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姚家兴的离开,姚府也回归了真正的平静,舒苒的日子除了忙碌些,过得还算滋润。
只她心里始终隐隐有丝担心,控制不住的会胡思乱想,担心万一姚老爷真的在京城出事,她又该何去何从。
不知这样的情绪是不是孕激素引起的,她也不敢深思,想的越多就越是睡不着觉,弄的白日都没什么精神,整个人的状态非常差。
尽管她精神不济,可该过问的事情,还是得关注一下,又唤了谢东来过来,询问他外边儿的消息,譬如百味楼那凶手可有抓住。
谢东来并未多想,只当她是替冯二奶奶担心,将探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先前四处搜查的那批官差都不是本地的,他们压根不是县令大人的下属,而是京城那边派来的,据说来头很大,可查探了这么久,连个鬼影子都没找到,那些官爷也就没有继续浪费时间了。
大批的官差一撤走,百味楼的这桩杀人案也就不了了之了,毕竟县令的官职太低,还没资格插手此案。
舒苒明白姚家大哥定是全身而退了,想来他背后的主子也是身份不简单的,只怕每次任务的难度系数都很高,无异于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这些本也不是她该操心的,想再多都没甚大用,她既不能帮着执行任务,也不能救他于水火,除了偶尔祈求上天怜悯,还真做不了什么。
想着想着舒苒又有些抑郁了,情绪一下子沉到谷底,谢东来回完话见她半饷没有动静,就不着痕迹的抬眼打量一眼,见太太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劝道:
“太太莫要替冯二奶奶担心,想来只要多塞些银子,百味楼应该很快就可以开张了,只那里毕竟死过人,即便是厨子做的菜味道再好,恐也有客人忌讳,生意肯定不好做。”
舒苒可没有闲心替冯二奶奶操心,她心里早有成算,倒也不用细细解释,顺着他的话道:
“你说的没错,改明儿我与她谈谈,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活吧。”
姚老爷赖离开后,这家里事无巨细的她都要过问,以前外边儿的商铺田庄还不用她理会的。
也不知姚老爷走的时候是怎么跟管事们交代的,如今有事都来找她拿主意,时不时的还要看一下账本。
虽有谢东家与王管家帮忙,可很多事都得她来下命令,日子过得倒也不那么轻松了,说实在话舒苒并不想做个什么都要管的当家人。
她只想打理好自己的产业,每月有稳定的收入就成,奈何姚老爷太看得起她,亦或是想表达别的什么,总之对舒苒来说就是在给她添麻烦。
昨儿晚上王管家又送了一沓账本过来,她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姚家的家底有多厚,都说财帛动人心,即便给了她随意支配的权利,她也高兴不起来,毕竟经营这些产业比花钱累多了。
正院的右边厢房特意布置了一个书房,以前摆放的大多是诗词书画,如今舒苒来了,看的都是些志怪异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账本,舒苒的嫁妆虽算得上丰厚,可账本也就那一点。
如今姚家的产业她来打理,这账本多的书柜都放不下,舒苒倒也会偷懒,直接将云杉抓过来,教了几日后倒也能帮的上忙了。
舒苒一进书房,就见云杉趴在堆满账册的书案上,瞧见她,眼里满是幽怨。
“太太,婢子还是更适合做些粗笨的活计,您就赶紧饶了婢子吧。”
舒苒心虚的摸摸鼻子,笑着安抚道:“这叫能者多劳,谁叫你聪明伶俐又会读书识字呢,这看账对账也学会了,将来保准能嫁个好相公做管家娘子。”
云杉不雅的翻了个白眼,“太太您就可着劲儿的忽悠我吧,把我累死了看您使唤谁。”
