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起床,董依依觉像被人呼啦一下套上麻布袋、胖揍一顿,头脑浑噩、全身酸痛。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以来父亲陷入破产,母亲又死活不肯回来让她伤透脑筋。但是她都把心中的痛苦隐藏起来,表面上装作跟没事人一样。再加上昨晚睡得又晚,所以会出现起床前的那种状况。
董依依一看时间才八点半,怪不得头脑不清楚。但是看到甄珍的床铺早已叠放整齐,估计天不亮就起床复习去了吧。奇怪的是珊珊也不见人影。只有小果壳还睡得正香。
董依依决定还是赶紧洗漱完毕去图书馆抢个位置。否则没有占到座位,她查到的参考书没地放、也没地方写讲义,因为明天还要给本科自考的社工班上课呢,起码要准备四个小时,总不能站着书写吧。自从父亲经济上陷入困境,董依依就决定不再给父亲添麻烦了,所以找了一个能胜任的事情做,解决自己的生活费问题。周末再去外语培训班上个课,学费和其它的开销也能挣出来了!
这是董依依多年来养成的一种自我保护模式,不论外界多惊涛骇浪、波涛汹涌,她都自带屏蔽,给自己设一个金钟罩将一切烦恼的、痛苦的东西通通挡在外面。这样她就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不会把事情弄得难以掌控的地步,她喜欢事事都能在自己把控的范围内。这这种方法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是至少可以帮她应对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也让她不会过于焦虑。
董依依备完课,又看了一本书《中国哲人大思路》,感觉有些累了便收拾书本回宿舍。走到离宿舍楼不远的道路上,一辆胡兰色的凯迪拉克前站着一个穿黑裙的女生,怎么那么熟悉?身影像珊珊,她定定神准备看清楚些,那黑裙已经飘然落入车中,只在车门处留下一条被车门卡住的白色丝带。
董依依没看错,车上副驾驶室坐着的的确是珊珊。珊珊最近刚认识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士,说他三十多岁是他自称的年龄。根据他低调奢华的着装大半和开的车来判断,只有接近四十岁的男人才有可能有这样的经济实力。
珊珊和他是在梦幻酒吧认识的,名叫尤侗利,是个特别的名字。珊珊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名字稀罕,因为他的幽默风趣,或者因为年龄的缘故,他总给人一种安全感。她们仅仅相处了两个小时,他就把珊珊吸引住了。这种吸引不光是男女之间的情感,还有一种特别牢固的吸引力,珊珊也说不上来。
轿车在霓虹灯的道路上穿梭,路两旁的高楼的影子像魅影一般晃过。珊珊怕这种高楼,恍惚间,她看到母亲站在阳台的凳子上,张开双臂往下看,她们家住的是顶层,这栋楼总共有39层。母亲的动作让她感到恐惧,她很不喜欢住高楼,以后不论如何也要住最底楼。珊珊很爱母亲,可是更想念父亲,可父亲留给她的永远是等待和最后的背影。
“今天我们去参加一场红酒品酒会好不好?”尤侗利的一句话,珊珊一闪而过的思绪被他拉了回来。
“嗯,去哪里都可以!”珊珊回答。
董依依一路走一路想:与珊珊交往的那个人是谁,肯定不是他之前的小跟班,小跟班她是认识的。其实叫人家小跟班是不合适的,他人长得高大帅气,可能他对珊珊死心塌地的缘故所以给他起了这么一个绰号。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什么背景?……
想着想着,董依依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寝室门口。“董依依,你的信——!”守门的阿姨一看到她,就大声呼唤她。
“会是谁寄来的?”董依依拿着守门阿姨给她的信,硬邦邦的,不像普通信件。“到底是什么?”董依依狐疑起来。她小心的沿边撕开,是一封请帖,是她一个小时候的玩伴叫陈雨鸽寄来的,请她去参加婚礼。
虽然写毕业论文的时间紧了,但毕竟是小时候的玩伴,她也可以借此机会去看望一下姑婆。董依依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母亲生病,父亲忙于生意,所以那段时间她和弟弟妹妹们是在姑婆家生活。尤其是到了暑假,她们必定是要去那度假的。因为夏天可以在河里捉鱼和螃蟹,这是在城市无法体验到的最快乐的事情了。“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样了!”董依依心想。
距离陈雨鸽的婚礼还有三四天的样子董依依就提前到达了。她拖着行李,走到了离陈雨鸽家有几米远的地方,一只黄狗突然从她背后冒出来,朝她“汪了两声”,吓了她一跳!”
