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道:「我姓韦,因此你已经命中注定,总之是姓韦的了。我不知你姓什么,你只是摇头,所以叫你「韦门摇氏」。」
那女孩闭起了眼睛,怒道:「世上从来没有像你这样胡言乱语的和尚。你是出家人,娶什么……娶什么……也不怕菩萨降罚,死了入十八层地狱。」
方宇双手合十,扑的一声跪倒,那女孩听到他跪地之声,好奇心起,睁开眼来,只见他面向窗子,磕了几个头。
微笑的对着女孩说道:「我佛如来,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文殊菩萨,普贤菩萨,玉皇大帝,四大金刚,阎王叛官,无常小鬼,大家请一起听了。
我方宇非娶这个姑娘为妻不可。就算我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拔舌头,锯脑袋,万劫不得超生,那也没有什么。我是活着什么也不理,死后什么也不怕,这个老婆总之是娶定了。」
那女孩见他说得斩钉截铁,并无轻浮之态,不像是开玩笑,倒也害怕起来,求道:「别说了,别说了。」
她顿了一顿,恨恨的道:「你杀了我也好,天天打我也好,总之我是恨死了你,决计……决计不答应的。」
方宇站起身来,道:「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今后八十年是跟你耗上了。就算你变了一百岁的老太婆,我若不娶你到手,仍然死不瞑目。」
那女孩恼道:「你如此辱我,总有一天教你死在我手里。我要先杀了你,这才自杀。」
方宇道:「你杀我是可以的,不过那是谋杀亲夫。我如做不成你老公,不会就那么死的。」说到这句话时,不由得声音发颤。
那女孩见他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心中害怕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方宇向着她走近几步,只觉身发软,手足颤动,忽然间只想向她跪下膜拜,虔诚哀求,再跨得一步,喉头低低叫了一声,似是受伤的野兽嘶嚎一般,又想就此扼死了她。
那女孩听到怪声,睁开眼来,见他眼露异光,尖声叫了起来。
方宇一怔,退后几步,颓然坐下,心想:「在皇宫之中,我曾叫方姑娘和小郡主做我大小老婆,那时嘻嘻哈哈,何等轻松自在?
想搂抱便搂抱,要亲嘴便亲嘴。这小妞儿明明给老和尚点中了穴道,动弹不得,怎地我连摸一摸她的手也是不敢?」
方宇眼见她美丽的纤手从僧袍下露了出来,只想去轻轻握上一握,便是没这股勇气,忍不住骂道:「辣块妈妈的!」
那女孩不懂,凝视着他。
方宇脸一红,道:「我骂我自己胆小不中用,可不是骂你。」
那女孩道:「你这般无法无天,还说胆小呢,你倘若胆小,可真要谢天谢地了。」
一听此言,方宇豪气顿生,站起身来,说道:「好,我要无法天天了。我要剥光你的衣衫。」那女孩大惊,险些晕了过去。
方宇走到她身前,见到她目光中充满了怨毒之意,心道:「算了,算了,我方宇是乌龟儿子王八蛋,向你投降,不敢动手。」
方宇柔声道:「我生来怕老婆,放你走罢。」
那女孩惊惧甫减,怒气又生,说道:「你……你在镇上,跟那些……那些坏女人胡说什么?说我师姊和我是……是……你……什么的,要捉你回去,你……你这恶人……」
方宇哈哈大笑,道:「那些坏女人懂得什么?将来我娶你为妻之后,天下堂子的十万个女人,排队站在我面前,方宇眼角儿也不瞟他们一瞟,从朝到晚,从晚到朝,一天十二个时辰,只瞧着我亲亲好老婆一个。」
那女孩急道:「你再叫我一声老……老……什么的,我永远不跟你说话。」
方宇大喜,
忙道:「好,好,我不叫,我只心里叫。」
那女孩道:「心里也不许叫。」
方宇微笑道:「我心里偷偷的叫,你也不会知道。」
那女孩道:「哼,我怎会不知?瞧你脸上神气古里古怪,你心里就在叫了。」
方宇道:「妈妈一生下我,我脸上的神气就这样古里古怪了。多半因为我一出娘胎,就知道将来要娶你为妻。」
那女孩闭上眼,不再理他。
方宇道:「喂,我又没叫你老婆,你怎地不理我了?」
那女孩道:「还说没有?当面撒谎。你说娶我为……为什么的,那就是了。」
