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春闻言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看着舒苒说道:“弟妹果真有颗七巧玲珑心,你夫妇二人同心协力,将来必会前途无量。”
舒苒不甚在意的摇摇头,“宋大哥过誉了,我不求他封侯拜相,只求他能全身而退,说句不怕您笑话的,银钱我们家不缺,我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孩子们已经失去一位父亲了,不能再失去他。”
她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是人精,哪里分辨不出真假,宋大春对她的观感更加好了。
嫁过人生过孩子又何妨,他们这样刀口舔血活下来的人,只要能有一颗真心相待即可,其他皆是浮云。
宋大春不禁感慨道:“姚兴是有福之人,虽这福气来的晚了些,到底未曾缺席。”
姚家兴淡淡的反驳道:“我如今名唤姚家望,你莫要弄错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宋大春无奈的伸出手指点点他,“你这臭脾气还是一点没变,罢了,是我错了,下次万不会口误了。”
舒苒如今也都释然了,逝去的她放在心底最深处,陪在身边的她也好好珍惜不辜负,日子一步步总归会过好。
她想起冯二奶奶这一茬,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方才小厮禀报消息的时候冯二奶奶也在,你要去京中为官的消息她也听见了,只怕这会儿三老太爷府上的人都知道了,族里定是瞒不住的。”
姚家兴安慰的拍拍她的肩,“你放宽心,左右咱们都是要走的,知道与不知道并未有太大影响,况且,姚家已经许久不曾有人出仕了,他们只会巴结奉承,绝不敢惹事生非。”
古代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一房虽与族中众人不亲近,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姚字,只要姚家兴在京中站稳脚跟,哪怕一辈子待在百户的位置上,姚氏一族在这漕河镇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舒苒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她不理解也是正常,无奈说道:“我估摸着明日府里就会有人上门道贺,介时恐怕要忙乱一阵了。”
姚家兴皱眉说道:“这些就交给我吧,漕河镇终归是我们的根,我知道该如何行事,你照顾好自己跟孩子们即可。”
舒苒又不是下作料,有人万事挡在她身前,她自然落个轻松,嘴角扬起一抹微笑,“那感情好,有老爷当家,我就图个清闲了,宋大哥与老爷好好叙叙旧,我去厨房替你们张罗几个下酒菜。”
宋大春拱拱手,“今日我是有口福了,有劳弟妹。”
舒苒不在意的摇摇头,带着云杉退了出去,她们一走,宋大春明显放松下来,他跟没骨头似的歪坐在太师椅上。
“我这一个多月快马加鞭的赶路,腿都磨破皮了,你倒是惬意。”
姚家兴挑挑眉,不客气道:“你这一身细皮嫩肉养的太好了,再不出来动动,骨头都该生锈了。”
宋大春毫不在意的摆摆手,“我这把老骨头早该享福了,留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好,帮他看着府里,我又没儿子送终,拼死拼活图什么?”
姚家兴抄起书案上的笔直接砸向他,“我与你差不多大,你若是老骨头那我算什么?真是越发惫懒了,真不怕被人取而代之?”
宋大春得意一笑,“咱们主子爷最是护短,凭我的功劳,足够安享晚年了,原本我还打算劝你多为自己着想,别傻乎乎的为了侄儿侄女就拼了老命折腾,如今倒是不想劝了。”
姚家兴不解,“怎么又改变主意了,难不成你看到孩子们了?”
