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出城求药,我是不惜人力物力,费劲心思总算是在申时赶回了府衙。
下了马来也是顾不得疲乏便直奔了厢房而去,才刚入后院,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紫玉她们竟是将药庐都直接搬到了后院一般,一排火炉从天明到现都未曾熄火,而汤药也在药罐中沸腾不止,以至于后院原本残留的积雪都化成了水滴,屋檐边角都开始如同小雨般滴落着水滴。
而此时,紫玉在屋内忙着指挥婢仆们来回取药,监督着熬制汤药,故而厢房外围总有人走来走去,可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所有人即便形色匆忙,可脚步却万分小心谨慎,动作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有条不紊。
我才刚回,一时间也无人前来接应我,顿时有些无措,不知是现在便进去还是如何,担心直接进去会添乱,只得站在院中呼喊着。
“阿姐!”
我这一喊,周围之人纷纷侧目,见是我回了,便纷纷向我作揖福礼。
“公子。”
“不必多礼,各行其事。”
我摆手吩咐了一句,旋即各自都又忙着手中事物去了。
阿姐听到了我唤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屋内直接走了出来。
却见阿姐连外袍都免了,手臂上绑着襻膊将长袖拉起,就连长发都高高挽起,竟是随手用了一只毛笔箍住了长发,一副轻巧干练的模样,举手投足,飒飒英姿,便有一番独特风华,引人入胜。
“哟,竟是比我想的回来得要早些。”
阿姐一见是我,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见阿姐如此云淡风轻,我心中也安心了几分。
旋即忙走上前去,将怀里的那药瓶递给了阿姐,期待着言道:
“阿姐,我现下可以进屋么?”
阿姐先是从我手中接过药瓶,迅速打开检视嗅闻了一番,确认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边回应着我人也边往屋内走去。
“奇也怪哉,你是这宅子的主人,进出还需问我么?”
闻言,我忙跟在阿姐身后入了屋内。
紫玉见我进得屋来,也忙伺候着我将斗篷取了下来接过,见我风尘仆仆赶回,身上寒气重,忙叮嘱道:
“公子爷,先到暖炉旁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吧。”
我听着有理,身上可不能带着寒气去里屋见珝,便又乖觉的到暖炉边取暖驱寒。
明明思之若狂,却也能按下心思乖乖取暖驱寒,是为了不想将寒气带进去吧。
阿姐瞧着我这小思竟也是十分用心,不竟啧啧称奇。
旋即,阿姐指了指桌案上的汤药,吩咐了一句,道:
“紫玉,把我准备好了的汤药端给她喝了。”
“是,女公子。”
紫玉十分乖觉地亲自将汤药端了过来,而我从紫玉手中接过汤药时,也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紫玉丫头竟然十分敬重阿姐?!
一时间,我有种阖府上下阿姐才是真正的主人之感……
看我举着药碗在愣神,阿姐颇为好笑地瞅着我,道:
“喝了吧,特意为你准备的,想来你在孙老头那里,也没好好用过午膳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
“阿姐,人家始终是药王谷谷主,是长辈,还是得……”
“哟,高御史,现下是相同你阿姐我,说教么?”
“呵呵,岂敢。”
我苦笑,谁敢同阿姐你说教啊。
随即,无奈地将手中汤药喝了下去,顿时胃内生暖,人也确实精神了不少。
我有些在意这碗汤药的奇特功效,它说是汤药,可模样黑糊糊一片,还有些粘稠,可入口倒是香糯,还特别养胃生津,令人胃口大开。
“怎么样,比你在孙老头那吃的什么杨枝甘露要好多了吧?”
阿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
我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了,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却是更美味些。
“嗯,确实。”
阿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孙老头的所谓杨枝甘露呢,也就是一些鲜美果子混在一块罢了,还非要取个这般雅致的名儿,好吃归好吃,可也架不住每天都吃吧,其实说白了,就是他懒得下厨做饭!”
阿姐说话还真是直白不加掩饰。
“这能补充元气的粥糊制作方法我教给紫玉了,对你那瘀阻之症很有好处,以后你可得乖觉些,好好吃饭!”
阿姐顿时向训孩子似的在紫玉面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惹得我面红耳赤,都快无地自容了。
可我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姐的意思可是说这碗粥糊糊是她给我做的么?
“阿姐,你会——下厨?!”
阿姐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诧异之色,更是一脸鄙夷的神态望了过来,分明早已知晓我对厨艺是一窍不通的。
“那是自然,你阿姐我贪吃,厨艺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阿姐毫不客气的向我显耀着她的拿手技能,直把我比得生生矮了半截,就连一旁的紫玉都忍不住抿嘴偷笑了。
我顿觉忏愧,自己真是一样都比不过阿姐,太失败了!
