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塔克的秘密(1 / 1)

他有许多个名号,毁灭者、恶魔眼、夜鸦以及灭法师,其中令世人传颂和敬畏的,正是灭法师这个名号。如果谁家的孩子不听话,只捎说上一句,灭法师来了,孩子们会立刻停止哭声。这一招对路边的恶犬都管用。

世界需要信仰,但没人愿意见到灭法师。他自珠穆拉玛峰的最高处,渡过死神把守的冥湖,穿越由太阳之子的眼泪形成的烈火谷。依靠着脚上远古龙皮制作的远行鞋和坚不可摧的意志力抵御住一切困境终于踏上了结实的土地。

傍晚时分,白天的燥热气还没完全散去,季节性的晚风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肆无忌惮的刮着。周围的店铺大多年久失修,房门紧闭着,有的招牌让风晃的叮咣作响。身着苦行僧样式的陌生人,掸了掸被风带上来的尘土,背上由两条粗铁链固定住的弯月形银色利刃闪着不祥的光泽。

他在黄昏酒馆前站了一会,里面人声鼎沸,不时传来吆五喝六的猜拳声、骰子的投掷声和各种粗鲁的辱骂抱怨声。陌生人皱了皱眉头,继续沿街行走。来到一家听起来还算安静的酒馆前才推门进去。这家酒馆平常没有太多人光顾,除非是到了清食节那天,月亮达到它整年里最圆的时刻,酒馆的老板这时会把屋顶上的天窗打开,照进来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呈现出鲜血的颜色。久而久之,它的名字变成了血色酒馆。对于红色月光的成因,没人说的清楚,人们暗地里说是酒馆老板动用了魔法,这种不利的传言,严重影响了它的名声。

酒馆老板昂着凹凸不平的秃脑袋,环抱双臂,倒三角眼里散发着凶狠的目光。他死死盯住来人,陌生人略有褪色的黑色斗篷堪堪将他包裹住,像包裹着一块散发寒气的雕塑,他站立在吧台前,僵硬的脸部透不出任何情感。蹲坐在台子上的橘猫抖了抖厚重的毛发,转身跳下去,没入黑暗中。

“喝什么,我拿给你。”

“黑橘酒。”陌生人的话语中渗出冷冷寒意。

老板把抱在一起的胳膊放下,找了半天才在酒架最下方的格子里摸出一瓶落满灰尘的陶制酒瓶,他用抹布抹了把越擦越脏的瓶身,才开封给眼前的客人斟了一碗。这种酸涩辣喉的酒在北方很常见,但在这里喝的人并不多。

陌生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像是习惯了饱受风霜。他眼部蒙着黑色布带,斗篷上全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布满伤疤的古铜色脖颈上佩戴着样式质朴的藏式念珠。

他掀开斗篷,把天蓝色的卷发解放出来,没有了斗篷的遮掩,周围零星坐落的几个酒客注意到他的面容苍白,不见血色,额头正中处有一道明显的菱形疤痕,他看上去一点也不虚弱,反而散发出一股凌人的气势。

新客人没有打算落座的意思,他站在吧台前小口押着酒,绑着黑色布带的眼部正和酒馆老板对视上,使后者产生被看透的厌恶感。他缩回目光不自然地搭垂下手臂,又把右手放在黄色格衫的纽扣上尝试单手解开它。

“我想在这住一晚。”他让黑橘酒顺着喉咙直冲进胃里,先是一阵滚烫的灼辣感,到了胃里反而开始产生凉意。

“这里不会欢迎你。”老板的目光在陌生人背后由铁链捆绑住的银刃上来回跳动。“别在这找麻烦,酒喝完赶快走。”

“我不在乎麻烦。”

“你去附近酒馆或旅店看看,我这里没有多余房间。”

“这颗够不够。”陌生人在斗篷里摸出一颗硕大的蓝宝石丢在吧台上,砸在桌面上咕噜作响。

酒馆老板的眼神变得迟疑起来,他正要去把这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收入囊中时。一个面带怒容,满脸红色络腮胡的肥胖醉汉摇晃身子走向吧台。从陌生人前脚刚踏进来,他那被脸颊上的横肉快要挤没掉的恶毒眼睛就没放松过视线。