宋大春摇摇头,“我这狗撵似的跑来见你,哪有时间见旁人,主要是你这媳妇儿真不错,既通透又豁达,生养的孩子错不了,只要她心甘情愿陪你一辈子,替她儿女卖命都值当。”
姚家兴并不介意他说话的方式,认真道:“我如今有了归属,一颗心是真的安定下来了,往后的日子就想让她高高兴兴的,能替她挣个诰命回来再好不过,孩子们不仅是她的心头肉,也是我的掌中宝,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将他们视若己出,他们与我流着相同的血。”
宋大春有些失神,他本就是孤儿,名字都是捡他的老乞丐取的,压根就没有享受过血脉亲情,哪里能懂姚家兴的感受。
他也不过多纠结,耍着赖皮道:“你媳妇儿是个好的,咱们可说好了,将来我可是真要到你府上养老的,你那儿子可不能嫌弃我。”
姚家兴点点头,“你若是担心他嫌弃,就多来府里教教他,那小子机灵讨喜,且根骨极佳,虽还小,能看出日后必成大器。”
宋大春很是新奇,“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你儿子就跟我儿子一样,你放心,将来亏待不了他。”
姚家兴哪里会在意这些,沉声道:“王爷派你亲自过来,定是有任务交代,快些说罢,我也好早做安排。”
宋大春笑着用手指点他,“果然还是那么敏锐,温柔乡倒也没腐蚀你,算你争气。”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魏王的亲笔书信。
姚家兴一把夺过信,拆着信封说道:“别在我娘子面前胡咧咧,她要守孝一年,莫要说什么温柔乡之类的浑话轻贱她。”
宋大春闻言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脸,“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数,不过是玩笑话,没有看不起弟妹的意思。”
重情重义且守底线的女人总是让人敬佩的,宋大春是真的羡慕姚家兴了,胡乱匹配的娘子居然样样出众,也是走了狗屎运了,可惜他这辈子都没这个福气了。
姚家兴一目十行的看完信,然后毫不迟疑的取出火折子将它点燃,看着烧成灰烬才开口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想来待不了几日吧。”
宋大春很是无奈,“我倒是想陪着你们一家子一起走,可王爷有令,我耽误不得。”
姚家兴并未失望,“你早些回去也好,替我将帽儿胡同的宅子收拾收拾,原先的四进宅院有些小了,你帮我把左右隔壁闲置的一并买下,然后替我打通装修一番,我娘子爱捣拾菜谱,得替她备个大大的灶房。”
宋大春赞同的点头,“将来还有两个小子娶媳妇儿成家,我又要去养老,宅子小了确实不行,这事交给我办,争取在你们到达前安排妥当,怎么都要比你现在住的宅子大的。”
姚家兴自然放心他来办此事,“明儿我给你拿银票,我弟弟是个会攒家底的,我那里的银子也不少,怎么折腾都是够的。”
宋大春点点头,“真不够还有我的体己银子呢,我没儿没女的,留着也白搭。”
这边兄弟二人商量着事,那边云杉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来神,瞧见自家太太动作熟练的处理食材,只觉不大真实。
傻乎乎的问道:“太太,咱们老爷真的要当官了吗?”
舒苒准备做一道鲤鱼汆青蛤仁,她正将鱼拦腰切成两段,准备放入开水锅中汆透,闻言头也不抬的说道:“任职文书都下来了,岂会有假。”
云杉情不自禁的傻乐,一脸向往的说道:“那日后太太也成官夫人了,将来等老爷替您请封了诰命,看谁还敢惹您不快。”
舒苒要被这丫头的脑回路笑死,也不知谁告诉她的,当了诰命夫人就万事无忧了?那要是碰到比自己品级高的怎么办,小丫头就是太单纯。
舒苒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头,嗔怪道:“你呀,没事儿别七想八想的,不管我是不是官太太,该下的厨还是得下,该过得日子还是得过,并不会有大的变故。”
云杉一懵,本能的想要反驳她说的,可仔细想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她莞尔一笑,自信道:“反正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日后太太在这漕河镇就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过日子了。”
