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苒倒是不在意这些,她靠坐在玫瑰椅上,摸着腹部轻轻呼了一口气。
“你们舅爷年纪还小呢,即便是这次没有中,那还有的是机会,咱们不能给他压力。”
云杉噗嗤一笑,“太太是没给压力,舅爷挑灯夜读您偏要吹熄蜡烛拉他歇着,舅爷看书看的废寝忘食,您直接端着饭碗喂他嘴里,生怕舅爷看坏眼睛,日日让他盯着锦鲤游来游去,还有旁的我就不多数落了。”
舒苒想起姐弟俩的相处场景,也忍不住嘴角上扬,她这弟弟明明是个感情丰沛的,偏在人前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住在姚家的这些日子,她就爱逗他破功。
“虽不在乎结果,可若是真的中了,咱们该备的赏钱还是得备着,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舒苒是妥帖的性子,万事都喜欢早做准备。
云杉笑着点头,“这个您放心,婢子早就准备妥当了,就是舒府那边要怎么办?毕竟舅爷是舒家的正经当家人。”
舒苒不在意的摆摆手,“你们舅爷心里有成算呢,与他交好的都知道他在我们府上,必会与他亲自道喜,什么都不知道就往舒府跑的,他也不用应酬,左不过是个秀才,未必就有人看的上眼。”
舒骏也是个聪慧的,他与顾家的那桩婚事才退不久,听闻顾家的那姑娘还未定亲,估摸着想攀高枝未必就能如愿,舒骏只想低调不引人注意,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云杉见舒苒的表情好似有些不舒服,担忧的问道:“太太可是又胸闷了?我去叫大夫来把把脉吧。”
舒苒的肚子先前几次都差点保不住,孕后期自然也格外的辛苦,五个月左右就将大夫请到府里坐镇了。
因着大夫说有早产的可能,稳婆也都早早备上了,就怕有个万一来不及找人。
舒苒轻轻戳了一下鼓起一个小包的肚子,深呼一口气,“无碍的,这两天假性宫缩确实多了些,肚皮发紧发硬胸口有些呼吸不畅,大概是小家伙动的太频繁了,他是个调皮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孩子,舒苒的脸上流露出暖到心底的微笑,她得承认,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孕育出的孩子,与睁开眼就能跑能跳的相比,确实是对肚子里这个感情更深厚些。
虽然事实如此,但她也还是爱两个女儿的,虽缺乏了骨血相连的那种爱,却有温馨陪伴的爱,都是她的孩子,她不会区别对待。
云杉对这个未出世的小主子也是极期待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道:“哥儿哪有不闹腾的,杨大夫虽不敢百分百说是个哥儿,但凭他妇科圣手的名号,能说七八成的概率,那也就是板上钉钉了。”
舒苒心里也盼着这是个男孩的,不是她重男轻女,而是她们母女三人需要一个男丁的守护,哪怕她有舒骏这个亲弟弟,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古代,终究还是不够的。
忠哥儿如今倒也孝顺,可他生母还在,终归不能全心全意信任依赖的,抚摸着孕肚,若他是个小姑娘,舒苒也不会失望,大不了她再多劳累些,总能将她们姐妹保护好的。
“门房先前来报,说是梅氏又来看忠哥儿了,还带了好些吃食,她来的未免有些太频繁了些。”
云杉是不满梅姨娘的做派的,既然有自己的生活了,就不该时不时的叼着忠哥儿,该教他孝顺嫡母才是正理。
舒苒不在意的摇摇头,淡淡的说道:“忠哥儿已经有那么大了,即便是我挖心掏肝给他,他也不会太放心上,或许感动是有,但不可能胜过他生母在他心中的位置,这是人性,我没有必要去挑战。”
云杉赞同的点头,“左右咱们自己能生,也不是非他不可,日后舅爷要是能科举出仕,咱们哥儿有舅舅扶持前途一定无忧。”
舒苒失笑的摇摇头,正想说什么,就见守门丫头来报,说是梅氏求见。
主仆二人有些惊讶,要知道,舒苒早就交代过,梅氏直接从角门去见忠哥儿就成了,不必来磕头请安。
舒苒前前后后只见了她一次,还是她刚成亲那会儿,梅氏从姚家出来以后,很快就再嫁了个木匠做续弦。
虽那木匠原配早逝,可只留下了一个闺女,家中只有一个半瞎的老娘操持家务,木匠有手艺,家中也有些余钱,梅氏也就点头答应了,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倒也有奔头。
舒苒也没有为难她,让丫头领了人进来,梅氏早已不是当年的梅姨娘了,她的头上没有多余的珠钗首饰,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新不旧的,平民百姓家,没打补丁已是极体面的衣裳了。
进了里间,她抬头看了舒苒一眼,然后恭敬的磕头请安,虽穿的不是那么的光鲜亮丽,脸上倒是没有多少自卑,瞧着很是坦然自若。
“看来你过得甚好啊,气色不错。”
舒苒也没有端架子,就如同一个老朋友般与她叙话,梅氏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安定,她抬手将鬓边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
柔声说道:“托太太的福,我嫁的当家的虽能力不足,胜在一家人都老实憨厚,我用自己的体己银子又盘了个杂货铺,如今日子倒也过得自在。”
