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东臣不明白东君的用意,小八却秒懂,便推搡着前者,“你不是想要找死者落水的地点吗?”
“哦!对对!”简东臣拍拍脑袋。
东君见他二人走后,便小心翼翼的跨过菊花屏障,下到了通往池沿临水台的石阶上。
青石板的台阶上,散落着厚厚的落叶和花瓣。
东君弯腰惦着脚,轻轻沿着最边沿侧身前行,一路直到池水沿。
石阶上的花瓣和落叶,并未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东君直起身,看看站在台阶上无所事事的高暄,一伸手,“拿来。”
高暄莫名其妙:“拿什么?”
“折扇。”
“哦!”高暄由腰间抽出折扇,扔给了东君,后者接过打开来看看,再抬头莫名乜了前者一眼:“都快入冬了,大人还带着折扇,还真会附庸风雅。”
高暄气结,指着东君嚷嚷,“给你用你还那么多废话,有本事你别用啊!还给我。”
东君惹急了人,却不接招,自顾自挥手用力扇了几扇,又再扇了几扇,便将石阶上的花瓣和落叶,扇了个干干净净。
露出的青石板有些湿润,还生了些苔藓。
如此一看,就更加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了。
所以,珍夫人由此处落水的可能性便被排除掉了。
东君有些沮丧,将扇子扔了回去,没好气的,“还给您,您以为您的是芭蕉扇吗?谁稀罕!”
高暄再次气结:“你——”
“嘘!别说话!”东君忽然就一脸严肃地打断了高暄,他只得将到了喉咙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只气得喉结上下滚动不止。
那边厢,东君弯腰由脚下的落叶中拣起了一样东西,宝贝般的立马掏出手绢包上,才慢慢走向高暄。
高暄稀奇的看着他手中空空如也的手绢,看了半天,斜着眼问,“你刚拣的东西呢?”
东君由手绢中拈起一根细细的黑色羽毛,“在这儿啊!”
高暄真想捶他两拳,“这不过是一根鸟儿的羽毛罢了,你无聊不无聊。”
“这就叫作蛛丝马迹,大人您不懂就别瞎嚷嚷!”
两人正在热闹的斗着嘴,王管事寻过来了。
他表达了永王的意见,同意忤作来王府验尸。
随后,他干站了半晌,看着在池沿上仔细查看的小八和简东臣,实在无聊,便借口说有事忙,退了下去。
终于,小八和简东臣转完一圈回来了,对着东君直摇头。
意思是池沿边上,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痕迹。
他们找不到丝毫的线索,原本也在东君的意料之中。
东篱院中的这处池子,仅有两处临水台阶,其余地方不是种满绿植,便是荆棘丛生,将池子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而两处临水台,一处是东君刚刚查看之地,已久无人迹。另一处便是今早打捞死者上来的临水台。
也就是说,今早捞起死者的地方,最有可能便是死者落水的地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案发现场。
但那个位置,如今也不可能再留有线索了。
在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相关线索是最可怕的,东君便坐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的菊花出起神来。
如今有指向可查的,便是红菱所讲,珍夫人那夜的可疑行径了。
高暄见一时半会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便先回府衙去了,随便再派忤作前来。
简东臣拉拉东君:“那我们就在此干等着,不做些什么吗?”
东君不理他,走到小八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小八便快速向府外跑去。
简东臣瞪着大眼睛,看见小八跑出去,又跑进来,手里还捧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他刚好奇的伸出手,便被东君一掌拍开,“别动!”
“不过是一件披风而已,还不让人动了,谁稀罕。”简东臣不满的嘟嘟囔囔。
“这是安和郡主的,你说能不能动啊?”东君白眼。
“安和郡主的披风,居然在你手里,这还了得。快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东臣那日不在,不知道郡主送披风一事。
如今直觉嗅到了一些风花雪月之事,便开启八卦本能。
东君意味深长一笑,“偏不告诉你,小八走,我们给郡主还披风去。”
“我也去。”简东臣自然而然地就跟了上去,东君却蹙眉看着他,“郡主闺阁,你去作甚?”
简东臣:“……”
简东臣:“那我现在该作甚?”
东君叹了口气,“你去查查那位秦大师,就珍夫人说生辰要请他来唱昆曲的那一位。”
“他谁呀?为什么要去查他呢?”简东臣不名所以然。
东君又叹了口气,“你忘了刚红菱说的话了,那夜,是唱曲的声音将珍夫人给引出来的。”
“哦哦,好的好的。可我要去哪儿找好呢?”
东君再再次叹了口气,“你回去问问府丞大人,就问秦大师是谁,他就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他一准就知道呢?”简东臣又开始不明所以然了。
“因为啊,我认识的人当中,就他平日里最爱听戏了,刚小八告诉我的。”
“哦哦,知道了。”简东臣终于听明白过来了
“不对不对!”东君拉着小八刚要走,简东臣又惊呼起来,连小八都看不下去了,便代主子反问,“又怎么了?”