“宝石留下,免遭一顿毒打。”他布满汗毛的大手强行把宝石塞进口袋,刺耳的声音像是猫在挠玻璃。“纳斯塔克是座文明的城市,而你,瞎了眼的北方佬,除了乞讨就会偷窃。”

被辱骂的人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额头正中的疤痕看上去令人不适,离他最近的店老板看向这道疤痕,内心里浮现出一个令人动容的词汇“恶魔之眼”,他强装淡定,有意无意的让自己身子往墙上靠去。

“这一定是哪位贵妇人挂在她白皙脖子上的宝石。”胖酒客喷着酒气边咒骂边说着下流话,“你这个小偷、杂碎,趁我还没剁下你这双肮脏的爪子前,赶紧给老子滚蛋!”

“爱尔梅斯我要是你,现在就剁掉他的爪子。”旁边的酒鬼吹个响哨,看热闹不嫌事大。

“把它给我,我家的狗需要一双新爪子。那也是一条瞎狗!”另一边的人也开始出言不逊。

“在我的胯下钻过去,你这卑鄙的小偷!”叫爱尔梅斯的酒鬼得到支持,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我想看这个。”有人起哄。

听罢,爱尔梅斯就要上手强迫陌生人低下头颅,来服从他的说法。说话的人也借着酒劲前来帮忙。只可惜他们选错了对手,陌生人只是往左侧方稍一避让,用缠满绷带的手按住他的肥胳膊往前带动,就令袭击的人摔了个狗啃泥。另一个前来帮手的清瘦男子感觉后脑勺上像是挨了一记闷棍就倒地不起了。

胖子倒是很快站起来,他气的双目圆睁,把一瓶绿色液体全灌进嘴里,肥胖的身躯立刻产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暴涨的肌肉撑破了他的衣物。嘴巴也在不断凸出变成了狗嘴模样,两颗森白的獠牙滴着涎液。

他硕大的狗头顶在木质屋顶上,把白炽灯震的左右摇晃,灯光摇曳。陌生人放佛把这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把弯月似的银刃,它们舔噬着光影,散发出不祥的寒意。

狗头人吐着白色黏沫,举起比棕熊还尖利的爪子往陌生人头顶抓去,但这一抓不仅没有凑效,还被锋锐的刀刃拦腰截断,就在他恼羞成怒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势时,陌生人已经用鬼魅般的身法闪到他背后,快似闪电地挥出利刃斩下了他的头颅,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人反应不过来。

店老板养的橘猫炸了毛般惊叫一声撞倒柜子上的酒往窗外逃去,剩下的客人这才看清状况,争先恐后寻找出口,把身边桌椅撞的横七竖八。酒店老板离他俩最近,狗头人脑袋掉落的那一刻,成片的血河扑落他一身。他好像被恐惧点了穴道,呆呆站在吧台里不见动弹,他手里攥着的玻璃瓶因恐惧而松手掉到了地上,洒了一地的绿色液体。

城市的守卫者,消除隐患的排头兵——十人组成的纳斯塔克警卫兵鱼贯而入,适时出现了。他们手持长剑,把陌生人团团围住,中间留着一人的缝隙,好让最后进门的队长探进身子来。

“被我逮个正着,你这个北方来的杀人犯!”队长正着身子迈步进来,往行凶者脚下恢复原貌的肥胖尸体扫了眼,麻脸上掩饰不住得意之情地说,“再冷的天气也冻不住你们的野蛮。”