舒苒点点头,“你是个聪慧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不知你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梅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瞒太太,我又有了身孕,只怕短时间不能来看忠哥儿和太太了,感念太太对忠哥儿的照顾,所以给您送些自家种的瓜果,让您也好换换口味。”
舒苒笑着说道:“那感情好啊,生了孩子你也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了,忠哥儿你不必担心。你的东西我收下了,下次万不可如此,你现在不比从前,不用与我客气。”
梅氏笑的格外真诚,“都是些许不值钱的东西,太太不嫌弃就好,我这日子也就这样了,青姨娘好似跟个富商一起离开漕河镇了。”
似青姨娘这样的性格,过普通人的生活是适应不了的,跟着富商离开倒也不足为奇。
“左右与咱们无关,日子是她自己过得,我这腰有些不舒服得去躺着了,恐不能陪你叙旧了。”
舒苒不能久坐,应付一会儿也就行了,梅氏赶忙站起身,“太太身子重要,妾身这就家去了。”
待瞧不见这人的身影,云杉才冷笑一声,“又有了健康的孩子了,忠哥儿也就没那么在意了,跑来说这一番话,好似太太对忠哥儿不好一样。”
舒苒站起身慢慢踱着步,不甚在意道:“你管她想干什么呢,人家母子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才懒得理会。”
主要还是忠哥儿这孩子不会亲近人,始终对舒苒淡淡的,舒苒也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久而久之两人就又生疏的很,他每日埋头做学问,情感上依赖着梅氏,自然也就不需要舒苒了。
云杉正要开口说什么,就见前院的一小厮,满脸喜色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瞧见舒苒他大声喊道:“恭喜太太贺喜太太,舅爷考中秀才了,还夺得了头名案首。”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说不在意是假的,乍然听到这个好消息,舒苒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是大喜事,府里下人通通赏一个月的月钱。”
众人赶忙磕头谢恩,舒苒问那小厮,“你们舅爷可回府了?是怎么安排的?”
小厮笑着说道:“谢管事打发人回来传话了,舅爷就在雅墨斋定了雅间,邀请同窗们一道庆祝,省的惊扰到太太歇息。
舒苒满意的点点头,如今的雅墨斋依然是文人墨客爱去的高档地方,只不过穷酸书生是去不起的,能在那里宴客本身就是极体面的事。
“你去吩咐何掌柜,将好酒好菜都给舅爷准备好,让谢管事看着舅爷,他年纪小,不能多饮酒。”
那小厮忙不迭的应声而去,云杉满脸喜色道:“这回好了,舅爷才十三岁就拿了秀才的功名,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啊,他可真厉害,怪不得先生说他是读书种子呢。”
舒苒原本也很高兴,只刚才太过激动了,她感觉好似有什么流了出来,衣裳有些湿哒哒的,肚子也宫缩的厉害。
“云杉,你先扶我去屋里瞧瞧,我觉得肚子有些不大对劲。”舒苒说的很是平静,云杉听在耳里紧张不已,她脸色都变了,赶紧扶住舒苒。
“太太莫着急,婢子这就扶你进屋。”云杉努力让自己不慌张,进了里间小心的伺候着她脱下衣服,当主仆二人瞧见那猩红的血迹,心里就都有数了,哥儿也想今日出来喝舅舅喜酒了。
虽然宫缩来的猛烈,但间隔时间还算长,舒苒淡定的说道:“离开指还有一会儿,你去派人叫稳婆和杨大夫过来,先给我准备热水洗澡洗头。”
孩子一生可就好久不能沾水了,舒苒哪里受得了,云杉也没有什么思考的能力了,太太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不一会儿整个正院忙的一团乱。
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只有舒苒最过淡定,洗过澡她趁着不痛的时候,勉强吃了些肉食,她得积蓄力量,为待会儿的生产做准备。
这生孩子真不是人受的罪,腰部往下,宫缩来的时候就好似被人活活劈开一样,肚子也沉沉的下坠着,这种痛怎么都无法缓解,反倒越来越剧烈。
当宫缩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时,舒苒知道差不多要生了,她丢下手里的食物,痛苦的躺到产床上,稳婆赶紧过来查看宫口。
“太太坚持一会儿,宫口开了六指,您可以使劲儿了。”稳婆一边说一边教着舒苒怎么用力。
人生短短几十年,舒苒头一次知道,生孩子这罪真不是人受的,她没有尊严的张开腿,暴露着自己的,只求快些将这磨人的小东西生出来。
或许是孩子早产偏小,又或许是她生过孩子有经验,总之,在她终于快要熬不住,想要喊叫出声的时候,孩子顺着产道滑了出来。
那一瞬间的畅通感,让舒苒舒服的不想动弹,她好似整个人灵魂出窍一般,半天都迷糊着,直到孩子的一声啼哭才勉强将她唤醒。
“恭喜太太贺喜太太,您生了位哥儿,虽个头小了些,瞧着倒是活泼康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