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召牵着人慢慢悠悠的在迷雾里穿行,和来的时候一样还要趟过一片水域。魏书同一碰到水立马被激的打了个寒颤,来的时候还是水温还挺高,至少人在里面是舒服的。现在整片水域不仅水温变得冰凉,连人走在里面迅速失温的体感都跟着不好起来。魏书同在水里控制不住的颤栗,冰凉的水温和不能视物的状况给了他很多压力。
“沈召,我有点怕。”
面对魏书同的示弱,把沈召稀奇坏了。这一晚上的光怪陆离,他还是第一次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恐惧。之前被吓到不是只会抿着嘴巴瞪眼睛或者像个大姑娘似的尖叫吗?现在怎么还学会好声好气的卖萌求人了呢?
“这水凉吧,仔细着宫寒。”沈召觉得好玩干脆转过身子退着走,嘴上是打趣人家魏叔同可手上的力气一点也没松,稳稳当当的拉着他往前走。沈召一边走一边大量着眼前人,眼睛被遮住了只能看到露在外面的光洁额头还有纤巧的眉毛。“他长得可真秀气“沈召还是第一次看见现实里会有男孩子有这样好看秀气的眉型。明明个子在沈召老家不算高,也不够精壮,但确是沈召喜欢的那种介乎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单薄体型。笑吟吟的微笑唇这会因为紧张紧紧抿着透出健康的颜色,顺着往下侧过头去能看到干净利落的下颌线条。
魏叔同感觉自己脸上一轻是沈召松开了手,他睁开眼就瞧见沈召和他面对面手拉手的用倒退的方式往前走。脚下的水域像是一面镜子,身边是白茫茫的雾气,不见飞鸟不闻虫鸣。奶白的雾气像是活物一般,丝丝绕绕的往沈召身上钻。魏叔同本想出言提醒沈召小心一些的,结果沈召就像没瞧见似的避也不避。
“你比我还白一些的感觉。”他听见沈召这样说也低头看了看两人牵着的手,确实自己要比沈召白一些。她好像一点都没有关于异性拉手的觉悟,只是嘟嘟囔囔的说最近巡检任务太重,鹏城太热了,她原来也很白的。和魏叔同骨节分明手背青筋隆起如山脊一般不同,沈召的手指细长也没有明显的骨节。如果不是被太阳晒成了蜜色,还真就是指如削葱根了。
“你手心里的茧子是怎么弄得?”魏叔同挠了挠沈召的手心,之前他就发现了。沈召的手指细软但是掌心关节处有一层茧,不好好打理起的毛刺还刮过他的鼻梁,不过不怎么疼就是了。女孩子两只手上都有这样蛮厚的茧,显然不是生活习惯造成的了。之前他看到沈召胳膊上漂亮的肌肉线条就猜测她可能健身,但是女孩子上重量不带手套的话也太不注意保养了吧。
“我健身啊,我以前还是运动员来着,都是些陈年老茧了。刮到你了?”沈召有点不好意思的问,她自己也不喜欢手上的茧子。她拉过别的女孩子的手都是香香软软的一小只,只有她的手翻开看里面全是茧子。以前年纪小在体育队都是和男生打成一片,有没有茧子无所谓了,甚至在队友眼里有茧子更酷一点。
沈召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有点害羞,因为自己家里确实太能折腾了。沈召说她练过武还练过舞,学过画画还搞过奥数……最后只混了个普本……
“学这么多你不累吗?”
魏叔同对于这种鸡娃手段表示不理解,这也太能学了吧这得把人掰几瓣才够用啊。而且沈召你不是心理和精神都不太好吗?你家里人叫你搞这么多特长是生怕你不发病吗?你老家也不是什么高考大省吧?你们那边是出了名的人少吧?这不是自己卷自己嘛?
