿哥出去了!
大阿哥带了弟弟二人直奔演武场,说要亲自教八阿哥武功,八阿哥看见场子里那黄沙滚滚的烟尘样子就觉得头疼,正想着法子要脱身,大阿哥却低下头来附耳说:“八弟莫恼,大哥是有事要跟你商量,可不是成心拿你取乐的!”
八阿哥闻言更是生气,回身就给了大阿哥一脚,正中他的膝盖,大阿哥倒也不做恼,只是搂着八阿哥软语相求:“好弟弟,是大哥冒撞了,你想想,若不是大事,大哥哪里会这样急着把你拉出来?”
八阿哥知道自家哥哥不是个胡乱做事的人,听他说得认真也丢了那些计较的心,轻轻问:“什么大事?巴巴儿把我拖出来商量?”
环看了下四周,视野都是士兵的呼喝声,八阿哥心里也知道营地那儿人多口杂难免说话不方便,这演武场四面开阔,倒是不怕人偷听了去。
大阿哥让人拿了刀剑来,假意教他刀法,口里却说的是别事:“那索额图真是个没有骨头的马屁精!还没开打呢,就想着要退兵谈判!”
八阿哥一听就了然了,索相为人最是贪生怕死,当年若真有胆气,乘着皇阿玛病危就可以夺了皇位了!何必沦落到满门抄斩?
耳边大阿哥还在继续:“皇阿玛才刚到这里,他就拉了一帮子人想要劝皇阿玛退兵,老八,咱们可得想想法子,大哥心里憋着火呢!”
望着手里刀把下飘扬着的陈旧穗子,八阿哥手里舞刀的动作丝毫没有变形,他轻轻侧过头,冲着大阿哥的眼睛摆了个嗤笑的模样:“大哥可真是糊涂了!索相能召集到什么人?无非是佟国维、伊桑阿这些人贪生怕死的人!皇阿玛这次手笔这么大,自然是下了决心,怎么会听他们的?”
大阿哥顾不得弟弟脸上的嘲笑:“老八你不知道吧?噶尔丹烧掉了西路大军沿途的粮草库,我京里的探子来说后期的粮草可是跟不上呢!三军就算想大打一场,可这肚里没食岂不是要人命?这消息索额图还藏着呢,就等着逼皇阿玛退兵的时候再拿出来说!到时候大家伙一起苦谏,难保皇阿玛不改变主意!”
八阿哥冷冷一笑:“大哥你说这话可不是傻了?难得这么好机会给你立功,还不抓住不放?什么时候他们说撤军,大哥你就什么时候站出来说一定要打!必然让皇阿玛高兴,那亢氏粮行不是欠你人情吗?让你的人通知他务必把军粮给押运来不就完了?”
大阿哥脸上现出几分阴狠,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八弟太小瞧大哥了,出京前就安排妥当了!可是却不知是谁走了消息,亢氏运粮的路线总是埋伏了山贼,已经丢了两批军粮了,亢家的大掌柜也被老二下了大狱!你说说看,大哥怎么办呢?”
八阿哥心里一惊,亢氏那边可是这一次的底牌啊!若是没有军粮,只怕西路大军会停在半路,东路一时赶不过来,万一有个突袭什么的,自个这边人马岂不是被人一锅端?
左思右想,心里惊疑不定,负责押运粮草的官员是直臣于成龙和王国昌,这二人都是皇阿玛一手提拔起来的饿,断断不会被人收买,亢氏虽然不是自己的人马,可是大阿哥也安插了眼线去监视动静,事关军机难免要多加小心!到底是谁走露了消息呢?
八阿哥放下手里的刀,回头严肃的看着大阿哥说:“大哥,此事非同小可,我们可要仔细商量商量!”
看着自己的弟弟,大阿哥心里有点愧疚,论个头,十五岁的弟弟还没到自己肩膀,可是什么事情自己都愿意跟他商量,这样依靠他,难免让弟弟承担太多吧!还没等大阿哥感伤多久,八阿哥就回身冲着普成说:“爷们累了,要歇息会儿,你去把爷们的饭食拿来!”那普成是个精明的,也不多问,行了礼就去了!八阿哥拉着大阿哥坐下,一副事关重大的样子开始交换情报了!
不想这粮草过来的人究竟是谁?索相还是太子?抑或是京城里敌人的探子?若是不弄清楚这个,便是神仙也没法查出个究竟来!八阿哥仔细问了问那粮草出事的地点时间等等,心里琢磨了许久。
大阿哥倒是轻松了,这几天他接到消息就派了人回去彻查这个事情,可是自己人在外边,京城可是太子在做主,他也不敢让手下动作太大!自己领军在这里就是为了与那贼子大战一场才痛快,哪里能为了这种小人伎俩而撤军?
况且,大阿哥心里真的瞧不起太子,不论这件事是不是他的首尾,人在京城失了控制也罢,或是起了异心也罢,不是无能就是奸佞,鉴于他和太子一起长大,奸佞比较适合他!连自己的皇阿玛都不放过,果然是个混球!等他登基,大家伙都没好日子过,大阿哥越发坚定了自己争储的决心!
八阿哥仔细分析着,出事的粮车,出事的位置,心里蒙蒙有了一点轮廓,然后就是心痛!小九你为何这般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