阿姐笑着从我手中接过药碗转而递给了紫玉,随手便来同我切脉,琢磨了片刻后才缓缓松了手,言道:
“说吧,孙老头这般利落地将药给了你,同你提了什么要求?”
阿姐将一切都做了精妙安排且心中有数,所有经手之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我的目光不自觉略过了自己那包着绷带的右手,可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孙谷主道骨仙风,医者仁心,又怎么做那等威逼之事呢?”
阿姐只是笑了一声,言道:
“救死扶伤,宣扬美名,那是他们药王谷小辈做的事儿,医术妙绝到了孙老头那般境地的,早就不在乎凡世间的那点虚名利禄了。所以……”
阿姐边说着边拉过了我的右手,直接便将绷带给拆了,望着右手上的数刀伤痕,可见其中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兵刃所伤的,继续说道:
“你把自己的血,给他了么?!”
我默然无语,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因为要放血,我又往自己右手掌处下了刀划开了伤口,可因为第一刀位置下得不准,放的血不够,便又深深划了几下……
紫玉见状,也是惊得捂住了嘴,目光中都带着悲伤之色了。
“紫玉,去帮她拿伤药敷上。”
“是。”
阿姐随口吩咐了一句,紫玉才从恍惚中醒过身来,急忙又去寻伤药了。
“你这右手被你伤成这样是得留疤了,以后啊,你要是想要放血,就从这里利落的划一刀便是了……”
放碗血又死不了人,干啥整的伤春悲秋的!
阿姐言语间似完全没有疼惜之意,反而还觉得我太笨,竟然连放血都不会,白白多划了几刀来,还得让她这个做姐姐劳心劳力,亲自教导如何放血才成。
呵呵,这果然是我亲姐姐啊!
我很认真的受教了,忙说道:
“嗯,我记住了,谢谢阿姐。”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向阿姐致谢,倒是把一旁拿了伤药给了上药的紫玉给吓着了,一脸奇怪地神色望着我同阿姐两个,好像我同阿姐两个人都不大正常了似的。
“看来,孙老头是盯上你的血了……”
话语间,阿姐的语气也有了几分无奈之感来。
“孙谷主好像养了一只蛊虫,那蛊虫似乎格外喜欢我的血。”
我同阿姐实话实说,并无太多顾及。
其实,虽然孙谷主并未直言,可他最终愿意将药给我,也不能不说是为了这血的缘故。
药王谷的孙谷主因其医术高绝,人称“医仙”,而医术钻研修习到他老人家这般境地的,确实如同阿姐说眼,自然不会为那等虚名利禄看在眼中,而他也早已不满足于医食药补这等领域去参悟医道了,故而眼界与心境都非常人所能及。
“孙老头养了一只金蚕蛊,蛊虫都需以人血为引,可这只金蚕蛊却不是任何人的血都会喜欢的。看,蛊虫都这般识货,挑三拣四的,装捡好的用。”
阿姐倒是不以为意,轻松道出此中原委。
“这般说来,我——我们的血,很好?!”
我体会出了阿姐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也是上回我想问阿姐却没有直接追问下去的问题。
阿姐用赞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
“你应该深有体会吧,我们的血让我们与众不同,比如瘟疫等渡人且易致死之恶疾便不易渡我们,而这种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亲耳从阿姐口中得知这些,还是让我颇为震撼的。
“只是后来这种能力,你我之间有了差异。可还记得上回在京都我让你喝的解万毒的药酒么?那药酒是药王谷耗十年之力,不惜成本炼制而成的,当时为救你一命,我可是都给你喝了的。所以这回为救你媳妇儿,你放血给孙老头,倒也不算冤枉了。”
闻言,虽然觉得阿姐言之有理,可我总觉得有些郁闷,为什么从小到大,做坏事的都是阿姐,可最后受罚的总是我?
“所以,我的血……”
“因先天之能,再加后天造化之故,你的血可以化解毒物,所以在宫家之时,你与珝具都喝了茶水,可却只有她中毒而发,而你却没有毒发。”
原来如此。
“那阿姐你……”
“我也因缘际会,练就了万毒不侵之体,只不过我并不是化解毒物,而是克制毒物,所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异。”
我闻言,不禁感慨天地造物之奇伟,只是忽然很在意阿姐所言及的因缘际会,而那所谓的万毒不侵之体,听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可既是毒物,如何会不伤身呢?
“阿姐,你是算准了这些,才会让我亲自去找孙谷主求药的吧?”
是了,阿姐竟为我思虑到这般地步了啊。
“你为了你媳妇儿,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放点血便算是便宜你了。”
“阿姐……”
我万分感动,感激的话语便要脱口而出了,可我也知道,阿姐从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得失。
“晨儿啊,你媳妇儿身上的毒原本无药可解,最后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所以,待会等汤药端来了,你便得做个决定了……”
阿姐回首望着我,旋即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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