下属的情绪还是要安慰到的,舒苒赶紧说道:“累了就好好歇歇,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想着明儿让朱大娘再来一趟,还得挑些识字的丫头买回来。”
云杉对朱大娘并无好感,“太太还是换个牙婆吧,那朱大娘心狠手辣,即便有好丫头,也被她磋磨的不成样子了,心性容易变坏,倒不如换别家买去。”
云杉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可牙婆这一行,本就是丧天良的勾当,能不将人卖到那腌臜的脏地方已是仁善。
毕竟人家也是要混口饭吃养活一家老小的,舒苒倒是不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批判什么。
当然了,她也能理解云杉的心理阴影,笑着说道:“我让王管家再去找找,不拘是哪位牙婆,有那乖巧伶俐识字的都买回来,我这院儿里人少了些。”
云杉痛快的点头答应,她是没什么嫉妒心的,多买几个来帮衬一下,她也能轻松一些。
舒苒也坐到书案前开始对账,她腰总是疼,坐不了多久就要起身站一会儿,效率并不是太高,能看一些就多看一些,总比让云杉一个人忙碌要好。
书房外鸟鸣花香,主仆二人瞧得格外认真,正看到一半,就有丫头通报,说是王管家求见。
舒苒放下账本,抬头揉揉发酸的眼睛,对那丫头说道:“请王管家进来吧。”
府里杂事众多,这个时候管家过来,必是有要紧事,王管家跟着丫头走了进来,他面色平静,对着舒苒恭敬道:
“太太,忠哥儿那里出了点事,自打他知晓梅姨娘走后,就有些郁郁寡欢,不知怎么又感染了风寒,如今病的有些重。”
舒苒无奈的扶额,苦笑道:“我也是忙糊涂了,他一个孩子,生母骤然离开身边,必是不习惯的,我该早日去开解的,可有请了大夫。”
王管家为难道:“大夫早早的就请了,可忠哥儿憋着劲儿,就是不愿喝药,恐还得您亲自去看看。”
这是闹孩子脾气呢,忠哥儿虽不是她生的,可如今也是她的责任,不指望他将来多孝顺,但求无愧于心,孩子教养的好也是她的功劳。
“我马上去看看吧,云杉随我一道去,也让眼睛歇息一会儿,总这么劳累眼睛该看坏了。”
云杉闻言放下了账册,乖巧说道:“就听太太的,您一个人出去婢子还有些担心呢。”
她的肚子不过才微微凸起,云杉总是格外的小心,若不是安排了她看账册,只怕她那眼睛都要长在自己身上了。
坐了许久,出来走走还是挺舒服的,舒苒也不着急,扶着腰晃悠悠的走着,忠哥儿又不是什么急症,更不会因为她耽误这么一会儿就丢掉性命。
忠哥儿虽一个人搬到前院住,地方却是极宽敞的,拨去伺候的小厮也是特意敲打过的,与后院的勾心斗角相比,忠哥儿在前院住的极顺心。
舒苒来的时候,忠哥儿正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茫然的躺在床上,伺候他的小厮还端着药正在劝他,舒苒的到来并未惊动忠哥儿。
那小厮瞧见当家太太还有些紧张,赶忙跪下磕头,舒苒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些不太能理解他的胆怯。
“将药给我吧,你先下去。”
那小厮比忠哥儿大个三四岁,本也是半大孩子,闻言赶紧将药碗递过去,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让一旁的王管家看的直皱眉。
舒苒笑着解围道:“王管家不必苛责他,还是孩子呢。”太太都发话了,王管家自然不会揪着不放。
舒苒用手试了一下药的温度,温热的不烫手,正好可以入口,她轻轻碰了一下忠哥儿,忠哥儿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她。
他眼里虽是迷茫,可瞧见嫡母过来,倒也知晓礼数,挣扎着要给她请安。
舒苒按住他的肩膀,好笑的摇摇头,大声且缓慢嗯说道:“你都生病了,不必如此多礼,又是为何不吃药?莫不是怕药苦了?”
