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带着雨后的潮湿。
街冷冷清清。
人们都睡了时,一个落寞的人闲散的走在街上,声音极轻。
干净的衣服,干净的鞋子,避开盛满雨水的一个个水洼,走得那叫一个小心。
月罩在头上,洒下一片孤廖。
人借着月光,缓缓……踟蹰。
终于,人停下来,用纤细的手扶住额头,良久,像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苦苦一笑,其中参杂着些许无奈。
云青,二十八岁,未—出阁。
一个女子,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遇到最好的人,如今,在遇到了一个还将就一些的男人,年龄虽然小了那么几岁,既然他说了会照顾她一辈子,那也就……还可以了。
虽然自己也是勉强自己同意,但,和他出去走动的第一回,看一眼他被风吹乱了的头发,黑漆漆的脸,又稍有一些轻薄的嘴角,忽然觉着眼前一黑,心痛,难道,自己这一辈子到头来居然栽在这样一个男人手里。
女人终究还是女人!云青懊丧的叹了口气。无论这男人长得如何,一旦你适应了他对你的好,即便那好并没有坚持多久,你却会想和他一辈子不分开。
可惜,当你开始想紧握,他却忽然松开了手。
云青的心,紧了紧,少女时,不识情滋味,看过的戏本里,总觉着其中的女子集才情与容貌于一身,却为一个情字,左右糟践了自己,太过可惜。如今,又何尝不为自己感叹一声可惜呢。
走了一路,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他的门前。
高墙壁垒,铁门紧闭。
她轻轻的扣响门环,良久……无声,她无奈只得稍微加重了力气,好一会儿……院子里安安静静。也许都已经睡下了。
她重新绕到街上来,漫不经心的迈着步子。
客栈二楼的窗子打开来,一股清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开窗的人一眼看到路上的人,伸出修长的手低声道:再等等……
话未说完,身后的人已经噌!悄无声息的跳了下去……
可是,再怎样轻得不被人发现,也架不住他出现在你眼前,云青吓了一跳,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她的眼顺藤摸瓜看见了客栈二楼的一扇窗子刚刚掩上了。
还未细看眼前这人,已经贴着肩膀头滑了过去,一回头,俨然很远了。
奇怪!
最近镇子里来了不少练家子,来了,不知是为何?
云青叹了一口气,人们都是忙忙碌碌,虽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但想来,各有各的原因,这么凄凉的夜晚,不在家好好睡觉,大概也都是像我一样睡不着吧!
回了家,推开虚掩着的木门,吱嘎!这声音能再小些么?夜很静啊!
父母的窗透过一点灯光,待她回身插了门栓,小小的院子里除了幽暗的月光,便什么也没有了。
回到房间,不敢太动,只脱了外衣,脱了鞋子,蹑手蹑脚的躺在炕上,心想,睡吧!太晚了!
可是,一躺下,心又紧了紧,侧过身去,闭住眼睛,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感觉略微好一些,就迷迷糊糊的真的睡去了。
夜,忽然泛起了火光。
火苗携着浓烟直冲云霄,尖叫声,喊声闷在燃烧的劈啪作响中。
不知是哪里走水了,救火的人里头有贫民百姓,还有穿着官家服饰的衙门里头人。
泼水声,脚步声,唏嘘声……扰了多少人的清梦。
云北枭夫妇顺着梯子上了房,老两口忧心忡忡望着东北方。
夫人指着那边道:似乎是北面张府,张通元他们家。
云北枭道:看起来正是,这火势真是太大了。
夫人摇头道:可惜了,那么大的宅院,富丽堂皇的。
云北枭道:唉!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
夫人望了一眼丈夫的侧脸,心生忧虑,斜眼见一条人影出了院门,又迅速的将门推上了。便回头道:可怎么好?闺女去了!莫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云北枭望着大门道:是么?我去,我去。说着顺着梯子边下边道:我去看看,夫人放心。
小镇的夜,被火光照的通明,客栈二楼的窗子已尽数打开,人们探着头望着,指点着,交谈着,再能睡得着的人,也恐怕不能再睡了。
火光映进一个男子的眼,他立在窗前,若有所思,红色的衣衫衬着如月般皎洁的脸。
“有活口么?”红衣男子道。
“嗯,有一个”旁边的男子道。
红衣男子侧身望着他,眼光中带着不满道:为何不带回来?
男子俯首道:打不过。
红衣男子饶有兴趣道:区区张府,竟还有你对付不了的人物?
男子急忙附身道:在下无能!
“你退下吧!”红衣男子扔下一句话下楼去了。
无能之辈何堪大用?李玉,这个名字,在诺大的江湖,又有谁人不识?若他也算无能的话……那么比他还强又有几人了?
原本熟悉的路,原本不太长,云青用尽了力气想一步就到,那速度超过了街道上三三两两赶去救火的所有人不知多少倍。
她赶到时,那扇门正向她敞开着,她一脚踏入,里面破败不堪,火不止一处,放眼看去,诺大的张府,火光通天,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像是刚被人们捡出来,里面还有,血凝在地上,一大片一大片……这场景太惨烈,令人不敢直视。
云青一惊,迟疑着走过去,挨个辨认,一共十六具尸体,却都是生面孔。
跳过血水,往里面走,眼睛从忙碌的人中一一略过,忽然她看见一个红衣男子,因为一个男子服饰艳丽太过扎眼,云青停留的目光久了一些,那人竟侧头看了她一眼。
云青微一皱眉,此人俊美异常,从未见过。
她从小在这镇子长大,左右混个脸熟,有的人虽不认识,但知见过,叫不出名字而已。
今日这红衣人,还有这张府的死尸,都不是镇上的人。
好生奇怪!他呢?他们张府的老爷太太,丫鬟仆人呢?连那个看门的徐老头也不知去向。
红衣人匆匆向院子深处走去,他看来不是来救火的,云青跟在他的后面。
这人脚步轻健,行动如风。
云青绕过救火泼水的人们,紧紧的跟着。
红衣人在院子里兜兜转转,好像在寻找什么人,正好,云青也是找人,屋子都被火燃着,塌的塌,倒的倒,不能再进了。
随着红衣人来到了后花园,他便停了下来回头道:姑娘脚力不错,跟着在下意欲何为?
云青一顿,坦然道:你是什么人?不为救火,来人家的后花园做什么?
红衣男子一笑道:关你何事?这是你家么?
云青道:这不是我家,但这是我朋友家。
红衣男子道:你朋友?张通元?巧了,他也是我朋友。说着径自朝前走去。
云青只得跟着。
后花园寻了一遍,不见什么人的踪迹。
红衣男子好像还流连忘返,云青则侧身向旁边的角门,绕过一个长廊又回到了前院。
大火去了势头,人多力量蛮大,云青痴痴望着眼前场景,心想:难道他,已经葬身在这火海?
望着眼前的场景,她茫然无措。忽然手腕一紧,侧头一看,是阿爹!
云北枭道:闺女!救火去!说罢把手中的一桶水递给她,她急忙提起来向着火势泼去。
一桶又一桶,每一桶泼去,都眼巴巴的向黑洞洞的浓烟中望了又望。
天亮时,父女俩已经累得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