瞧这话说的,若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平日里日子过得多憋屈呢,跟这丫头说不清了,舒苒索性就不理她,继续手上的动作。
她将汆透的鱼捞出放入盘中,又将新鲜的青蛤放入清水中,煮至清蛤开口捞出,让云杉帮着取出青蛤肉,摘除沙包,肉放鱼盘里,也是宋大春有口福,恰好有新鲜的食材送来,否则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舒苒熟练的用净勺上火,注入适量鸡汤,下入鲤鱼段烧开,小火煨炖至汤变白时加入料酒等佐料烧开,然后捞出鱼段放入鱼盘里,比照原状对好,再将蛤肉放在鲤鱼四周,锅内汤汁再沸时加入牛奶推搅均匀,浇在鱼盘里即可。
光这一道菜哪里够,两个男人势必要喝些酒的,菜可不能少,舒苒又做了道醋溜肉片,配上些时令蔬菜,加上先前卤制的熟食,一桌菜满满当当,虽算不得丰盛至极,却各个令人垂涎三尺。
宋大春那是连御膳都吃过的人,又怎会没有见识,打眼就瞧出鲤鱼汆青蛤的不凡之处,瞧着成品汤色乳白,鱼蛤相辅,鲜香益增,迫不及待的下筷子。
“嗬~我只当你家媳妇儿会些灶上手艺,倒没想法如此不凡,这道菜瞧着就食欲大增,还有这醋溜肉片,若是不多喝些酒简直就白瞎了这些菜。”
姚家兴摇头失笑,替二人将酒杯斟满,有些感慨道:“现在回想起来,我最初对我娘子有好感,大抵就是她替我准备那些肉干时,我们这样的人,何曾得到过这般温情,如今倒是不用深究是何种感情了,时也命也。”
宋大春看着他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知你想什么,谁让你那兄弟没有福气,又不是故意抢夺他媳妇儿的,他既然做出那样的选择,临终将她托付与你,那就是默认了,你若是个真男人,就好好把日子过好,别想些有的没的,活着不易,莫要浪费时间。”
姚家兴也爽朗一笑,豪放的与他举杯同饮,他们彼此了解最能知道对方的心思,该如何开解,心里都有数。
舒苒做完菜并未去打搅他们,她又不饮酒,说是自家兄弟,到底她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多打扰,倒不如让他们喝个自在。
身上一股油烟味有些难闻,舒苒干脆先回房梳洗,临走前交代伺候的婢女,若是菜不够了,记得来找她。
云杉提前回到正院备水,舒苒回来就洗漱,中午吃的火锅,她本就不怎么饿,晚上做菜闻着油烟味就饱了,没有食欲索性就不吃了。
洗漱过后,歪在床上看起了话本,古代娱乐生活贫乏,也没什么精神食粮,舒苒只能看话本打发时间,好在没人拘束她,想买多少话本都使得。
也不知过了多久,落锁的院门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舒苒吓了一跳,赶紧披着外衫坐起身。
云杉赶紧跑了过去,高声问道:“是哪个没有规矩的,这么晚了,吵了太太歇息仔细你的皮。”
院门外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就传来姚家兴的声音,“是我,我要找你家太太。”
舒苒一出屋子便听到了这句话,云杉也是吓了一跳,她刚才说话太没规矩了,舒苒一听这声音便知这人是喝多了,示意云杉赶紧开门。
果然不出所料,还未凑近就闻到一身酒气,舒苒好气又好笑,低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到我这里做什么?”
姚家兴也不答她,自顾自的往她房里闯,云杉瞧了捂着嘴偷笑,老爷太太之间的事她心里门儿清,以前太太怀着身孕,两人不同塌而眠倒也可以理解,如今柏哥儿都生了,合该一起睡才对。
她默不作声的将院门再度关上,看了里屋一眼,然后悄无声息的回了自己屋子。
舒苒看着这醉鬼横冲直撞的往她房里跑,忍不住拉住他,“你该回自己屋子了,别想撒酒疯,我不吃这一套。”
姚家兴委屈巴巴的转过头,看着她说道:“我有媳妇儿为什么喝醉酒了还要自己照顾自己?我又不是宋大春,他才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家寡人,我有媳妇儿。”
他说的一本正经,偏又站不稳,说完话也不管舒苒怎么想,径直朝她床上倒去,看着他一身酒气的衣裳,舒苒恨不得将他一脚踢出去。
“你可莫要耍心机,前院小厮多的很,还有上了年纪的仆妇,我才不要照顾你这个醉鬼。”
姚家兴觉得耳边实在太过吵闹,直接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在她耳边喷着热气说道:
“乖~先让我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