沈召说倒也没有,她就是运气有点背,想走捷径没走成而已。她回忆说小的时候流行学奥数,有成绩了中考加分。她家里人就把沈召她打包塞进了奥赛班,混了两年拿了个三等奖,结果取消加分政策了。
不学奥数之后又开始练体,因为是左撇子被推荐去了打球。也确实算有天赋,几场比赛下来成绩不错。她初三开学就被省队招走了,本来想说能走职业就走,不能就在省队混个保底特招念个大学的。结果她骨折了腿上打了四颗钢钉,韧带半月板都有损伤,当时年纪又不够队里根本留不到她高考特招,这下走体育彻底没戏了。
学美术是因为高二的时候退队成绩不算好,家里想到她小的时候画画还不错就给塞进了美术集训班。结果沈召天天在画室里待的痛不欲生,屁股都坐平了,几场统考下来还成绩平平。她倒是兴高采烈笑嘻嘻的被人家老师退回来了,把家里人气了个仰到。当时她得美术老师还是沈召她外婆的学生呢,送沈召回家的时候一顿告状。什么处理不好明暗关系啊,对水彩底色总是把握不好啊,把沈召外婆弄得都抬不起头来。最后家里无奈只能高三那一年砸了大钱补课加上人品爆发勉强混进了大学。
“就总是差些运气,够不到最好的,但是也能混到不错的。想走捷径是根本没希望的,只能靠自己本事。”沈召有点自嘲的评价自己人品有点但是不够。小时候奥赛也没能拿到金奖,成为别人眼里的天才儿童。中学打球也不是说多响彻全国的战绩,没能混出什么名头来。画画是最中庸的,不好不坏的那种,完全弥补不了文化课拉下的分数。
“其实能拿到三等奖,能进省队,能混进大学,也挺有能力的了。”魏叔同只能这么安慰沈召,不然该怎么说呢?难道要说沈召你家里人疼你是疼你,但是从来没有做到像他们嘴里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就好了。如果只是希望你能好好长大的话,你家里就不会在你没捞到奥赛加分之后送你去练体,骨折之后送你去学美术了。这话说的有些太不见外了,但是他又很心疼沈召。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召初一开始就有心理疾病征兆了。初二开始癔症发病,虽然现在可能是理解为没能好好驾驭水谱,但是确实科学的心理诊断跟到沈召大二。不知道沈召当时的心理医生有没有和沈召家里人沟通过,这么个折腾法沈召怎么可能好的快。从病例来看从初二到大二,沈召从来没停止过治疗,但是刚刚她自述的那一段也能看出来沈召的家里也从来没停止过对她的成才塑造。那个时候的沈召,应该就像一个一边排水一边灌水的泳池吧。家里人无意识的不断给她施加压力,她只能不断的倾诉被引导。
魏叔同真的很难想象,沈召是怎么度过那些难熬岁月的,她应该也很无助吧。听她自述也不是什么天才选手,每一项都是付出了汗水和时间的。能拼到骨折的地步,却又只是淡然的说自己缺点运气。沈召应该很迷茫吧,她或许都不知道自己过往的二十几年中为什么要经历这些,不然也说不出这种话来。能把一切归于运气的话,大概是短暂的喜欢或者从来没喜欢过吧。
“她家里人根本就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魏叔同有点愤慨,他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都能看得出来沈召有些不对劲。不自觉的重复语句,偶尔的语言顺序逻辑混乱,对心理医生的下意识排斥,和内耗性的配合行为。这么多!这么多副作用!沈召她得家里人从来就没有发现过吗!沈召她得家里人,完完全全就是再拿沈召豪赌!一但沈召没能挺住,对她的精神状态就是毁天灭地的打击!
