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亭功心事重重,随手拿起紫竹箫。
赵亭晓回来后,带着老实模样把竹箫还给他,让赵亭功不由得问问缘由,主要是赵亭晓满面的收敛让人不问不快。
从小到大的赵亭晓都是飞扬到就差跋扈。
“这竹箫我不配拿,在家里飞鱼台上我有名次,可是出门一文不值,出不上半分力气。”
赵亭晓说的有气无力,转身的背影也带着失落。
此时,赵亭功觉得只有这竹箫才能懂自己满腔心事,因他此时更加明了赵亭晓说不配时的心情。
他追上一行什么样的人?
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没看出虞五弟是个女子,也认不清可能也许还会登基的雷风起。
虞五刀法无敌,雷七原来是雷风起。
这两个人一行在江湖叱咤风云,一个在全国风云叱咤,而自己跟上他们两个行程,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看出,若不是雷风起自报姓名,自己还在猜他是哪位郡王麾下的将军。
今年这世道,肯出来卖大力气的首猜郡王麾下,因为他们都与帝位有份。
在猜测别人的时候先和利益挂钩,是人在想法里的惯例。
结果他就是雷风起。
传言里被迎登基的那个,大家还传言他落水失踪是阴谋,说不好哪天他现身金殿,已是强行坐在九五宝座。
满满的心事让赵亭功神思恍惚,他出尽力气才想个大概,像是雷风起落水失踪传出来的时候,雷七就在虞五身边,而他在虞五雷七身边。
也即是真正的雷风起并没有落水失踪,京里落水的那个其实不是他。
想想雷七在飞鱼台上拿出全事简画,这样大揭底的作法会得罪很多人,而且也对他收买人心不利,从这点上可以想像到昭勇郡王府上受到冤枉,否则雷七应该以收买人心为主。
远处江水里似飘浮着什么,不像是江水里本来的东西,就在视觉里与江水格格不入。
而赵亭功对自己的感觉就是如此,他想尽办法也要留下的这个队伍里,忽然自己是锅夹生饭。
虞夫子知道雷七是雷风起吗?
那他还让虞五和雷风起在一起,是保护未来新帝?
虞夫子现身广阳城处置二郡王,实则与他身份不符,他在为雷风起开道?
等等。
让与雷七虞五经历过生死的赵亭功心头一片黑暗,拨开黑暗又只能看见一片混沌。
他看不见光,更看不见方向。
与登基有关的事情大多尔虞我诈,赵亭功不敢因自己的情谊,而把全家赔进去,在这样的想不开之下,他心事重重理所应当。
以前有心事和虞五雷七诉说,如今这船上除去虞五雷七和他们的自家人,只有他是外人。
他无处诉说,幸好有一管紫竹箫,呜咽里解他心事。
江面流水若琴或筝,仿佛陪他一起抒解心事,而另一个乐声也在这个时候响起,笛声里带着幽幽,自雷风起的船舱里响起来。
他也有心事?
赵亭功惊讶的停下竹箫,而还是两个乐声,高处的甲板上琴声带着探问,逸逸然的飘了下来。
雷风起的笛声响起时,那带着心声的意味让虞雾落瞬间听出这是雷七的乐声,她没有想什么,琴就在手边,红霞白天刚拂拭过,像在家里一样,摆在方便坐下就弹的地方,虞雾落走过去,修长白净的手指按住琴弦,关切里发出询问。
这让雷风起心头生暖,同样擅长弹琴的他自然听得出来小虞“兄弟”的心没有因他是雷风起而改变。
在别人认为或担心他还会登基,而两个姐丈为他筹划时,雷风起只担心虞雾落嫌弃自己。
在这暖意里,不擅长笛声的他尽力在乐声中表达自己心情。
江水缓缓的流动,在入夜以后放缓的水声,在寂静中放大声音,它衬托着笛声里的忧思,也加重笛声里的徘徊。
雷风起无法表现自己全部心情,但反复迂回的曲调无疑是他徘徊的心情。
堂姐丈四平侯让他登基,他还能躲开,准姐丈尉迟均的话更加犀利尖锐,雷风起就无法漠视。
登基?
就眼前条件来说,等于登天。
不登基?