忠哥儿闻言有羞臊,他不是需要人哄的小姑娘,只是有些事情一时间想不通罢了。
“劳母亲费心了,我这便吃药。”
出人意料的配合,他伸出有些青白的手指去拿药碗,或许是好几日没怎么进食的缘故,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舒苒按下他的手,直接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忠哥儿迟疑的看了她一眼,舒苒又往他嘴边凑了凑,终是抵挡不住她的进攻,只好张嘴把药喝了。
舒苒这才满意,一边一勺一勺的喂着药,一边开解道:
“我知晓你心里不好受,可就算是难过,也不该伤害自己的身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梅姨娘把你养这么大多不容易。”
忠哥儿鼻子有些发酸,他拼命压下心里的那股委屈,哽咽着说道:“那又怎样?最后还不是抛弃我一走了之,父亲都说准许姨娘留下来养老了,她为何会这么狠心?”
这是他最想不通的,当日的情景他打听的一清二楚,梅姨娘的信他也看了,可无论怎么解释,他被生母抛弃这是不争的事实。
舒苒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忠哥儿,若是你姨娘留下来养老,那我势必会送她去庄子上的,我得承认,姨娘通房的存在确实让我如鲠在喉,以前你父亲想要我也就由着他了,如今他自己遣散出府,我自然会执行的彻底,所以如果你姨娘留下来的话,大抵是一辈子孤独终老的。”
忠哥儿迷茫的说道:“怎么会孤独终老呢,还有我陪着她呢。”
舒苒嗤笑一声,耐心劝道:“儿女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要过,即便是你,一天又能有几个时辰去陪她呢,我倒是欣赏你姨娘的果决,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个男人,没有必要留下来死磕,更何况,她又不是以后都不来看你了,虽然进府有些不便,但你可以出去见她啊。”
忠哥儿还是有些郁闷,但与之前相比要好很多,他闷闷的问道:“姨娘还会嫁人吧,她还会生很多孩子,最后我还是无关紧要。”
舒苒明白,他只是太在意梅姨娘了,母子俩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不是旁人一两句就能抹去的。
“不管她生多少孩子,你都是最特别最重要的存在,我也是个母亲,你可曾见我因为昕姐儿而忽视宁姐儿的?”
忠哥儿摇摇头,好似有了些精神头,舒苒继续说道:“若我没猜错,你姨娘大抵是不会离开漕河镇的,到时候你可以出府看她啊,即便她再嫁估摸着也不会高嫁,说不定你还可以替她撑腰,咱们姚家还算有些势力,我又不会阻拦。”
这话好似一下子就戳中了忠哥儿的软肋,他最害怕的莫过于被生母抛弃,若只是换一种生活的方式他还是可以接受的。
眼里终于有了神采,对着舒苒真心感激道:“多谢母亲开导,若不是母亲今日这番话,我估摸着要走进死胡同。”
舒苒不在意的摆摆手,“多大点事儿啊,莫要放在心上,你唤我一声母亲,我总是要多操心一二的,母亲这个词可不是白答应的。”
忠哥儿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郑重道:“母亲放心,我心里虽惦记着姨娘,可日后也会好好孝顺母亲的。”
舒苒哈哈一笑,倒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尽管舒苒并不需要,“那我就等着你孝顺了,你把这药喝完就吃些粥吧,几日不曾进食了,只能先吃些好克化的,不然肠胃受不了,这个就交给王管家盯着。”
忠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也知道此事自己闹得有些大了,不免有些内疚。
将人劝明白了,药也吃了,又等他瞧完大夫,确定无大碍了,舒苒才离开。
一走出忠哥儿的院子,云杉就有些不高兴的嘀咕道:
“这忠哥儿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若不是太太您点头,他能入宗谱?能搬到前院跟着先生读书习字?如今倒真把自个儿当正经少爷了,居然还惦记着他亲生姨娘。”
舒苒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安抚性的拍拍云杉的手背,解释道:
“这孩子能无所顾忌的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心思单纯,若是连相伴多年的生母都不惦记,这才恐怖呢,我又不指望他什么,你得往好处想想,别总盯着别人的缺点。”
云杉虽不服气,可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要太太不介意,她也就没什么好计较的,总归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远着些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