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相一出房门,便双手遮面,哭道:「韦爵爷,王爷……王爷是不成的了。他老人家一生为国尽忠,却落得如此下场,当真……当真是皇天不佑善人了。」
方宇心道:「为国尽个屁忠!皇天不佑大汉女干,那是天经地义。」
方宇压下心中的不悦,说道:「夏总兵,我看王爷虽然伤重,却一定死不了。」
夏国相道:「谢天谢地,但愿如爵爷金口。却不知何以见得?」
方宇道:「我会看相。王爷的相,贵不可言。他将来做的官儿,比今日还要大上百倍。这一次决不会死的。」
吴三桂贵为亲王,云贵两省军民政务由他一人统辖,爵位已至顶峰,官职也已到了极点。
方宇说他将来做的官儿比今日还要大上百倍,除了做皇帝之外,还有甚么官比平x王大上百倍?
夏国相一听,脸色大变,说道:「皇恩浩荡,我们王爷的爵禄已到极顶,再升是不能升了。只盼如韦爵爷金口,他老人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方宇见了他的神色,心想:「吴三桂要造反,你十九早已知道了,否则为甚么我一说他要高升百倍,你就吓成这个样子?我索性再吓他一吓。」
方宇说道:「夏总兵尽管放心,我看你的相,那也是贵不可言,日后还得请你多多提拔,多多栽培。」
夏国相请了个安,恭恭敬敬的道:「钦差大人言重了。大人奖勉有加,小将自当忠君报国,不敢负了钦差大人的期许。」
方宇笑道:「嘿嘿,好好的干!你们世子做了额驸,便官封少保,兼太子太保。就是当年岳飞,朱仙镇大破金兵,杀得金兀术屁滚尿流,也不过是官封少保。一做公主的丈夫,就能有这般好处。夏总兵,好好的干!」
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出。
夏国相吓得手心中是冷汗,心道:「听这小子的说话,竟是指明我岳父要做皇帝。难道……难道这事竟走漏了风声?还是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满口胡说八道?」
方宇走到回廊之中,站定了脚步,问道:「行刺王爷的刺客,可逮到了?到底是甚么人?是谁指使的?是前明余孽?还是沐王府的人?」
夏国相道:「刺客是个女子,名叫王可儿,有人胡说……说她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小将就是不信,多半是冒充。钦差大人明见,小将拜服之至,这人只怕是沐家派来的。」
方宇蓦地一惊,暗叫:「不好!他们不敢得罪公主,诬指阿珂是沐王府的人,便能胡乱处死了。这可糟糕之极。」
方宇说道:「王可儿?公主有个贴身宫女,就叫王可儿。公主喜欢她得紧,片刻不能离身。这女子可是十七八岁年纪,身材苗条,容貌十分美丽的?」
夏国相微一迟疑,说道:「小将一心挂念王爷的伤势,没去留意刺客。这女子若不是冒充宫女,便是名同人不同。
钦差大人请想,这位姓王的宫女既然深得公主宠爱,平素受公主教导,定然知书识礼,温柔和顺,那有行刺王爷之理?这决计不是。」
他越是坚称刺客绝非公主的宫女,方宇越是心惊,颤声问道:「你们已……已杀了她么?」
夏国相道:「那倒没有,要等王爷痊愈,亲自详加审问,查明背后指使之人。」
方宇心中略宽,说道:「你带我去瞧瞧这个刺客,是真宫女还是假宫女,我一看便知。」
夏国相道:「这可不敢劳动钦差大人的大驾。这刺客决计不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外面谣言很多,大人不必理会。」
方宇脸色一沉,道:「王爷遇刺,伤势很重。倘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两短三长,那可谁也脱不了干系。
本人回到京城
,皇上自然要仔仔细细的问上一番,刺客是甚么人?何人指使?我如不亲眼瞧个清清楚楚,皇上问起来,又怎么往上回?
