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的姑妈住在清水镇,离C市大概5个小时的车程。
文宇开着车,楚薇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萧然和杨光坐在后座。
姑妈是父亲的姐姐,不过身为知识分子的父亲是很讨厌这些“怪力乱神”。萧然小的时候,父亲去海外求学,母亲要辛苦工作以便为父亲筹措高昂的学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照顾萧然,无奈之下把萧然送到姑妈家寄养。萧然初中毕业后,父亲海外归来,在大学里当老师,母亲也进了父亲的大学做行政工作,有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之后,才把萧然接回来,这个家才终于像个家了。
父亲说,还好萧然出淤泥而不染,如果像姑妈一样迷上这样的怪力乱神,那可怎么好。
萧然就会很不满:“如果不是姑妈,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流浪呢。”倒不是责备父母,只是他们对姑妈,存在太多的误解和偏见。
姑妈二十几岁开始就做灵媒了,年轻时的姑妈是美丽的,姑妈有时会眯缝着眼回忆说,追求他的小伙子那阵都排满整条清水街了。
萧然就很羡慕地看着姑妈:“姑妈好厉害哦,那姑妈为什么不给然然找个姑父呢?”
姑妈就抱着萧然,叹了口气:“唉,也曾想过,不过他们知道姑妈要去做灵媒后,都不敢求亲了。”
萧然就不解地问姑妈为什么要做灵媒,姑妈的下颌轻轻顶着萧然的头:“是宿命。”
姑妈本来也不信,但不久之后,意识就会不自觉地进入恍惚状态,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另外的意识占据着,传达着亡灵的讯息,大家说,姑妈有做灵媒的潜质,所以姑妈信了,就真正开始做灵媒了。
每每帮死去的人传达他们未了的心愿给活着的亲人,也会有些满足感,毕竟,能做灵媒的人还是不多的。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一个人也挺好的。
萧然的父母也就是逢年过节才会打电话给姑妈,好像例行公事般问候一下,而萧然每次听电话,姑妈都会用有点沙哑却充满慈爱的声音说:“然然,现在成大姑娘了吧,姑妈总梦见你走的那阵,还梳着两条羊角辫呢,口里喊着姑妈……”
萧然就会有点内疚,自从六年多前离开姑妈家,竟再没有回去看过姑妈了。萧然知道,其实姑妈也会寂寞的,只是有太多的无奈和执着了。
前天打电话给姑妈,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六年后,竟是有求于她才回去,姑妈该会如何地伤心啊。只是姑妈的声音还是那么慈爱:“然然啊,你来看姑妈,姑妈就很开心了,和姑妈还客气什么呢。”
萧然看着窗外的远山,姑妈今年都该五十八了吧,六年了,姑妈的背可能都已经有些弯了。
杨光伸手在萧然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这个杨光,就不能安静一点么?“没什么,发呆而已。”萧然收回视线。
薇薇转过头,“萧然,你的姑妈会不会很奇怪?就像通常电影里演的那样?”
萧然摇了摇头:“姑妈性格可能有点古怪,不过她人,是很好的。”突然想起文宇的奶奶,她看文宇的眼神也是那么得慈祥。
文宇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专心地开着车。萧然从车镜里看到他的脸,如雕塑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眉头微微地皱着,想起杨光的话,小小年纪,怎么就那么多的愁绪呢?
心底有种想抚平他眉头的冲动,可他是薇薇的男朋友,自己也只能狠狠地忍住。想起李清照的“柔肠一寸愁千缕”,不觉叹了口气,却感觉镜子里的一双很深的眼眸在她身上聚焦,再抬头望去,却依然只看到他眼睛很专注地盯着前方,开车。
他,是在留意我吗?
未到正午,就已经到达清水镇了。清水镇虽说是一个小镇,倒也物欲民丰,整齐宽阔的街道,两旁整齐的民居,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少了一份喧嚣,多了一份宁静。
萧然的姑妈住在一个四合院里,在街角的尽头,六年多,这里的变化却也不大,只是漆着古铜色漆的门已经显得有些残旧了。
萧然伸手拍了拍门。
杨光嚷嚷道:“这么小声,你姑妈能听到吗?”