“队长早就看穿了你的为人,我们打你来这就盯上你了。”一名警卫兵响亮的拍着马屁。

“把你手里的裹尸布扔掉!你就是用它杀的人吧。”紧接着一名眼神不太好的警卫兵对着北方人缠满手臂的白色绷带叫嚷起来。

“是他的那两把刀,我去卸下来。”第三个自作聪明的警卫兵放下剑就准备上前。

“你可以试试。”陌生人阴冷着口气说。

“给他戴上一百斤的枷锁,北方佬有的是蛮力。”队长见对方不会乖乖就范,开始指挥蛮干。

两个人跑出去拿枷锁,其余的人则把剑架向陌生人满是蚯蚓状疤痕的脖子,陌生人并不打算反抗的样子,直到刚跑出去的两人抬着百斤重枷锁喘着气回来时,他们才发现对方缠着绷带的手快的只在空中留下一道影子,就折断了自己手中的长剑,一百斤的枷锁也被抢了过去,在他手中举重若轻地拿着。

“现在走,我当什么也没发生过。”队长还在装腔作势道。

“带我去见市长。”

“我姐夫会杀了我。”对方发出哀嚎。

“他能做到的,我同样做得到。”陌生人的口气不容置疑。

二市长和他的故事

市长办公室宽敞明亮,从书架到办公桌都由稀有的金丝楠木打造,墙上的字画和柜子上摆放的瓷器无一不彰显着他的品味。但他没空去看这些,愁容笼罩着他年过半百的老脸,他的所有视线都聚焦在自己手上捧着的雕花镶金相框上。警卫队长像是淋了雨的孔雀,耷垂着脑袋俯身在市长耳朵边小声嘀咕着。这些都被陌生人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但他并没发话。

“杀了我的市民,威胁我的警卫队长,现在打算绑架市长吗?”一脸愁苦相的老人发出满不在乎的声凋,眼睛依旧盯在相框上,照片里是一对龙凤双胞胎,年龄有十四五左右,一个金发女人被夹在中间,被孩子们亲吻着的脸上笑的有些僵硬。

“据我所知,这座城市被魔法所困扰。”

“江湖骗子的话术,我见多了!现在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想当谎话连篇的诈骗犯。妄想说一句和魔法沾边的话术就能得到可观的金币。”老人的神色变得激动,这也迫使他第一次用泛着泪光的眼睛看向站在自己对面的陌生人,“我已经让秘书联络邻市调遣部队来支援了,如果你现在认罪伏法,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他不是普通的蛇妖,你的心爱之物也无法保住。”陌生人语调平淡,不夹杂任何感情。

“布拉吉,你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他这样站着讲话明显不符合纳斯塔克的文明规范!”市长突然叫嚷起来,他命令警卫兵队长给陌生了搬了把椅子。“坐下来说,你喝茶还是咖啡?我这都是上好的。”

“姐夫,不,市长大人他刚刚才在您的地界杀了人。”布拉吉队长插话道,音调因嫉妒而变高。

“那是该死的怪物,蠢货!带上你的人去把你姐姐的那只波斯猫和它的杂种崽子照顾好,扔掉你们没用的佩剑,不准在屋里制造哪怕一点声响,吵到托马斯和托莉雅有你好看的。”托吉市长呵斥道,“还有告诉埃泽尼另写信给博隆市长,这里的危机解除了。”

“你是僧人还是道士,眼睛看得见吗?”市长朝他摆摆手像是在确认一样。

“两者都不是,我习惯了黑暗。”陌生人双腿盘坐在椅子上,这是修炼者常用的打坐方式。

“那太好了,他们让我恨得牙根痒痒。”

“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和出处吗。”托吉市长把茶冲泡开为年轻人倒了一杯。

“玛维吉,自珠穆拉玛峰最高处下来。”

“据说是灭法师修炼的地方。”

玛维吉没有回应,表示默认。

“有幸见到真人。看得出你很了解蛇妖和他的做法。”托吉市长询问道。

“司空见惯。”

“这里发生的事从来没传出过纳斯塔克,你怎么知晓的。”

“我不是孤军奋战,我的同伴向我提供线索。他们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有魔法现身的地域,我都会出现。”

“谈谈价格,你肯定对这个感兴趣。”市长脸上的愁云散开,双手交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

“只能用你的信仰做交换。”

“啊哈,没人爱财了吗?我的信仰就是金钱。”后者发出不可思议的调侃声。“我不太懂你的规矩,甚至我以为灭法师只在传说中出现。魔法的敌人还是毁灭者?总之让巫师们吃尽了苦头的家伙,你需要像和尚一样禁欲吗?”

