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后,王凯旋压下杂乱的心绪,指了指那掉落在地的绳子,不解问道:“既然你们发现了能够隐匿身形的宝贝,还成功放倒了我,那为什么还要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呢?”
这是让他非常不能理解的一点,当时的他说一句任人宰割丝毫不为过,这些人何苦要故弄玄虚搞什么离奇失踪呢?
听到王凯旋这问题,沈荣下意识看了眼他,刚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出声,陈子延就已经帮他说出了答案:
“胖子,因为他们没把握离开这,以为你或者我们知道离开的办法,所以想用这种方式让你带路。”
“要知道想要一个人去做什么事最好的方式,从来都不包括威逼利诱。”
“他奶奶的,这群兔崽子还真是抬举胖爷啊!”王凯旋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自我嘲讽了一句。
他知道陈子延说的没错,想要他心甘情愿带路绝无可能,就算是他答应了下来,那也是哪危险就朝哪走!
沈荣见状轻声补充道:“没错,马老二就是想通过离奇消失这种事,营造出紧张压迫的气氛,从而逼迫这位胖爷尽快找到出口。”
他也是鸡贼,一个字也不提自己,把事情全扣在了那马老二的头上。
陈子延看得出沈荣的目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打算扎一扎他的心,便说道:“恐怕他的目的不止于此吧,你们这伙人不也被当成了随时可以抛弃的诱饵。”
其实马老二怎么想的陈子延不知道,但这不妨碍他根据事实反推出想法啊。
再者说,只要符合逻辑,他想怎么说不都可以。
就算马老二是临时决定抛弃沈荣一伙,亦或者他没打算抛弃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进行营救。
但这些现在还重要吗?
就算是他依旧有情有义,但沈荣这些人已经做出了投诚的决定啊,既定事实已经摆在了这里。
没见在陈子延说出这话后,沈荣眼里那微不可查的厉芒吗?
显然,这位已经对那些人起了杀心,有机会的话他们双方就只能走出去一个。
在陈子延的注视下,沈荣语气低沉的回应道:“没错,他应该是开始就打算借机除掉我们。”
就像是陈子延所想的那样,现在不管对谁来说,事实到底如何都已经不重要,所以沈荣很果断的借着陈子延的话,把自己定位成了受害者。
这样不管是离开这里以后的说辞,还是找到机会对马老二那波人动手,至少在他们这七个人的心里,他们这么做丝毫没有违背道义就可以。
没看到沈荣旁边的伙计们,在听到这话后也是露出了同仇敌忾的表情吗?
这对沈荣来说就已经足够。
“果然是个角色!”见此,陈子延在心里默默想到。
不过他也没有继续猜测沈荣心思的想法,把这些甩到脑后,继续问道:“对了,说说你们这些人都什么来历吧?”
陈子延虽然知道这些都是为自己而来,但还真不清楚对方的底细。
原本他是打算等回到京城后,想办法找人打听一下,但现在既然有这个机会,那也没必要舍弃不用。
沈荣听到他问起这个,稍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说出了答案:“我想陈爷应该已经知道,我们也是来自京城,更准确的说是我们背后的主使是来自京城。”
他在这里用了一点小小的话术,把自己往外摘了摘,试图为接下来的话做铺垫。
陈子延不可置否的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示意沈荣继续说下去。
沈荣见状便继续说道:“要是都算上的话,我们一共来了六波人,至于暗地里有没有就不知道了,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地下暗道里不见了踪迹,真正走到这里的就只有我和马老二。”
“我算是藏珍阁乔二爷手底下的外围盘口,马老二则是琉璃厂孙家盘口的管事。”
这短短一句话,里面包含的东西可是不少啊。
外围盘口和盘口掌事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就好比一个是挂靠的,一个是自家嫡系。
陈子延知道沈荣这么说的意思,是在告诉自己他和背后之人并没有那么亲密。
毕竟外围盘口这东西,说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说好听点是合作关系,说不好听就是从属关系,但绝对算不上是核心的嫡系。
双方不过是以利益为纽带联系在一起而已,实际上哪有太多交情。
不过陈子延懒得去琢磨这话真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了沈荣所说的话上。
“乔二爷……琉璃厂孙家……”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陈子延‘啧’了一声:“都不是什么软茬啊!”
前者他有些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太具体的信息,只知道是个老元良,但后者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跟盗笔里那位琉璃孙有些关系。
说起琉璃孙虽然着墨不多,出场也是为了剧情需要,但这人可是一点也不简单。
不过想想也对,能在二十年后成为京城圈子里大佬中的大佬,怎么可能是个简单的人物。
更何况这琉璃厂孙家的名头,虽然还没深入了解,但想想就能知道,绝对是能代表琉璃厂的家族。
要知道在现今这年头,琉璃厂才是京城古玩圈的头把交椅,刚刚有些气候的潘家园,跟这起源于明末清初的琉璃厂比,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但让陈子延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会是琉璃厂的人呢?
他原本以为眼红自己的人,会是潘家园这边的后起之秀们。
因为他们的基本盘就在潘家园,受影响最严重的一定会是这些人,却没想到会是受影响更轻的琉璃厂那边。
王凯旋也是听得奇怪,问道:“这琉璃厂的人瞎凑什么热闹啊?”
他听大金牙说过这琉璃厂,那边多是一些底蕴深厚的老字号,很多都和前朝造办处有些关系,跟潘家园这边虽说同行是冤家,但彼此并没有什么矛盾,更多的是互通有无。
沈荣一听两人这话,就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内里隐情,便给他们解释道:“陈爷,胖爷,其实来的人可远远不止我们这几波,不过那些根底浅的都被潘家园那边派人给半路截下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让陈子延觉得很诧异:“潘家园的人给拦下了?”
