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之间是白茫茫的一片。
入目所见,都是白雪,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除了白色,还是白色。
一支队伍从远处而来,穿着厚厚棉衣,戴着翻皮帽子的男子在雪原上艰难前行。
队伍中,仅有的几匹马拉着雪橇,雪橇上堆着厚厚的货物。
队伍中间,戴着厚皮手套的老谢推了推帽子,抹了一下眉毛上的白霜,对着旁边撅着屁股推雪橇的老牧民苏根嚷了:
“我说老苏根,你说的葛根部怎么还没影子?”
“再走下去,老子的腿都要累断了,车上的盐巴茶叶可都要冻坏了。”
拉车的马匹长嘶一声,浑身散着热气的马儿发力,把雪橇从雪坑里拉了出来,让撅着屁股推雪橇的几个兵一下趴在了雪窝里。
老苏根从雪里爬出来,拍拍身上的雪沫子,嚼吧了两下进口的雪沫,看了一眼被同伴勒住缰绳的马儿。
“着急什么,咱们才走了几日,就想着到葛根部,这草原可大的很咧,没个三五天别想看到人烟。”
“葛根部还得走上半天,月亮奶奶到了头顶的时候,应该就能到了。”
老苏跟说着,想到部族内的妻女,高兴起来了,露出一嘴黄牙。
马驹在黑娃旁边骂了一句:
“真他娘的远。”
队伍继续赶路,当月亮升上中天的时候,队伍前方终于出现了一处聚集地,帐篷遍地,牛羊马儿嘶鸣声音随处可闻。
走在前面的马驹退了回来,神情谨慎:
“这大半夜的,葛根部怎么还如此热闹,帐篷都没支起来?”
老苏根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背,极目向远处的部落看去,片刻之后,怪叫一声:
“不好了,是苏胡部的人要杀过来了,部落正准备逃命。”
老谢闻言惊讶的问了一句:
“苏胡部不是从属你葛根部,怎么就突然要跟你葛根部开战了?”
老苏跟从马背上爬下来,语气焦急:
“大人,按照咱们明军的做法,遇上这样的事儿,肯定是要明哲保身的,置身事外才是最正确的,但是葛根部是我的部族,我不能袖手旁观。”
老谢看着激动的苏根,心中也是焦灼起来,该怎么办。
按照出发前订下的草原行事准则,遇上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袖手旁观,可是对面的部族是葛根部。
如果袖手旁观,任由葛根部被灭,老苏跟死了,队伍失去了向导,夜不收营就失去了一位教习。
如果公爷在这儿,会怎么做?
老谢长叹一声,侯爷不是普通人,自己想不出侯爷会怎么做,但是侯爷肯定不会允许自己丢下兄弟。
“都是兄弟,我们跟你一起对敌。”
老谢拉住了苏根,语气诚挚。
一行人进了葛根部,找到了葛根部的首领格日勒。
格日勒见到苏根,立即催促他说了:
“你要做买卖我不管,但现在不是时候,苏胡部的人要杀过来了,咱们缺了苏胡部的盐巴,惹怒了人家,这次是不死不休了。”
苏根闻言看了后面的老谢一眼。
格日勒是个机灵的,闻言看了老谢:
“你们带了盐巴跟茶叶?”
盐巴跟茶叶在草原上是硬通货,可以与金银相比,所以中原与草原的贸易,多以盐巴茶叶为主。
老苏根毫无疑问是想挽救自家部族的,所以带着老谢,把救命稻草抛给了族长。
格日勒突然激动起来:
“你既然是老苏根带来的,俺肯定就是自家人,俺们部落有数不尽的牛羊,尽可交易给你,只要你能把盐巴交易给我们。”
“缺多少?”
老谢沉稳的问着。
这是一次结好葛根部的契机,如果在表明了自家的身份之后,还能与葛根部建立友谊,就能超额完成这次的历练了。
格日勒闻言斟酌了一下:
“我们损失了五百斤,若是想要平息苏胡部的怒火,起码要八百斤,甚至更多。”
老谢闻言心中一定,这次携带的盐巴虽然不多,但是一千斤还是有的。
“我们是明军的人。”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交易给你们足够的盐巴。”
格日勒听到老谢的话,明显犹豫了一下。
一个年轻的部族男子冲进了营帐,对格日勒说着:
“首领,苏胡部的人翻过连山坳了,咱们走不掉了。”
格日勒咬了咬牙:
“好,如果能够度过这次危机,我葛根部与你部明军就结下友谊了。”
宣府,总兵府。
天刚蒙蒙亮,苏城就被夏太医从床上叫了起来。
“有几日未吃城门口那家早茶铺子的馄饨了,公爷与我同去吧。”
出去走走,苏城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宣府之中他只能管军,民政没有插手的机会,可是看着耿九畴处置宣府民政,心中也是有些烦闷的。
吸纳流民,开垦田地,收回军屯,招纳军户,这些手段在苏城看来,大半都是错的。
卫所军户不堪忍受赋税,屡屡逃亡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现在借着战乱的机会,重新收回一些民屯,不过是饮鸩止渴,赋税不变,这些军户早晚还是要逃亡。
正在院子里带着亲卫们练功的任遥见苏城出来,招呼了一声,一众亲卫纷纷披上了常袍,兵刃内藏。
出了总兵府,苏城迎头就撞上了宣府提督大臣,右都御史耿九畴。
耿九畴一头白发,身后跟着几个家丁,在门口看到苏城,明显有些惊愕,他向苏城行了一礼:
“见过苏国公,这是要出门?”
苏城虽然不喜欢耿九畴,但大家都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基本的和气还是要保证的:
“耿大人这是有事?”
耿九畴一捋长须,沉稳的说着:
“这几日国公总说我处置政务不公,今日早市,正想邀请国公同游。”
苏城闻言就来了精神,这是感觉治理不错,来自己面前显摆来了。
“走走走,去看看,正巧老夏邀我去吃早茶,咱们就去老刘家铺子,边吃边看。”
耿九畴没有异议,一群人纷纷出门,相跟着去了东门。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以来,宣府繁华了很多。
道旁的摊贩多了起来,原本三三两两的食肆、饭铺也都开了起来,绸缎铺面、酒庄、客栈,也都开了张。
尤其是卖皮毛的铺子与摊贩,是越来越多,到处都是吆喝卖皮子的声音。
一行人到了东门,到了热闹的老刘家铺子。
油锅在铺子前面支了起来,滚烫的热油里面,金黄软嫩的油饼被热油包裹着,发出汩汩嘟嘟的响声,一块块软香的鸡蛋饼就出锅了。
冒着热气的馄饨,香味扑鼻的豆腐脑,半个多月不来,老刘又出了新品。
铺子内的饭桌上坐满了人,来来往往的,更是络绎不绝。
夏太医跟杨二站到油锅面前:
“老刘,把这些油饼都端过来,再上八碗馄饨,两碗豆腐脑”
正跟油锅较劲的老刘头也不抬,扯出一个油饼就丢进了滚烫的油锅里,嗓门宏亮:
“好咧您那,里面请,八碗馄饨,豆腐脑两碗。”
手不停歇的老刘忙里偷闲,趁着夹油饼出锅的当儿,抬头看了一眼客人,一眼之下,手里拿着的面饼子都惊的掉进锅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