“不用。”

“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来我这里只用几张符咒和经文就拿走了大把的金币和姑娘。”托吉愤世嫉俗地说道,他的眼睛因气愤变得向外凸出,“像你所说,这座城市被魔法控制了。来这之前被你在酒馆杀死的那头怪物只是冰山一角,换作原来这都是大新闻。现在纳斯塔克的市民都见怪不怪了,嗜血的蜜蜂怪,会吃人的犬妖到处都是。水鬼们吐出带有细菌的口水混进水源传播瘟疫,致使疾病横生,躺医院里的人比在外面走着的都多。这一切的一切都来源于那个蛇妖。”讲到这,他的神情变得哀伤和绝望。“玛维吉,我需要你的帮助,纳斯塔克也一样,世界需要真理。”

“托吉,不要吹捧我,我不是维持正义的使徒,也不是裁决罪恶的法官。对付魔法我另有目的。”

“需要我做什么。”托吉市长不放心地问道。

“先把这里发生的所有经过讲给我听。”

“好吧,让我想想从哪说起。”他想了一会,开始一五一十地阐述经过,“在三年前,来了一个江湖术士。他声称参透了黄金的秘密,只要他想就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金币供他使用。他不求回报还乐善好施的想把这项技术推广给大家,前提是允许他在此定居,因为他厌倦了流浪。一开始我并不相信,直到他为我展现了这项技术,源源不断的金币从他的大坩埚里冒出,堆满了整个房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币,理所当然的我让他留下来,盘算着在学会炼金术后,就把他绞死。”

“他没有上当,欺骗我说炼金术需要时间的沉淀,不然很容易遭到反噬,到时候恐怕小命不保。我信了他的扯淡,但警告他不得使用法术。前半年他还算安分,后来他就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仗着我对他在金钱有依赖,一意孤行。对旱地里的庄稼指手画脚,施展法术让天空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灌溉田地;剥夺医生的工作,给患有痢疾的病人喝下草药,他们第二天就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就连生不出来孩子的妇女他都要管,他在那些贫瘠的肚皮画上符咒念念有词,过不了多久那些肚子就开始隆起,等待着婴儿呱呱坠地。他的信徒由先前的几人发展到了现在的上千人,他们践踏法律,蔑视权威,一切以多玛尔为灯塔,就是那个蛇妖,全然不把我这个市长放在眼里。多玛尔也露出真容,不再隐藏自己的的真实身份,并且和他的信徒把纳斯塔克弄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魔法不会让事物凭空出现,当一部分人得到满足,就代表有人在失去。”玛维吉真知灼见道,“没有法力高强的法师和道长插手此事吗?”

“怎么理解法力高强这个名词,是指胡子长还是戒疤多。他们生前都极具声望,但也只能糊弄人,却唬不住怪物。白天蛇妖在市场里给信徒们宣法布道,那个时间段去对付他只会惹上更多的麻烦。傍晚他就会回到奥斯森林的地窖里休息。那些大有来头的法师和道长单纯的按照变异论去除魔卫道,却没想到对方是因为过度使用魔法而被反噬导致的。他们陆陆续续一共去了九个,只有白云寺住持活着回来了,并不是他法力高强,仅仅是他跑得快,脚尖连奥斯森林都没踏进去。不然早跟着他那些背的滚瓜烂熟的经文和咒语一起殉葬了。”

玛维吉双唇紧闭,认真在听。

“我又派遣布拉吉去乡下寻找神棍,小时候我丢了魂就是这样的人给我找回来的。”他颇为失望的开口继续道,“但是他们来了后操着各自听不懂的方言争的面红耳赤谁也不服谁,吵着吵着还分成了两个派系,泼黑狗血一派跟泼公鸡血一派。我把他们全都赶走,只留下一个趿拉着木拖鞋浑身脏兮兮的话痨,他肯定的说多玛尔是个巫师,滥用魔法让他变成了蛇妖的样子,包括他的那些怪物信徒,都是毫无节制的使用魔法导致。只要杀死蛇妖,这里被魔法侵蚀的一切才能恢复原貌。”

