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48分,滨江开发区腾龙物流园。
一辆辆满载救援物资的大货车缓缓开进停车场,今年刚上任的开发区武装部长赵江立马带着预任官兵往大货车上插“滨江开发区预备役营”的旗帜,系上“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和“抢险救灾物资”的横幅。
根据市委市政府和军分区的统一部署,滨江开发区预备役营将承担往灾区运输抢险救灾物资的任务。
这几十辆大货车上的物资有陵海预备役营、武警滨江消防支队、滨江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和滨江港企业消防队需要的装备和补给物资,但更多是滨江七个区县的一千多家企业捐给灾区的物资。
为确保几十车物资能够以最快速度运送到灾区,开发区公安分局和开发区武装部会安排警车和军车一路护送,甚至专门调来一辆“应急抢修车”,这一路上要是发生爆胎等故障,汽修人员会利用应急抢修车上的工具进行抢修。
还有十六辆车正在慷慨捐赠的企业装货,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装好赶过来集结。
沈凡心急如焚,因为车上的物资都是前线急需的。
就在两个小时前,杨建波用卫星电话向老家汇报情况,说正在夜以继日抢修道路的预任官兵们,每人每天只有一罐八宝粥,四个人喝一瓶矿泉水,全是在饿着肚子干。
临时“基地”虽然有炊事班,也能就近采购到柴米油盐酱醋茶和瓜果蔬菜,可距各抢险施工的班组太远,并且狭窄的道路上无比拥挤,做好的饭菜都送不上去。
能早一点把方便面、火腿肠、饼干和矿泉水等物资送过去,同志们就能早点不用饿肚子。
沈凡正准备打电话催催正在装货的那些大车司机,一辆救护车开进了停车场。
“陈院长,老朱,你们二位这是做什么?”
“韩工和向主任让我们坐你们的车一起去灾区。”前白龙港卫生院的陈院长打开救护车后门,喊道:“沈主任,麻烦你安排两个人,帮我把东西搬上卡车!”
沈凡怔了怔,追问道:“你们去做什么?”
“去救人啊!”
“我不是。”朱宝根的东西没陈院长多,从救护车后排取出两个行李包,低声问:“沈主任,我上哪辆车?”
白龙港卫生院虽然早关门了,陈院长虽然早退休了,但陈院长这些年并没有离开医疗战线。基层医疗资源匮乏,他老人家一退休就被四厂卫生院返聘,这些年每天上午都去四厂卫生院坐诊。
他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他去灾区确实能帮上大忙,甚至从四厂卫生院带来几大箱药品和医疗器械。
可朱宝根是做什么的,他是专门收敛死人的!
韩工和向主任在抢险一线忙得焦头烂额,居然能想到请老朱过去,这意味着什么?
沈凡不敢往下想了,也不敢再问,立马喊来几个预任官兵,帮陈院长把带来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往大车上装。
……
与此同时,刚放学的菡菡迎来了一周中最幸福的时光。
背着书包乘坐公交车赶到海关大楼,跟同样刚下班的妈妈一起沿着外滩往南走,赶到渡口乘渡轮来到普东。
她家和玉珍阿姨家一样,现在虽然都是东海人,但除了姑姑之外在东海没什么亲戚,导致在东海生活有点寂寞。
于是两家约好,每个周末聚一次,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本来只是两家聚会,后来高老师家也加入了,从两家聚会变成了三家聚会。
本来说好三家轮着来,但玉珍阿姨家和高老师家的位置好,坐在阳台上就能俯瞰外滩夜景,所以三家聚会主要是玉珍阿姨家和高老师家“承办”。
跟往常一样,玉珍阿姨又做了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还买了许多水果和零食。菡菡扔下书包,连手都顾不上洗,就跟小鳄鱼和高老师家的小云飞一起开吃。
“狼吞虎咽的,搞不清楚的真以为是饿死鬼投胎呢!”韩向柠被搞得很没面子,狠瞪了女儿一眼。
在玉珍阿姨家,菡菡可不怕她,边吃边嘿嘿笑道:“我先吃几口,吃完跟小鳄鱼和飞飞一起玩。”
“就知道玩。”
在别人家,要给女儿留面子,韩向柠没再苛责。
孩子们吃得很快,吃完就去房间里玩了,韩向柠和玉珍、高小琴则打开电视机,一边继续吃,一边看灾区的新闻。
高小琴吃了一块水果,低声道:“柠柠姐,我爸刚才打电话说陈院长和朱叔也要去西川。”
“我知道,我爸和我妈请他们去的。”
“陈院长去能帮上大忙,朱叔去做什么?”玉珍不解地问。
韩向柠长叹口气,凝重地说:“人死了要收敛,人死了也要死得有尊严,至少要擦洗干净。”
电视里每天都统计死亡人数,之前看着虽然难受,但第一感觉只是一串数字,但想到老朱赶过去之后要做的事,高小琴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吃什么都不香了。
玉珍意识到这个话题太过沉重,连忙道:“小鱼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这两天都没给我打电话。”
“他那边可能没手机信号。”
“他们有卫星电话,我打电话问过张兰姐,张兰姐说滨江海事局、滨江海关、长航分局、航道处和渔政的卫星电话都被他们带过去了。”
相比她俩,韩向柠的消息要更灵通,解释道:“他们是有卫星电话,但地方上的抗震救灾指挥部比他们更需要。咸鱼说他们只留下了一部,其他的卫星电话都交给抗震救灾指挥部了。”
玉珍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他们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只知道郝总归队了,带着三台挖机、两台装载机和二十几个工人归队的。现在全营分成了十几个班组,在十几个地方抢修道路。”
“小鱼呢?”