他是真没有想到,假想敌没出现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帮自己拦下了敌人。
这真是他预料之外的事,按理说潘家园这边的人就算不给他下绊子,也绝没理由暗中帮他啊。
见陈子延面露不解,沈荣继续说道:“其实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借陈爷的手打破琉璃厂那边的谋划。”
随后沈荣告诉陈子延,近些年因为地理位置等因素,原本只是散户聚集地的潘家园可谓是突飞猛进,已经隐隐有了超越琉璃厂的趋势。
而一旦潘家园真的取代琉璃厂,成为京城古玩圈的中心,那对琉璃厂那些根深蒂固的大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到不了伤筋动骨的程度,也会威胁到他们在圈子里的地位。
毕竟能站在山顶的人就那么多,有人上去就需要有人下来。
等到了那时候,潘家园势必会引起京城乃至是附近区域的大洗牌。
所以他们就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把潘家园给变成第二个琉璃厂!
潘家园这边散兵游勇再多也成不了气候,真正具有话语权的还是那些成气候的字号。
那些琉璃厂的大佬们就这样,联合了一些人暗中推动起潘家园的发展,早早就将盘子里的蛋糕给划分清楚。
这就是一盘棋,一盘名为利益分割的棋。
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一切都有条不紊按照计划进行的时候,陈子延犹如携风雷之势一般进了场。
接连出手了很多上好货色不说,竟然还在潘家园附近弄出来一个私人博物馆,这无疑是将他们的计划给打破了。
那些大佬眼瞅着蛋糕就要端上桌,就等着把自己那份吞下肚,结果被陈子延这么一搅合,事情一下子就变了味啊。
潘家园里面的聪明人向来不缺,以前他们知道这件事,但奈何自身势力不够硬,对此没有丝毫办法,但现在有了陈子延这个资本雄厚,货源充足的站出来,那自然是各种小动作不断,开始借此为自己谋求利益。
所以琉璃厂的那些人在应付这些人之余,就想着给陈子延来个教训,让他明白什么事能做,而什么事最好碰都不要碰!
听沈荣讲述完这里面的那些弯弯绕,陈子延都无力吐槽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成了反抗琉璃厂垄断的先锋啊?
还有琉璃厂那边也是,就不能派人聊聊吗,把蛋糕也给他来一块,大家开开心心做朋友不香吗?
到时候强强联合,做大做强多好。
想到这,陈子延看向王凯旋:“胖子啊,你说这群人脑回路是不是不正常啊?”
虽然心觉无力,但他还是吐槽了出来。
原本他以为自己属于搅乱了市场,更因为出手东西吸引了贪婪的目光,所以才会被人派人针对。
结果现在却告诉他,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内情,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这哪是贪婪啊,分明是两个阵营的斗争好不好!
而且最关键的是,作为当事人的自己竟然对此一无所知,这就TM的离谱!
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王凯旋也是满心无语,吐槽道:“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敢情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我们哥几个还被蒙在鼓里啊。”
陈子延看向沈荣,还是有些不太相信的问道:“要说我手里出去的好货多,这我倒是能够理解,但跟我那不盈利的博物馆有什么关系?”
他从刚刚沈荣的话里听出,自己能被称为潘家园那些人的先锋,跟这博物馆关系有着很深的关系。
听到陈子延的这个问题,沈荣苦笑着说道:“博物馆倒是没什么关系,但一家能够在京城落户的私人博物馆却是有着很大的影响,这里面代表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尤其是陈爷还有着自己的店面,这很快就能成为京城这地界古玩行的一个标杆啊。”
沈荣说起这个的时候,心里也是在暗骂自己上面的乔二爷。
其实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接这活,但是受制于人没办法,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抱着来走个过场的打算,根本就没想过要拿陈子延怎么样。
就像是他先前所说,博物馆京城有不少家,但是能够正大光明放明器乃至是国宝的私人博物馆,那还真是一家都没有。
这里面所隐藏的东西,懂行的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看到陈子延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沈荣继续说道:“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咱们这一行虽然争斗多,但也是单打独斗难以长久,这里面的瓜葛有多复杂也就可想而知。”
他这是在侧面的提醒陈子延,他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能算是潘家园的一个派系,也正是因此那些幕后的大佬才会针对他。
“这倒是有意思了……”陈子延低声呢喃道。
他这会倒是没想潘家园和琉璃厂的事,而是在琢磨自己这博物馆的事情。
要是没有沈荣这番话,陈子延还没意识到自己这博物馆的特殊之处呢。
他先前单纯的以为,自己这是按照制度申请下来的博物馆,但现在回想起来,怕是里面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内情啊。
不然琉璃厂那些根深蒂固的主,怎么不也弄一个出来呢。
他们虽然可能没有自己知道的大墓多,但这么多年的家底可也不凡,完全有能力撑起一个博物馆。
不过这件事现在想也没用,具体是怎么回事也得回京城才能有答案。
沈荣见陈子延没有吭声,也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其实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陈子延要想走的更远、更稳,最好是把店面和博物馆给分割开,至少不能有明面上的关联才行。
不然的话,这一点早晚会成为一个隐患。
但沈荣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因为他没必要也没义务去提醒陈子延这点。
陈子延过得再好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而要是陈子延最后没能放过他们,那他过得不好对他来说更是一件好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