清算、报复、猜忌别人做新帝可能会出现的不好形势统统扑面而来。
笛声转弱,强行提声,又转弱,最后只有虚弱的幽怨不断徘徊。
这些全是尉迟均强行掀起窗户纸,亮相在雷风起面前,可是这层窗户纸掀起以后,雷风起非但不能怪他,却还要感激尉迟均对他说出实话。
不是关系好,谁会说出这种种凶险。
他一直不肯正视这些后续的麻烦,真的让他自己想,也没有尉迟均说的透彻。
旁观者的看法,和当事人的看法,注定有出入。
那么问题也来了,雷风起问自己应该怎么办?
他奉父命进入内陆,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洗清自己登基的嫌疑,结果发现这嫌疑不但洗不清,而且永远存在,并且就算找到主谋人,这嫌疑也会是别人做新帝时的眼中钉。
除非,他能洗清全家的皇家血脉。
笛声微弱的挣扎着。
他应该怎么办?
铮铮!
高处的琴声有邀请之意。
雷风起立即起身走去。
伫立船头欣赏箫声琴声笛声的尉迟均揽住雷一文,轻而无声却又疾步迅速的往暗影中躲避,低声欣然:“咱们别打扰,我乐意见到他们是一对人。”
“我也乐意。”
雷一文柔声里向他饱含情意。
尉迟均有能耐,考虑又周到,最重要的一点,他对她从来真心。
雷一文衷心期望三弟在情意中也得到自己的圆满。
这样,也就很快能让二妹三妹的情意团圆。
雷二文和雷三文也有心中人,世上再没有第二个内陆公子尉迟均,二文和三文顺理成章相中的,是父亲麾下小将。
为什么她们的未婚夫婿没跟出来?
尉迟均家在内陆,一旦鬼子关边城受到唐古郡王等人的袭击,后果不能预料。昭勇郡王雷先勇爱惜尉迟均而放他回家,再说他都几年没有回家。
把儿女们交给尉迟均足够放心,也顺便让小儿女的情意得到结局。要么断情,要么成亲,把一文送给公婆相看,让他们决定也不是不可以。
昭勇郡王府不摆女家和地位高的架子。
二文和三文的未婚夫婿从职责上来说,留在鬼子关,与边城共存亡。
三弟登基的事情原本是家中大劫,虞五的出现却像这劫反转为喜事。
虞家虽没有足够的兵权,却有足够的文官底蕴送三弟登上金殿,另外还有四平侯姐丈的兵权、尉迟国公府的兵权、鬼子关的兵权,一旦局势溃败到群雄逐鹿,三弟不见得一出兵就败如山倒。
四平侯府、尉迟均和鬼子关,这三处兵权都是自家或放心的,不用多作考虑,虞家俨然就成家中自保或老三登基的重要一环。
雷一文遗憾过虞五不是虞端霁,但看到三弟的高兴劲儿,又庆幸虞五不是虞端霁。
目送雷风起往高处甲板上走,雷一文唯愿老三如愿,如她白天所说,娶到你心爱的人,这便好了。
雷风起迈着希冀的脚步走上楼梯。
尉迟均雷一文眸含希冀目送着他。
“哎哟。”
不和谐的声音出来,高山从一阶暗处的楼梯上坐起,揉着手臂道:“你踩到我了。”
雷风起更加诧异:“你在这里做什么?”
“睡觉啊。有我在,老苗不用回来。我睡在这楼梯上,就可以守着你们一个两个的不要乱闯。”
高山在月下呲牙:“滚,我兄弟住在上面,男人不许上去!”
说完,又得意洋洋:“看我比老苗还经心。”
雷风起叉腰无话可说。
要是苗保睡在楼梯上,魁梧身材能看得见,而估计也睡不下。
高山个头儿矮小,缩在楼梯的阴影里,他又黑,完全看不出来,这才误踩到他。
好吧,这些并不重要,问题在于,你也是个男人,怎么能睡在离小虞近的地方?
雷风起不客气的伸出手臂,而与此同时,虞雾落脆生生的声音出来:“雷七兄请上来。”
“哎哟!”