“小鱼跟我爸我妈他们在一起,他们主要负责挖人救人。”
“挖人?”
“好多房子坍塌了,没能跑出来的人都被埋在废墟里。”
这个话题一样沉重,高小琴不敢往下聊,低声问:“分成十几个班组,在十几个地方同时施工,杨部长和孙总顾得过来吗?”
韩向柠故作轻松地说:“陵海预备役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老板军官。杨建波这些年就知道乱封官,像你家张总这样的副营长有二十二个。你家张总那么大的公司都管得挺好,管一个施工班组算什么?”
“他不搞后勤了?”
“这次跟98年抗洪不一样,十几个班组在十几个地方各自为战,带队的副营长什么都要管。”
“那葛叔、秦主任和孙总管什么?”
“咸鱼说葛叔正忙着花钱,陵海预备役营的‘临时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加工厂。十几个抢险施工班组在前面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葛叔在后方跟工程技术人员一起组织就地招募的工人和志愿者为前线加工开路架桥所需的支架、桥板。有钢材就用钢材加工制作,没钢材就用木料。反正现在是能采购到什么就采购什么,有什么就用什么。”
韩向柠深吸口气,接着道:“秦主任加入了地方上的抗震救灾指挥部的交通组,负责沟通协调,同时争取抢修道路需要的各种物资;孙总的工作最辛苦也最危险,山区气候恶劣,总是下暴雨,他要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路桥工程师乘坐直升机去坍塌或山体滑坡的路段实地勘察,然后制定抢修方案。”
“你爸呢?”
“我爸本来打算去支援地方气象部门的,结果发现现在的气象预测条件比以前好,他就算过去也帮不上忙,就跟我妈和菡菡的爷爷奶奶他们一起去灾区救人了。”
“柠柠姐,你们家真了不起,去那么多人。”
“这算不上什么,咸鱼说像我爸我妈这样的志愿者有很多。从全国各地赶过去的,全是自发的。人家准备不足,到了那儿连饭都没得吃,也没干净的水喝,花钱都买不到,可人家没任何怨言,甚至在没有专业工具的情况下,用双手从残垣断壁里救人。”
“很多是多少?”
“成千上万,咸鱼估计少说也有十几万。”
“十几万志愿者?”
“还有很多志愿者正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往灾区赶!”
以前遇上大灾大难,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但主要是党委政府组织的,像这样民间自发去救援的真是头一次。
高小琴感动的说不出话。
玉珍热泪盈眶,连忙用纸巾擦。
韩向柠一连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说:“我们单位组织捐款了,我跟咸鱼一样捐了一个月工资。”
“我捐十万。”玉珍不假思索地说。
以前,慧美服饰的产值比龙港米业高,玉珍赚钱也比张二小多。
现在张二小搞房地产,赚钱速度远超玉珍,高小琴是如假包换的“富婆”,她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捐二十万。”
对她们的财大气粗,韩向柠早见怪不怪,好奇地问:“捐给谁?”
“当然捐给陵海预备役营。”
“捐给红十字会有证书。”
“我要证书做什么。”
“如果不需要证书,就把钱捐给东海海事局的后勤保障指挥部。咸鱼正在帮葛叔他们采购急需的物资,捐给后勤保障指挥部能把钱用在刀刃上。”
“行!”
yeti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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