方宇笑道:「好,这个也不说,我只说将来做了你老公……」
那女孩怒极,用力闭住眼睛,此后任凭方宇如何东拉西扯,逗她说话,总是不答。
方宇无计可施,想说:「你再不睬我,我要香你面孔了。」
可是这句话到了口边,立即缩住,只觉如此胁迫这位天仙般的,实是亵渎了她,叹道:「我只求你一件事,你跟我说了姓名,我就放你出去。」
那女孩道:「你骗人。」
方宇道:「普天下我人人都骗,只不骗你一个。这叫做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小妻子一言不发,活马好追。」
那女孩一怔,问道:「什么死马难追,活马好追?」
方宇道:「这是我们少林派的话,总而言之,我不骗你就是。你想,我一心一意要让你孙子叫我做爷爷,今天倘若骗了你,你儿子都不肯叫我爹爹,还说什么孙子?」
那女孩先不懂他说什么爷爷孙子的,一转念间,明白他绕了弯子,又是在说那件事,轻轻说道:「我也不要你放,我受了你这般欺侮,早就不想活啦。你快一刀杀了我罢!」.z.br>
方宇见到她颈中刀痕犹新,留着一条红痕,好生歉疚,跪在地来,咚咚咚咚,向着她重重的磕了四个响头,说道:「是我对姑娘不对!」
方宇左右开弓,在自己脸颊连打了十几下,双颊登时红肿,说道:「姑娘别难过,我小宝这混帐东西真正该打!」
方宇站起身来,过去开了房门,说道:「喂,老师侄,我要解开这位姑娘的穴道,该用什么法子?」
澄观一直站在禅房门口等候。他内力深厚,方宇和那女孩的对答,虽微细语,亦无不入耳,只觉这位师叔「劝说」女施主的言语,委实高深莫测。
什么老公、老婆、孙子、爷爷,似乎均与武功无关,小师叔的机锋妙语也深奥,自己佛法修为不够,未能领会。
后来听得小师叔跪下磕头,自击面颊,不由得更是感佩。禅宗传法,弟子倘若不明师尊所传的微言妙义,师父往往一棒打去,大喝一声。
以棒打人传法,始于唐朝德山禅师,以大喝促人醒悟者,始于唐代道一禅师。「当头棒喝」的成语,由此而来。
澄观心想当年高僧以棒打人而点化,小师叔以掌击而点化这位女施主,舍已为人,慈悲心肠更胜前人,正自感佩赞叹,听得他问起解穴之法。
澄观忙道:「这位女施主被封的是「大包穴」,乃属足太阴脾经,师叔替她在腿上「箕门」、「血海」两处穴道推血过宫,即可解开。」
方宇道:「「箕门」、「血海」两穴,却在何处?」
澄观捋起衣衫,指给他看膝盖内侧穴道所在,让他试拿无误,又教了推血过宫之法,说道:「师叔未习内功,解穴较慢。但推拿得半个时辰,必可解开。」
方宇点了点头,关上房门,回到榻畔。
那女孩于两人对答都听见了,惊叫:「不要你解穴,不许你碰我身
子!」
方宇寻思:「在她膝弯内侧推拿半个时辰,的确不大对头。我诚心给她解穴,但她一定说有意轻薄。虽然老公轻薄老婆天公地道,何况良机莫失,失机者斩。不过小妞儿性子狠,我一解开她穴道,只怕她当即一头在墙上撞死,方宇就要绝子绝孙了。」
方宇回头大声问道:「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出家人更须讲究,倘若不用推拿,可有什么法子?」
澄观道:「是。师叔持戒精严,师侄佩服之至。不触对方身体而解穴。是有法子的。袖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空一指……啊哟,不对,小师叔未习内功,这些法子都用不上,待师侄好好想想。」
其实只须他自己走进房来,袖角轻轻一拂,或以一指禅功夫临空一指,都可立时解开那女孩的穴道,但师叔既然问起,自当设法回答。
可是身无内功之人,不用手指推拿而要解穴,那是何等的难事?就算他想上一年半截,也未必想得出什么法子。
方宇听他良久不答,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只见他仰起了头呆呆出神,只怕就此三个时辰不言不动,也不出奇,于是又带上了门。
方宇回过身来,想起当日在皇宫中给沐剑屏解穴,从第一流的法子用到第九流的,在她身上拿捏打戳,毫无顾怨。
她虽是郡主之尊,自己可一点也没瞧在眼里,但对眼前这无名女孩,却为什么这么战战兢兢、敬若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