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刚回到寝室的陈哲,就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要他去一趟自己的办公室。
陈哲就在心里一乐,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反应了。
真是不容易啊!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答应的倒是很爽快。
他默默挂上电话,嘴角挑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安大的辅导员,一直是一个比较尴尬的职位。
在院校领导的眼里,他们是万能的角色,既能从事行政工作,也能熟悉管理工作。
是双肩挑的典范。
而在学生的眼里,辅导员就是一个生活保姆,大事小事都可以去找他,保管人家来者不拒。
但是,辅导员这个职位,在大学里,其实是属于最底层的那一类,待遇上差不多和后勤工作人员看齐。
而且,很多辅导员都是纯行政人员,虽然也可以评职称,但其岗位性质已经决定了,他们pk的对象,只能是内部。
所以,什么做课题、写论文,那也得有时间啊。
从具体的学生事务管理,学生的学习、生活、就业、心理、招生、资助、奖励,再到务虚的思想政治教育,引导学生树立正确三观的陪护。
但凡和大学生活息息相关的牵连,都和辅导员脱不了干系。
能锻炼人,也能让你从早到晚,都忙的头昏脑胀,却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大意。
陈哲他们班的辅导员赵敬,就是这样一个人
“坐吧!”
看到陈哲进来,赵敬很随意的和他打着招呼。
然后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放下自己手里的工作。
看向陈哲,“有个事儿,需要和你谈一下。”
陈哲坐进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还不忘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您说。”
赵敬眼里闪过几许迟疑,但还是开口道:“你送过来的那份材料,我不用看也知道,只是”
他语速很慢,带着些许的沉吟,“说心里话,我早就想就这个事儿,和你谈一下了,毕竟,你那篇论文,是经过我的手送上去的,但是
“但是会变成这样的一个结果,也超出了我的预料,所以,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你。”
陈哲点了点头,“我理解,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东西被别人偷了,不去报警,那就是对警察最大的不屑,也是对小偷最大的纵容,对社会风气最大的侮辱,不是吗?”
赵敬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是对不起,我给不了你一个公道,我只能保证,上面找我谈话的时候,我能如实陈述,至于别的,实在无能为力。”
陈哲笑了,“其实,我也没想过讨回来一个公道,因为这种事儿吧,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弱势的一方,永远都是我个人。
“可是,我做不到就当没事儿似的,去选择性的遗忘,所以,对于为您带来的烦恼,我也只能说一声对不起,而该做的事情,我还是会坚持的。”
赵敬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从内心里说,我也希望你去这样做,但是,在利弊的权衡上,我又不希望你去碰个头破血流,毕竟,你刚刚读大三,未来影响真的会很大。”
陈哲摇了摇头,“我知道,可是有时候,人只要突破自己的底线一次,那么以后的人生里,就可能会出现无数次,这可不是我想要的。”
什么是利弊?
当付出的代价,是在做人底线上的妥协时,这就已经不是利弊的问题了。
而是,信仰与观念的崩塌。
今天,他能放任别人去抄袭自己的论文,而不予追究。
明天,他就能面对抢夺自己财物的抢匪时,而怯懦以对。
后天,他就能纵容任何的恶意行径,甚至有可能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也许他可以用这个事情,做出相应的妥协或选择。
比如选择息事宁人,从郎家父子那里,换取到某些既得利益;
比如得到研博之路上一力扶持的承诺;
比如一些财物金钱上的补偿与安抚等等
这就是权衡利弊吗?
不是!
这是对人格尊严的践踏,是对三观与认知的颠覆。
还是那句话,当你第一次守不住自己的做人底线时,就要做好被一次又一次突破的心理准备。
永远不要去挑战自己内心的坚持,也一定要相信自己内心的坚持。
很矛盾对吗?
其实不然。
最起码,陈哲就是这么认为的。
当他说出那段话的时候,表情与眼神里,洋溢着的,都是坚定与执着。
赵敬却像是被触及了内心深处,某些隐藏起来的敏感。
他下意识的掏出一包烟,熟练的点上。
当烟草的味道渗入了心扉,缭绕的烟雾模糊了视线,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脸上也随之带出了几分尴尬,“呵呵,不介意吧?”
那神态,是陈哲在他身上,从未见到过的失措,竟然有点儿憨。
要知道,赵敬一直以来,可都是很注意自身形象的,不是那种刻意拿捏出来的装,而是由内而外,自然流露出来的良好素质与修养。
包括穿着打扮、举止言谈、为人处事什么。
甚至于在吸烟这种细节上,都从来没有被学生发现过。
今天,算是破例了。
陈哲有些不以为意的摇了摇头。
然后主动岔开了话题,“我估计,接下来还会有人出面找我谈话的,所以,您这边,就尽量不要掺和了。”
赵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吸了口烟。
一只手支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揉捏着自己的脖子。
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给不了你太多的建议,但是,也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那就守好这个初心吧。”
陈哲就笑了笑站起了身子,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侧身回头说了句,“很高兴能当过你的学生。”
说完这话,就脚步从容的离开了办公室。
房门再次被关上。
里面只剩下赵敬一个人,半支烟,以及那张脸上稍微的错愕
当天下午,陈哲就再次复印了十几份举报材料。
内容和上次送出去的一样,这次投放的地点,和上次的也没有丝毫不同。
像个现代版的祥林嫂,虽然表达的方式不同,也做的克制而不张扬。
但是,这样的行为,无疑也表明了他鲜明的态度与立场。
时间越久,他就越能感觉到上面在这件事情上,所持有的刻意淡化与压制倾向。
一直到第三天,他想象中的那个约谈,才终于姗姗来迟。
而这次的谈话地点,也选在了学院的院办,面对的人,也变成了两个。
一个是安大政教处的刘长荣,另一个,则是院长助理李伟。
最先开口的,也是李伟,“这次叫你过来,是就之前你上报的那份申诉材料,做一个更详细的了解,你有什么说什么,不用有所顾虑。”
态度很谦和,没有高高在上的严肃,也没有咄咄逼人的威慑。
但是,陈哲肯定不会被表像所蒙蔽。
很直白的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在材料上全部讲清楚了,我等的,是学校和院方所给予的处理结果。”
刘长荣眯了下眼睛。
缓声道:“学校对于任何学生的任何正当诉求,都会本着公平公正的态度,去严谨认真的做出相应的处理建议。
“但是,你送上来的材料,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那篇论文,就是郎文轩同学抄袭了你的,所以,你这边,还能拿出更有效的证据吗?”
陈哲摇了摇头,重复道:“该说的,我都已经写在那份材料上了。”
李伟看了一眼刘长荣,再次盯着陈哲,“但是,经过我们详细的问询,郎文轩同学的那篇论文,就是他亲自撰写的。
“包括他的寝室室友,同班同学,甚至是曾在这篇论文上,给予过他指点和帮助的研究生,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而你,又如何让我们去相信你那份材料里,所谓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