“说对了一半。”

“他的看法确实靠谱的多,实战起来却像个大呆瓜。在享用完我招待他的丰盛晚餐,和花大价钱召妓来的十多个姑娘过了一夜后。第二天就马不停蹄的赶去赴死。他不听忠告,一大早就去了集市。还没等他把法做完,就被多玛尔的信徒左一拳右一脚的给打死了。这还不算完,他们把他的尸体挂在市场最显眼的入口处,足足三天三夜,直到被野狗们消化殆尽。”市长把他灰白的头发向上撩了撩,像是在拂去烦躁。“布兰妮劝我别放弃,说纳斯塔克需要公正,其实就是需要我这个市长来扶持他的蠢弟弟。我自身也不想就这样把城市拱手相让,就开出了更高的价钱让她的蠢弟弟去遍寻能人异士。话说回来多玛尔明知道我在找人对付她,却还是对我在钱财上随时供应,真看不透他的想法。反正我用这些钱请回来大批的骗子,蹩脚的魔术师、独眼的接生婆、能舔到自己鼻尖的傻子等等,他们纷沓而来,接踵而至,都想依靠各自的骗术从我这骗取一笔可观的报酬。布兰妮从中帮我挑选了一个瓦匠,他看起来呆头呆脑,一直不断重复自己打死了七个。”

市长示意玛维吉喝点茶,但被后者拒绝了。

“我早就应该识破他漏洞百出的谎言了,都是布兰妮影响了我的思考。那个瓦匠,最后只剩了根骨头回来。没出两天一个自称是他邻居的乡巴佬说要向我揭发他欺诈的罪行,原来那个挨千刀的瓦匠,家里穷的揭不开锅,蟑螂在咬他的背充饥时,惹怒了他,挥起泥铲子拍死了七只,这就成了他招摇撞骗的资本。他的邻居跟我讲完还傻乎乎的以为能领到一笔奖赏,我直接把市区最大的绞刑架赏给了他。”

“他抢走了你的心爱之物。”

“还没有,但是他们很快就要离我而去。就在上个月,多玛尔,那个蛇妖找上门来。他的头颅大的像车轮,整张脸都是恶心的绿色鳞片,还长着两条蛇信。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误以为是打算来向我复仇,毕竟我派出了那么多骗子和小丑去对付他。但他真正的要求还不如杀了我,他说等托马斯和托茉莉过完他们的十六岁成人礼,也就是后天,必须把我的这对心肝宝贝儿献祭给他。我苦苦哀求并愿拿市长位子做交换,但他不为所动,还奉劝我不要有其他想法,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监视之内。也确实如此,每当我想要把托马斯和托茉莉藏匿起来时,就有一颗仆人的头颅隔天出现在我的餐桌上。”

玛维吉竖起耳朵听见外面由卫兵们传来宵禁的声音,墙上的钟也敲了三下。

“八点就是宵禁时间,晚上的怪物最容易出来觅食。”托吉市长解释道,“命运没抛弃我,它把你带到了这里,你的神勇事迹,我偶有耳闻。对付魔法你最有经验。”

“托吉,听着。我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你的信仰足够坚定,我们之间就能达成协议,否则我亦是你眼里的魔鬼。”玛维吉缓缓站立起来,言语间神圣不可侵犯。一颗散发着诡异光芒的紫色水晶球被他从斗篷里拿出来,里面是一颗明灭闪烁的金色五芒星。“闭上眼,触碰它。”

托吉乖乖照做,闭上眼用他的右手触碰到球面,一股舒畅的暖流瞬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当这股暖流消失时,眼前的水晶球已经被一层温柔的薄光所笼照。