余音未落,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四人吓了一跳,开门的女人身板挺直,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裳,头上,已经有些白发,显得有些过早地衰老,只是她一双眼睛倒是明亮异常,炯炯有神。
女人一看见萧然就笑了:“然然,姑妈终于再见到你了。”
她,应该就是萧然的姑妈了。
萧然有些不好意思,快七年了,还是有些生疏了。
向姑妈介绍说:“姑妈,他们都是然然的朋友:楚薇薇,杨光,还有郑文宇。”说到郑文宇名字,语气都好似有点不正常了,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喊他的名字吧。
姑妈礼貌地点了点头,口里说着:“请进,请进,等你们好久了。”身子侧在一边,只是仍然握住萧然的手不放。
院里种着一棵榕树,粗大的树干和盘根错节的榕须、枝桠显示着它古老的历史。整个院子似乎一下子阴凉下来,榕树自古被称为“招邪树”,可能就是因为榕树枝繁叶盛,遮蔽了阳光,大树底下好乘凉,邪祟又何尝不是好乘凉呢?
进到厅房,布置简朴而雅致,竹桌竹椅,唯一的一件现代化设施应该就是那台32寸的电视机了,只是对比着现在的等离子、背投啊,也显得古旧了。
姑妈将沏好的茶端上来,嘴里念叨着:“小地方,没什么好茶招待你们,这是清水镇后山上的清水银针,自己采摘的。”
嫩绿的茶叶在水中舒展摇摆,透出一股淡淡的清香,别有一番风韵,品一口,唇齿留香。
萧然简要地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从郑雨岚的死,到周耀祖,到高老头夫妻的儿子和儿媳,还有文宇奶奶说的故事,然后把那张女人的照片递给了姑妈,可是照片上一片黑色,女人的影像消失了,仿佛根本就没有存在过。
大家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来的时候还有影像的。”
姑妈似乎已预料到一般:“不用惊奇,即使用一些超波长的设备捕捉到灵体的影像,也很快就会消失,因为它们本身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人们常说哪哪哪闹邪祟,其实很多都是人心中的幻觉罢了,要知道,形成一个怨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否则这阳阴两界的平衡就打破了。
人死后,灵体通常都会进入另一个空间,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界,它的灵体是不可以留在阳界的,如果强留在阳界,它们会不断受到阳界阳气的损伤,特别是阳光的灼伤。所以,它们留在阳界的时间越长,受的痛苦也就越大,那么对人世的怨恨就会不断地加强,变成怨灵,四处害人。”
“那如果是附在人身呢?”杨光插口问道。
“它们本就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无论采用什么方式,都减消不了它们要承受的痛苦。所以即使我们灵媒用符咒召唤亡灵,也无法召唤到所有的灵体,可能是灵媒本身的通灵能力限制,也可能是灵体对痛苦的恐惧而不愿被召唤。
附在人身,对宿主阳寿,对灵体灵力的损害都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灵体是不会附在人身上的。”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还不离去呢?”萧然不明白。
“每一种选择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还记得姑妈和你说过的美人鱼的故事吗?那条痴心的美人鱼如果要变回鱼尾,就要刺穿王子的心脏,让他的血流在腿上,否则它就只能化为泡沫。人们在为美人鱼的痴心黯然神伤时,其实就要明白,当你做出任何一种选择的时候,你都有可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所以选择留在阳界的灵体可能无法回到阴界,或者它回去要付出更多的痛苦,这是它要报仇的代价。当然,也有可能是它根本不想回去,灼伤的痛苦远远抵消不了它心中的怨气。
“如果这股怨气消不了会怎么样?”
“那就很恐怖了,有着强大怨气的怨灵会不断地杀人,直到它的怨气平息。其实,要想变成怨灵,哪有那么容易,也要讲究天时地时和鬼物仪式的。”。
姑妈似乎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问:“那只凤凰血玉镯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文宇将一个小方盒子递给姑妈,打开盖子,红红的血色直逼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