难道你叫我胡说一通吗?这欺君之罪,我自然担当不起。夏总兵,嘿嘿,只怕你也担当不起哪。」
他一抬出皇帝的大帽子来,夏国相再也不敢违抗,连声答应:「是,是。」却不移步。
方宇脸色不愉,说道:「夏总兵老是推三阻四,这中间到底有甚么古怪?你想要掉枪花,摆圈套,却也不妨拿出来瞧瞧,看我姓韦的是否对付得了。」
他因心上人被擒,眼见凶多吉少,焦急之下,说话竟不留丝毫余地,官场中的虚伪面目,都撕下来了。
夏国相急道:「小将怎敢向钦差大人掉枪花?不过……不过这中间实在有个难处。」
方宇冷冷的道:「是吗?」
夏国相道:「不瞒钦差大人说,我们王爷向来御下很严,小将是他老人家女婿,王爷对待小将加倍严厉,以防下属背后说他老人家不公。」
方宇微微一笑,说道:「你这女婿,是不好做得很了。王爷的王妃听说叫做陈圆圆,乃是天下第一美人。
我大清得这江山,跟陈王妃很有些关系。你丈母娘既有羞花闭月之貌,你老婆大人自然也有沉鱼落雁之容了。
你这个女婿做得过,做得过之至,只要多见丈母娘几次,给丈人打几次屁股,那也稀松平常……」
夏国相道:「小将的妻室……」
方宇说得高兴,又道:「常言道得好,丈母看女婿,馋唾滴滴涕。我瞧你哪,丈母娘这么美貌,这句话要反过来说了。女婿看丈母,馋唾吞落肚。哈哈,哈哈。」
夏国相神色尴尬,心想:「这小子胡说八道,说话便似个市井流氓,哪里有半分大官的样子?」
夏国相说道:「小将的妻室不是陈王妃所生。」
方宇叹道:「可惜,可惜,你运气不好。」
他脸色一沉,说道:「我要去审问刺客,你却尽来跟我东拉西扯,直扯到你丈母娘身上,嘿嘿,真是奇哉怪也。」
夏国相越来越怒,脸上仍是一副恭谨神色,说道:「钦差大人要去审问刺客,那是再好不过,钦差大人问一句,胜过我们问一百句、一千句。就只怕王爷……王爷……」
方宇怒道:「王爷怎么了?他不许我审问刺客么?」
夏国相忙道:「不是,不是。钦差大人不可误会。大人去瞧瞧刺客,查明这女子的来历,我们王爷只有感激,决无拦阻之理。小将斗胆,有一句话,请大人别见怪。」
方宇顿足道:「唉,你这人说话吞吞吐吐,没半点大丈夫气概,定是平日在老婆床前跪得多了。快说,快说!」
夏国相心中骂道:「你姓韦的十八代祖宗,个个都是畜生。」
夏国相说道:「就只怕那刺客万一就是公主身边的宫女,大人一见之下,便提了去,王爷要起人来,小将交不出,那……那可糟糕之极了。」
方宇心道:「你这家伙当真狡猾得紧。把话儿说在前头,要我答应不提刺客。你奶奶的,这刺客是我亲亲老婆,岂容你们欺侮?」
他笑道:「你说过刺客决非公主的宫女,那又何必担心?」
夏国相道:「那是小将的揣测,究竟如何,实在也不明白。」
方宇道:「你是不许我把刺客提走?」
夏国相道:「不敢。钦差大人请在厅上稍行宽坐,待小将去禀明王爷,以后的事,自有王爷跟钦差大人两位作主。就算王爷生气,也怪不到小将头上。」
方宇心道:「原来你是怕给岳父打屁股,不肯担干系。」
方宇
嘿嘿一笑,说道:「好,你去禀告罢。我跟你说,不管王爷是睡着还是醒着,你给我即刻回来。你王爷身子要紧,我们公主的死活,却也不是小事。公主殿下给你世子欺侮之后,这会儿不知怎样了,我可得赶着回去瞧瞧。」
他生怕吴三桂昏迷未醒,夏国相就此守在床边,再也不出来了。
夏国相躬身道:「决计不敢误了钦差大人的事。」
方宇哼了一声,冷笑道:「这是你们的事,可不是我的事。」
夏国相进去之后,毕竟还是过了好一会这才出来,方宇已等得十分不耐,连连跺脚。
夏国相道:「王爷仍未十分清醒。小将怕钦差大人等得心焦,匆匆禀告之后,来不及等候王爷的谕示,这就来侍候大人去审问刺客。钦差大人请。」
方宇点点头,跟着他走向内进,穿过了几条回廊,来到花园之中。只见园中数十名家将手执兵刃,来回巡逻,戒备森严。
夏国相引着他走到一座大假山前,向一名武官出示一支金批令箭,说道:「奉王爷谕,侍候钦差大人前来审讯刺客。」
那武官验了令箭,躬身道:「钦差大人请,总兵大人请。」侧身让在一旁。
夏国相道:「小将带路。」从假山石洞中走了进去。
方宇跟着入内,没走几步,便见到一扇大铁门,门旁有两名家将把守。
原来这假山是地牢的入口。一连过了三道铁门,渐行渐低,来到一间小室之前。
室前装着粗大铁栅,栅后一个少女席地而坐,双手捧头,正在低声饮泣。墙上装有几盏油灯,发出淡淡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