“强烈的父爱是你信仰的力量,番尼神接受了你的请求。”灭法师的声音变得虚无缥缈,他的形象宛如魔神降临,整个房间都在颤抖。

三谁是猎物

奥斯密林里的浓雾完美的阻挡住阳光的视线,让这里失去白天的概念。黑暗的气息令玛维吉很受用,在珠穆拉玛峰的亡魂窟里,就是光明的绝缘地带,他早已习惯了黑暗,所以蒙住双眼,摒弃视觉才能专心修炼。渡渡鸟和夜枭的声音互相谴责着对方,但谁也不肯动手。林风搅动着浓雾还让它送入鼻孔,带去窒息的潮气。

多玛尔的地窖对于早已谙熟魔法味道的灭法师来讲,只需仔细辨认就能暴露位置。玛维吉趟开掩住窖口的杂草,俯身钻进狭小曲折的通道,他选择白天到来就是趁蛇妖不在,摸进他的老巢尽可能多的掌握有利信息。猎豹在认准猎物前,不仅要耐得住性子,更重要的是找准合适位置出击。很快他就在一扇充斥着铁锈味的矮门前停了下来。

“等候你多时了,灭法师。”一个类似锯木头的嘈杂声音飘浮在甬道上,“从你在酒馆里闹出大动静的时候,就有信徒向我汇报了当时的情形。爱尔梅斯根本不明白你有多强,他不该招惹死神。很惊讶是不是,为什么我没有去集市布道,这都得感谢你,得知你跟托吉碰上头,我就没再出去,我不喜欢被人偷屁股。”

玛维吉一言不发,屋里的怪物比他预想的要聪明,甚至还要强大。

“不敢进来了吗,还是想开溜。”矮门随着自己发出吱呀~吱呀地声响自动打开了。

灭法师依旧在等待,他不会被无关痛痒的嘲讽乱了心智,贸然进入敌人所处的领地,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他献出了自己的信仰对不对?”锯木头似的声音里带着质疑,“我们各取所需,他的心爱之物可以令我摆脱痛苦,你也得到了想要的的信仰,让力量增强。说到底你我殊途同归,却落到拔剑相向。”

甬道里的身影还是没有说话。

“你看起来很紧张啊,灭法师。我讲个笑话缓解下气氛?咱们之间不该有隔阂。”屋内的声音见玛维吉依然沉默以对,自顾继续道。“就在数月之前,我刚把老托吉送来的傻蛋消化掉,又来一个傻蛋。他满嘴跑火车,声称打死了七个,但我刚张开嘴就把他吓尿了裤子,把拍死七只蟑螂的实情吐露了出来。我告诉他想要活命,就喝掉复方汤药变成瓦匠邻居的样子去跟市长揭露真相,再骗取一笔可观的消息费。”说到这蛇妖抑制不住的笑起来,“如我所料,卑鄙的老家伙马上绞死了他。这些自作聪明的达坦人(对亚欧大陆人的蔑称,意指野蛮人)除了互相戕害和作茧自缚,根本不会友好相处。要是咱俩能联合起来,不仅是小小的纳斯塔克,整个亚欧大陆也逃不出咱们的股掌之中。”

“巫师是我的死敌,而魔法注定失败。”随着冰冷的声音响起,灭法师不请自入。

四乌鸦的叫声

多玛尔的样貌跟市长描述的相差无几,两条来回伸吐的蛇信为丑陋的蛇脸上更添恐怖,他警觉地注视着刚刚走进来的不速之客,布满绿鳞的手上还拿着两瓶空玻璃罐。

“你不是波色人?”多玛尔略显惊讶地问道。

“你也不是卡斯比人。”

“他们早就消失了。”多玛尔不自信的嘟囔一句。

“他们一直都在。”灭法师轻蔑地说。“你这个只会蹩脚魔法的傀儡,无知让你大言不惭。”