高山尖叫一声,被雷风起拎起甩出。
雷风起昂一昂头,带着悍然的姿势走上去。
高山落到甲板上,抱住脑袋打个滚儿站起,气呼呼重新回到楼梯,继续他压过苗保的职责,中间见到暗处的未婚夫妻,找到出气的,甩出一句:“看什么看,你们继续,我也继续。”
他比雷一文年纪大,和雷一文也是互相不让着,雷一文攥紧拳头送一个给他看看,再就不再理会。
高山睡下来看繁星听江水声,接着陶醉自己比苗保强,他不用回来。
雷风起在这个时候放慢脚步,周身也开始柔和,就像他平时见到虞雾落那样。
他走上来,就见到甲板上坐着虞雾落,琴已拿到外面,盘膝而坐的小虞有丫头侍候就是不一样,她梳了一个简单的晚妆。
还是男人的衣裳,可晶莹的面容上似乎薄施脂粉,比平时增添氤氲之下,江面有风拂动衣裳,膝前有琴可发大雅之声,虞五弟今晚赛似仙人。
她抬起眉眼,轻轻的一个眼波动,天地也跟着灵动,雷风起油然的随之微笑,在保持距离的地方坐下来。
他的心情瞬间转好,忧愁半点没有,像从寂静愁苦之地来到百花百鸟之地。
不愿意打破这份安然,雷风起静静等着。
“叮咚”,虞雾落随手拨弄几下琴音出来,柔声问道:“你有心事,为何呢?”
冲动海啸般奔涌,雷风起的心迫切起来,他急切切的道:“小虞,你不答应的事情,我不会去做。”
虞雾落用力眨巴几下眼睛,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懂雷七兄的心声,听见这句话,像被一把拉入迷茫里。
什么?
你说什么?
明亮的眼神越眨越懵。
雷风起忍俊不禁,再次认真的道:“你让我做的事情,我才去做。就是这样。”
“是这样啊。”
虞雾落认为自己应该懂了,可迷茫还是越来越多。
她不再拨动琴声,像是这江水和繁星已是最好的乐声,而静静里更好捕捉到什么。
捕捉什么呢?
她就又不知道。
雷风起没有打扰她,说出来后,俨然这就是自己心声,令自己低迷的心声。心事也在一刹那时飞去无踪,让他得到透出水面的痛快。
他坐在这里,有她就足够,无须再说什么。
江水哗哗地响着,似承载他们的心事,江水又默默的流动着,似永不离弃的陪伴。
如果没有出来煞风景的,雷风起巴不得和虞雾落就这样坐着,直到月落微明,回船舱沉沉睡去,也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又一个乐声出来,笛声轻快冲淡两人小天地般的温馨,就像一只肆意的鸟儿飞过来飞过去,不在意它是否搅乱别人。
不得不说吹的不错,可是从虞雾落到雷风起都不情愿的自氛围中醒来,齐齐白眼过去。
掌舵的船员回话声也在此时出来:“后面有只大船,江上起雾看不清旗帜。”
雷风起腾的跳起,论应变的能耐,边城的将军称得上强横。
下面一层的甲板上,尉迟均和雷一文一个飞步回船舱取披挂兵器,另一个飞步上楼梯取披挂兵器,雷二文雷三文也一面披挂一面出船舱。
红霞担心的探头探脑看时,想请示一下小五爷怎么办,就见到最不慌不忙的就是自家小五爷。
她缓缓起身,江风吹起宽大的外袍,露出黑色雁翎刀的一角。
红霞放下心来,就算睡觉,小五爷也把刀放在手边,她不是防备丫头,她防备整个行程会出现的变故。
国公府的士兵也不在话下,底舱里住着国公府的人,还有跟随雷风起进入内陆的一些人,他们几乎同时三三两两的跳上甲板,大家手握兵器,迅速寻找及配合着别人找到有利防御的位置。
雷风暴最后一个奔出船舱,嚷着:“五哥姐姐,暴哥保护你。”
江面上笛声中断,有人曼声吟道:“如此星辰如此夜,喜逢知已遇良宵。虞五,咱们又见面了。”
笛声轻轻而起,这一回吹的名叫喜相逢,顾名思义是个欢快的曲调。
虞雾落撇嘴,对雷风起道:“你听出来没有,天下水帮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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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温度超过30,却是一片秋阳晴好,不算热。
挺好。
新的一周样样挺好。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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