“狗,你也不认人啊!给我一边去!”陈雨鸽呵斥道。黄狗本以为自己尽了职责,主人会夸它,一声训斥,它夹起尾巴滴滴嘟嘟的跑了。
陈雨鸽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冲着她笑。虽然她们几年没见,可小时候的情谊还在,没有生疏感。
董依依走到院子里,看到陈雨鸽的父亲正双手握紧刨斧一前一后地推着木板,身体随着刨斧前后移动。木板被锋利的刀刃削过,发出“嗤、嗤”的声音,瞬间在木板上卷起一片一片的木花。
陈雨鸽的父亲是个木匠,一辈子就和他的木工打交道,也从未离开过这个村寨。他现在正忙着给陈雨鸽赶制结婚用的家具。直到董依依走进他才抬头,看到她,既惊讶又自责:“依依,你来啊!到屋里坐!”
“姨爹,你不用客气,我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一会雨鸽带我去到处看看!你忙!”说完跟着陈雨鸽去把行李放好。
在农村,办一次酒席习俗还挺多的,要提前染好撒粮的糍粑、花生。新娘子还要准备红包,主要是给至亲和小孩的,还有小礼物比如纳好的鞋垫,包好的手帕,手帕还要折成各种小动物,还要亲手剪窗花。
现在的年轻人基本都不会这些**俗了,需要去请村寨里懂这些手艺的老姨妈。
已经是凌晨了,董依依和陈雨鸽围坐在一起,虽说是夏天了,夜里尤其的凉。
“你的手好冰,去睡一会吧!”董依依劝到。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你不嫌弃还是来了。”
“嫌弃?这话从何说起?”董依依问。
“我和他是在外省打工认识的,他对我很好。但是之前在老家,我爸给我在乡下定了婚,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还办了订婚酒,上个月刚退婚了,现在这么快就结婚,你不会瞧不起我吧!”陈雨鸽小声地试探道。
“人是自己看上的,路是自己选的,和谁都无关,把日子过好就行了!”
“嗯!”陈雨鸽的咽喉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强憋着咽了下去。
“你怎么不问我妈去哪了?”
“在这种场合,按理姨妈是应该在的,我看你们都没说,我也不好问。”
“我妈去外省打工,看到了外面的花花世界,感觉这个地方没味道,我们通过几次电话,我妈回来过两次,后来没有再回来过了!”
“你们没有好好的挽留她?”董依依追问。
“怎么没有,我爸这么个老实的人,都一个人躲在墙角抹眼泪,无奈,她的心不在这个家了……”陈雨鸽述说这这一切,看上去好像说完了,也好像没有说完。
“都过去了,姨妈她是女人,还是从农村走出去的,跨出这一步想必也思考过后果,你是新娘子,要开心才漂亮哦!”董依依最后一句话让陈雨鸽破涕为笑。
“哪有你美嘛!”陈雨鸽用手来刮她的鼻子,两个人嘻哈打闹起来,仿佛回到童年形影不离的日子。
夜静下来了,稻田里蛙声一片,窗外繁星点点。董依依想这样一直听下去。大自然的美或许可以宽慰自己姐妹的心吧。
“外面的世界这么具有诱惑力吗?可是女人是不是该一辈子束缚在婚姻里?这是女人的问题,也是男人的问题!”董依依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董依依在城市和农村都生活过的缘故,她对城市繁华背后的空虚和看似宁静的农村背后的欲望多少有一些了解。此刻她是能理解陈雨鸽母亲的选择的,可是对自己的母亲,她为什么那么苛求、那么多的怨?因为她的母亲是最亲的人,最亲的人就是被要求最多,而且越不容易被身边的人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