“我是真正的巫师,魔法拯救了我糟糕的人生。”蛇妖像被针扎破了自尊心,疯狂叫嚷道。他旁边实验台上摆放的众多瓶瓶罐罐被声波震的叮当作响,有的还溢出绿色液体。

激怒敌人,迫使他们忍不住先行动手,暴露破绽增加自己的胜算,这是灭法师在经历千百次恶战中得出的宝贵经验。

蛇妖突然发动攻击,他像是在证明自己一样,

张开血盆大口,喷出高速旋转的绿色浓雾,整个房间一时间都被浓雾笼罩的看不清任何事物。

灭法师早有准备,他左手所持的月牙弯刃无光自闪,把身边的剧毒雾气阻隔在半米之外,右手所持的另一把刀刃则发出兴奋地低鸣着,在伺机而动。

借助毒雾的掩盖,蛇妖悄悄靠近竖耳聆听的玛维吉,露出他锋利的毒牙——绿色的涎水在上面贪婪的流动着——把致命的毒牙刺进他的体内,让毒液侵蚀他的身体和大脑直至死亡,这正是多玛尔所想。

理想总是很美好,现实却能很快将它击碎。灭法师在感知到危险接近的一瞬间就已经利用鬼魅的身法闪到偷袭者的身后,右手无情的利刃划破浓雾在蛇妖的七寸处砍下致命一刀,金属碰撞的刺耳声伴随着一串火花在空中响起。

蛇妖痛苦的哀嚎声响彻整个窖洞,他躺倒在地上,身躯不断抽搐,在颈椎凸起的地方似乎断裂了,血肉模糊。地上全是掉落的染血鳞片。玛维吉倒是有些诧异,连金刚石都能随意切割的刀刃对付蛇妖的鳞甲竟然没起到任何作用,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还不想死,求求你。”多玛尔的声音因伤势过重微弱的像随时断掉的蝉翼,只有灭法师灵敏的耳朵才能轻易捕捉到。“在我孩提时代就经常遭受屈辱,大权独揽的村长霸占了我们家唯一的田地,学校的老师没有收到好处只会让你罚站,就连我用心饲养的鸽子都被那些坏种给抓去煲汤吃了,直到一个云游到此地的巫师,见我可怜,教我法术。生平第一次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去惩治这些带给我屈辱的败类!”

玛维吉没流露任何的情感,但他在听,没有选择动手。

“我召唤火焰烧死村长,施加诅咒杀了整个村子的教师,那些坏小子因魔法的力量死于非命。做完这些我就离开了村子,到处宣扬魔法的好处,信徒的增加更加坚定了我推广魔法的信念。但是过度使用带来的反噬也令我痛苦不堪。”蛇妖的声音已经气若游丝,绿色的汁液在不受控制的在嘴里流出。“我的身体内开始产生毒素,摸样也变成了令世人惧怕的蛇妖——他们称呼我为剧毒术士。三年前我在就近的纳斯塔克停留下来,便于制造药剂,里面含有我的毒素,喝掉它们就能变成各种孔武有力的怪物,让那些嘲笑我的人变得与我一样丑陋,就没人敢嘲笑我了。而且这也是增强力量的好方法。”

看得出多玛尔已经命不久矣,倾诉或能带给他宽慰。

“毒素每日剧增,我的心智也在被腐蚀。就在我感到绝望的时候,一个女巫找到了我,她很漂亮,并且声称知道如何消除魔法带来的反噬。”他继续道,像是交代遗言。“她说魔法是贪婪的产物,满足它的苛刻就能药到病除。我问她良药在哪,她说纳斯塔克市长的儿女正是药引,他们一母双胞,打在母亲肚子里就在为争夺营养大打出手。出生后又自私的索取着父母的爱意,这种最原始的自私能满足魔法的贪婪,消除反噬,前提是在他们成人礼过后食用最具效果,惊恐会大打折扣。所以我强忍耐心,没选择提前动手。”

“你见过市长夫人吗?”玛维吉突然答非所问。

“没有,问这个干什么。灭法师你坏了我的好事!你我无冤无仇,而我就快死了。”蛇妖恶毒地抱怨着。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多玛尔正如你讲,咱俩各取所需!”

剧毒术士——多玛尔——在弥留之际,听到了群鸦地叫声穿过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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