简东臣气呼呼的,“这个秦大师是谁,去问王管事不就行了吗,为何要舍近求远的跑回去找府丞大人呢?哼哼!我就知道,你们二人就是想支走我,独自去会安和郡主。”
简东臣这后知后觉的关注点,让东君和小八相顾哑然失笑。
笑完,东君上前一步正色道:“表哥觉得,是王管事好说话呢?还是咱们的府丞好说话呢?在他们之中,谁又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秦大师的所有事情呢?”
“当然是府丞大人啊!他是咱们自己人嘛!”简东臣终于懂了。
可下一刻,他突然又嘟囔起来,“小十呢?这种事情,平常不是他最擅长的吗?”
东君随口接,“小十病了,在家休息呢?”
简东臣再无二话,转身就走。
看着表哥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东君抿嘴笑了,叫道:“表哥,纠正你一下,我是和小八两人一起去,就不能称为独自去会郡主,知道吗?”
简东臣也笑了,抬起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以示收到。
晴川阁。
香儿接过东君手中的披风,笑语盈盈,“郡主请大人进去小座片刻,她要问问珍夫人的事情,毕竟,那也是郡主的庶母不是。”
东君欣然应允,这才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那件披风,他一直都放在马车里,本来是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再亲手还给郡主的,不承想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晴川阁的小花厅外,远远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安和郡主人还没到,便先飘过来一阵甜甜的清香味。
这是她身上特制熏衣香的味道,东君对此并不陌生,她此前送的披风上,也是这种味道,都好几日了,还不曾消散。
香味与脚步声渐近,直至眼前,东君不便抬头,只恭谨行了一礼:“在下见过郡主。”
“相里公子免礼,你们随意坐吧?在我这里,不需要客套的场面话,怎么舒坦怎么来就好。”
安和郡主的一言一行,还是那么直爽坦然,清明舒阔。
而且,她不称东君为相里推官,直称其为相里公子,不觉间又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东君略抬头一看,一红衣女子瑞丽夺目,灿若云霞,正闲闲的看着自己呢。
他赶紧低头,避开前者的目光,清声和之,“小可也是最烦那些繁琐礼节的了。”
于是,他当下便与前者一拍即合,招呼小八也坐了下来。
一时间,厅内是不分尊卑,也不分主仆,其乐融融。
香儿捧了茶上来,茶杯还未放下,茶香已然扑鼻。
不,不仅是茶香,还伴有花香,应该是蔷薇和茉莉的香味。
东君的神经一下就绷紧起来。
安和郡主微抬玉手,“相里公子请,我晴川阁可只有花茶待客哦。”
东君轻呷了一口,入口清润绵长,唇齿留香,便由心赞叹:“茶清花香,真正好花茶矣!”
安和郡主微欠起身体,“原来相里公子竟是位知音。”
东君浅笑回:“这花茶用的是自然阴干的蔷薇和茉莉花,再加上高山绿茶,一红一白一绿三色绝配,再用去岁的梅上雪慢慢烹调一刻钟,方得一壶上好的花清茶。”
安和郡主微有些惊讶:“完全正确,莫非相里公子从前也曾饮过此花茶。”
东君谦虚一笑,“自然是饮过的。”
郡主:“……”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琮哥哥亲手为我特制的花茶呢?
东君望着前者的欲言又止,便自行解释:“在下生于南境,那里一年四季花繁叶茂,人人都会调制各种花茶,逢年过节还会制上各种当季的时令鲜花糕点呢。”
原来如此,安和郡主长松一口气。
但东君的心中,却压着一口气和无数疑虑。
因为,他并没有说实话。
这花清茶,可是他十岁的时候调制出来的。
初时的配方是蔷薇茉莉和桑叶尖,但因为桑叶寒凉,不能久用,故而有人提议改用高山绿茶。
烹煮的山泉水也被改用去岁的梅上雪。
如此一改,花清茶便堪称完美了。
可是,那时自己身在南境,而南境又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自然是不可能有梅上雪的。
所以,当时便又另用了桃露代替梅上雪。
来临天后,为了掩盖女儿身份,那些花茶什么的,早就被深锁于箱底了。
可如今这位郡主,不仅有花清茶一模一样的配方,还用上了去岁的梅上雪。
是巧合?还是……
不不,不对,这不是一模一样的配方。她虽然用的也是高山绿茶,但同自己用的,却又不尽相同。
所以,是这位豫郡王故意留了一手,还是他根本就是误打误撞……
“相里公子,珍夫人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安和郡主发出的疑问,即时将东君由沉思中拉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