“毕竟我是独生女啊。”这已经是沈召发现的第三次了,魏叔同对着她露出你这个小可怜的表情。别搞笑了,她这年纪轻轻处处折戟的人都没生气呢,魏叔同干嘛气的下狠劲捏她的手。在怎么魏叔同和比较怎么看都是她沈召更胜一筹好吧!你怎么不觉得你自己是小可怜!沈召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她或许真的不喜欢弄这些东西,但是他父母只生了她一个。为人子女总要担起一些父母的期翼来,毕竟也只有这么一个大号可以练。
“好了,要回去了。”沈召说完就借着手上的力道狠狠推了一把,魏叔同猛的一颤。
说来也奇怪,魏叔同入梦的时候感觉很柔和一点也不难受。就这带着奶味的檀香,人飘飘忽忽的就成了。刚刚沈召推他的那一把就不是,那种心脏被人狠狠攥住的感觉十分难受。他感觉自己原本飘忽的思绪像是沈召手里的球,被骤然发力扣杀进了自己天灵盖一样,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那边沈召也没有比魏叔同好多少,她思迅跑回本体之后整个人累的不受控制的往沙发里栽。整个人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把自己团吧团吧在沙发里随意发汗。海花飘了过来,看着沈召这样似乎想起了谁,露出了心疼的表情伸手摸了摸沈召。半透明的手穿过沈召的身体没能碰触到人,反倒被沈召脸上的吸汗灼起一片白雾。
“我倒是忘了还有你。你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我今日消耗甚多,你又等不了那么久,只能放你出这道门一切随缘。二就是我把你收起来搁在某个地方,等我或者我的后人与你再续前缘。到时候你是申冤也好,投胎也好都随便你。”
沈召其实再给海花画饼,沈召早就想好了她的后人以后不学水谱了。不学水谱了就没有再续前缘了,沈召对于海花的同情也随着身体的疲累到此为止了。毕竟再睁眼还是社畜一枚,天天跑东跑西晒得比男孩还黑。所以海花无论选那一条,都是猴子捞月白忙活。
“我选第二个。我不要申冤,我想找我娃,看看他咋样。”
沈召看着变化的水面读懂了海花的意思,竟然不要申冤报仇只是看看孩子吗?她也没那个心思想那么多,只说了句“随你”就把手上的琥珀串子摘下来扔进了水里。手串入水,海花也跟着变成一到水务钻进了水里。那块魏叔同最中意的水胆蜜蜡因为密度问题一半漂浮在水面上,上下浮动了几下就把海花装了进去。
这竟然也是个法器?蜜蜡还能这么用?魏叔同觉得自己又发现了盲点,沈召不是说自己没有权利处置海花吗?怎么就能给收了呢?
“她不变成恶鬼伤人就没事。你也看了她都不一定死多久了,这都没人收我收了也不会有人管的。再说了,我们说好了,我和我的后人要帮她找孩子,这不算违规。”
“母爱吗?”
“你有病?”魏叔同自然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还是被沈召呛了。她似乎有些生气,起身从包里翻出手机强硬的要加个好友。一边扫二维码一边没好气的说“天晚了我就不送了,打车钱我给你转过去,到地方了发个消息,注意安全。”说完就真的给魏叔同转了200块钱,凶巴巴的警告他不许退回。
“你为什么生气啊?”魏叔同被莫名其妙的一通呛,也有点恼了。
“你觉得那是母爱对吗?我告诉你我怎么想!她就是蠢!人什么时候都要为自己活着,难得有机缘沉冤得雪却选择了孩子。母爱是很伟大,但是我不喜欢女性作为母亲过分牺牲。我也没和你生气,我在自己乱发脾气。”听见沈召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在乱发脾气,魏叔同都在考虑要不要干脆删好友算了。这人是什么古怪脾气!
“海花和一些女人一样,我想帮都帮不了。她就生在那个环境里,潜移默化的长大,这就不是读多少书能改变的问题。她和原上的女人一样,任由男人学着女娃攒土造人。那些男人用着原上的黄土,敷衍的做了一个个叫‘女人‘的罐子。再把这些罐子放在日头下面毒晒,放在田间劳苦。那些一个个印着指纹的罐子,随手打破一个装的都是苦水。海花也一样,她们根本认识不到自己是人从来不是罐子!只有父亲,丈夫,儿子!从来没有她们自己!”
你听懂了吗?她们意识不到自己是个独立的人,海花也是。
她们都是原上或者哪里装着苦水的罐子。
男人捏的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