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林虎和柳月成亲后的第七天,一大早戏班主老胡带着闺女和徒弟将唱戏的台子撤了,服装道具装了箱抬到了马背上,最后跟堡长林宝泉讨了赏就出发了。
杏儿早上做好了手擀面招呼闺女吃饭,却没在房间寻到人,以为又被孙家的丫头叫去摘狗枣子和蓝莓了,一时也没在意。
这个季节是山里丰收的时候,远远看去山上五颜六色的。别说孩子了,大人都喜欢在这个季节进山采蘑菇、挖蕨菜、摘刺五加、秋木耳、榛子…
狍子肉、熊掌此时吃着都不香了,榛蘑炖小鸡、刺五加炒野鸡蛋、柳蒿芽蘸大酱……
那才叫一个香!光有一样就着大米饭就能吃三大碗,旁边再能热壶人参鹿茸泡的小烧酒,喝美了倒在热炕头上睡一觉,那简直比做大总统都舒服!
要知道在当年的时代,离林家堡三千多里地的中原,为了一袋小米亲儿子都能把老子砍死!
林家堡子孙们的日子,简直就是神仙过得日子。也不枉他们爷爷那辈人九死一生的闯关东、开疆辟土了。
话说回来,杏儿一早不见了闺女也并不觉得诧异,跟老头子吃过了早饭收拾院子,接着又去地里忙活一直到太阳下山。
老两口回家的路上还说着笑,猜闺女现在应该在家炸了酱,洗好了小根蒜和杏儿最爱吃的猴腿菜,在家等着他们回去吃哩!
可是进到院并没有看到自家的烟囱冒烟,屋前屋后也没有见到闺女,才有点着急:这天已经要黑了,闺女还不下山的话恐怕会遇到野兽。
两口子又去村西的孙大壮家,寻思着可能闺女跟着孙大壮的孙女孙小娟去她家了。
到了孙大壮家,正碰上一家子坐一起吃饭呢,满头白发的孙大壮喝得红光满面,连忙问他们吃没吃饭,招呼儿子孙武给腾个地方。
“先别忙活了,”齐老歪扫视了一圈饭桌,没看到闺女和孙小娟,问道:
“俺闺女呐?”
“没见着这丫头来啊,老哥你先坐下吃点,武子,你进里边看看希望来了没有。”孙大壮笑道。
孙武掀开里屋布帘子瞅了一眼,对闺女孙小娟问道:
“希望来咱家了么?”
“今儿没见着她人啊!我还想找她上山摘狗枣子哩!现在的狗枣子可甜哩!再晚就该让黑瞎子给造(吃)没啦!”孙小娟边往嘴里扒拉着饭边说。
“啥?俺家希望今天没跟你进山?”
杏急了,扒拉开帘子就进了里屋。
“没啊,俺今儿也没出门啊,没有希望姐在,俺自己也不敢一个人上山啊!”
“那俺那闺女能去哪呢!都这么晚了,早上人就不见了!”
杏儿一听闺女没跟孙小娟在一起,里屋也只有孙小娟和她娘在吃饭,立马就急了。
“弟妹,你先别着急,兴许希望去了别人家。”孙大壮的媳妇秋菊劝道。
“他婶子,你是不知道,前几天俺家希望说要去萨哈连上什么女子学校,俺俩没同意,她就吓唬俺俩说自个儿走。俺俩寻思一个女娃娃自个儿怎么走得出这大山,也没当回事,谁知道今儿就真不见了!”杏拍着自个儿大腿就嚎上了。
“竟有这事!俺们跟你一起去找,问问别人见没见到希望。她才十四岁,又是个女娃子,天都黑了能跑哪去呢!”
孙大壮意识到了严重性,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陪老两口找闺女。
堡长林宝泉把全堡人都叫到了林家大院,询问大伙谁当天看到齐希望了。
“今儿早上俺起来倒尿壶,看到希望这丫头正在俺家院门口跟戏班子的闺女英子说话来着!”
孟祥忽道。
“然后呢?去哪了?哎呀,俺滴个大侄子!你没瞅着你那齐大爷都要急死了么!快往下说啊!”堡长林宝泉急得脑门子的汗,心想表侄子孟祥这慢性子真是随了他爹,好的不随,竟随坏的。
“然后,然后我倒完尿壶就回屋了啊!”孟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心想表叔这也真是的,倒完尿壶当然要拿进屋了,还问我然后去哪,还能去哪啊!
“哎呀,谁问你了,俺说齐希望,她跟英子说完话去哪了,朝哪走了?”
“俺不知道啊,俺也不敢多看啊,她老拿弹弓子打俺!她不打俺的时候就老让俺去看林虎干啥呢,看完回来告诉她,俺不告诉她她就把俺的风车抢走,俺就得告诉她。”
孟祥一本正经的说的话,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坏了,希望这娃娃能不能跟戏班子走了?”孙大壮皱了皱眉。
“不能哇,他们早上走的时候,俺还送他们哩,没看到齐大哥的闺女啊!”孟祖德道。
“备不住希望钻进他们带的箱子里了?我瞅他们带的箱子可够大的!他们在俺家住的这几天,也很少打开,不知道有啥,但是装个娃娃俺觉得没问题!”孟祖德的媳妇香芹回忆道。
“莫不是真让戏班子给拐走了?”众人也七嘴八舌嘀咕起来。
“完了,这可让俺咋活啊!俺的闺女呦!就赖你,你这死老头子,俺就说把人看住了,你偏说闺女跑不了,你赔俺闺女来!”
杏儿边嚎边捶打起齐老歪来,嘴里撂着狠话:
“俺闺女要有个三长两短,俺也不活了!”
花儿连忙把杏儿拉开劝道:
“现在还只是大家伙猜测,你这是干啥,人老歪心里也难受着哩!”
想到有可能是戏班子的人把齐希望拐走了,林宝泉两口子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戏班子可是林家给带来的。
“齐大哥、大嫂,你们放心,明儿我就去把我侄女找回来,找不回来我也不回来了!”林宝泉掷地有声道。
“要俺说,就不该把这些个外来人领进来!外面兵荒马乱的,俺跟你爷爷当初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地方让你们这些个孙子辈的过上好日子,非得领这些个外人进来搅和,俺看这好日子又快到头喽!”
说这话的是跟林老爹一起闯关东过来的钱老爹,他本来外号叫钱匣子,谁也没想过知道他的大名叫什么。后来西克腾传了他萨满,他就成了林家堡第一个萨满,林家堡有人生病中邪都找他。
“钱老爹,您这话说的,俺们可都是外来人啊!宝泉请这帮戏班子过来的时候,您还说小十年没看过戏了,宝泉这孩子也是孝敬,请他们来让俺们这些个老骨头乐呵乐呵,这事情还没弄清咋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孙大壮咋吧一口烟皱起了眉。
钱老爹仗着自己是萨满,又是长辈,也不把林宝泉这个堡长放在眼里。回回都是林宝泉的表舅孙大壮帮他安抚人心。
“爹,表哥,你们快看,好像戏班子那帮人!”
孙武指着孙大壮和宝泉身后喊道。
大伙儿都朝孙武手指的地方看去,黑暗中有几个高高低低的人影朝林家方向走来,依稀就是早上去而复返的戏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