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一次正式交谈,侍卫便一直缄默不语。他们左右林立,保持着一定距离将我看护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戒备胜过相迎。
我自顾想着心事,步调在斑斓琉璃的水晶大道越走越缓,晶中映出我足底相连的倒影,懒懒的神态,透着不问世俗的淡漠。
可怜那些大步流星惯了的人鱼侍卫,鱼尾摆动的频率越发促狭,阵型在一缓再缓之下散漫了,最后落得进退不适的狼狈地步。打头的几次yu催促,视线落向我,又颇有顾及的强自按耐。
远处律动的光线匀散在海中五光十se,不时有海底暖流从架空的水晶大道两旁喷薄而出,场面极为壮观。纷离的光线一霎便扭曲了,变成se彩繁丽的水雾不断在周身氤氲开,遮蔽了视野,仿佛置身于如梦如幻的仙境之中。
那一刻,我深受感触,此情此景,应该只属于女xing的柔美,水晶桥上,谁的伊人盈盈步履,袅袅婷婷。我欣赏这具身体带来的视觉美感,同时又不去认同她。我如灵魂出窍,用带有批判xing的眼光,注视着脚下的人儿。
这种美丽可遇不可求的,我可以羞涩不安以及大胆的说那是我,又不承认不接受乃至无可恭维的给予各种意义上的否定。因为在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女xing的美是不经意展现的清新,而不是刻意卖弄出来的风情。
不过有些场合并不适宜跳出来出风头,即使无心。就如当下不甚友好的迎送,自己有意无意让这些侍卫头疼,充满了浓浓的违和气氛,那完全是喧宾夺主的作派,讨不得好的。低调从事,内敛锋芒,不是很好嘛?我该说自己见异思迁呢,还是读懂了一些处世的道理?
嗯~我发觉自己思维跳折很快,脑中擦出火花,抑或突发奇想,有丁点儿关联,也能融入现实不佳的处境,还有最近似乎进入了一个怪圈,愈加爱走神儿了。
水晶大道平坦了一段之后有了上坡的趋势,我刻意着眼于脚下,晶莹的桥身下方是一个隐在森森沟壑中的深蓝漩涡,从裂开的巨大缺口研判,至少百米深。那些分不清是水晶还是岩层的峭壁上生长着发光的藻类植物。
它们通体巨型,挤在一起很茂盛的样子,暖流从沟壑间的罅隙溢出,滤过舒展的叶片,四周烟霞缭绕。可我总觉得,最底的深蓝漩涡,才是供给这一自然现象的永动能源。
我抿了一丝笑加快步伐,侍卫均露出不同程度的轻松表情。漫行了一阵,缤纷的se调反而因接近光源浅淡许多,大有拨云见‘月’的开朗。改下行的水晶大道犹如横亘在月影之上的月光虹,直延伸向人鱼腹部,尽头是一扇华丽至极的水晶门。
双鱼造型的扉门从对称的中线层层开启,递开一条璀璨而幽深的甬道。我随之踏进,在经最后一道门时,被迫停下。缘是人鱼内部空空洞洞,不昏暗,也无特别明亮之感,只一道七彩光束层层旋绕着自上而下,却是没有路的。
纳闷儿之余,侍卫领队倾身摊爪,向我作出邀请。我犹豫了一瞬跟他走在一片混沌之中。靠近些,我发现那些看似静止的光束,实则是由各se高速律动的粒子造成的假象。
‘没有落脚点,应该是沿光束上游吧。’我仰望高不见顶的上方默默猜想。恰在这时,奇迹出现了。
侍卫领队刚一触碰那些光粒,螺旋的光束便如抽取的dna残片飘散开。光粒拂过之处,梦幻般现出厅门、雕塑、殿柱、回旋大厅,以及部分恢弘的水晶内殿。我目不暇接的张望,侍卫已开始动了。
这种奇观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当光粒沉淀,重归轨迹,一切便恢复原貌。而我和侍卫所走地段,时时会有新的‘残缺’建筑出现,经行过后,又兀自消弭。那感觉十分奇妙,不单单只是错觉,若没有光粒联接,人鱼侍卫特殊的cao纵手段,包裹在人鱼内部的水晶宫可能真的不会出现。那是存在于另一个层次空间的事物,联结现世,并使之具象化的就是那道光束。
在一个类似神庙的地点停下,重重高大的人鱼三石塔,通向32根水晶柱搭建的方形建筑。我估测大概已抵人鱼前胸位置。侍卫带我走进殿门,我回眸一眼,便和建筑一同消失在中空的人鱼体内。
越过神庙,算是来到正殿了。不在消失的建筑群向我诉说着这里应有的辉煌,难怪海贝紫一再标榜水晶宫的伟大,它在那里,只是静静盘踞在那儿,便包含了太多东西,那是仅用言语无法描绘与感受到的壮丽。
在这儿,我见到了许许多多人鱼侍卫,他们巡逻而过时,无声的点头致礼。我由领头引着穿过殿前深长的大道,穿过富丽堂皇的前殿,从一侧水晶柱隔开的小路行向正殿,又饶过正殿犹如朝圣的高耸阶梯来到后殿。
侍卫止步了,两条身着束胸绡衣、袖袂飘逸的人鱼侍女接替他们的职责,带我在jing致的后殿穿穿绕绕,连拐几道水晶壁,在一座以粉晶为主se调的宫殿前滞了身。
我心里犯了嘀咕,不是说有盛大迎接么,怎么直把人带进后殿,‘老朋友’相聚?看这样式,貌似还是人鱼女皇的寝宫。
两侍女将我请入一间偏殿,便自行退下。我提起一丝闲情四下打量,灯笼型的室内摆设很少,大气隐含朴素,简约不乏优雅。
一挂水晶珠帘给偏殿分了界限。一半,两阶平台之上置着一张宽大的水晶椅;一半,散布着排成某个星斗状的水晶座墩。殿顶吊着一些挂饰,一边突起的石柱上养着蓄珠的贝壳,旁有珊瑚盆景,再配以暖暖的se调,给人的感觉很温馨。
我好整以暇地扶坐在一颗座墩上,内八字儿的撇着双腿。不大会儿,水晶帘那头的门里有影在闪烁。我起身,隔着闪耀的珠帘,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定格在我眼中。
她有一头珍珠样璀璨的银发,胜似高山初雪的洁白鱼鳞,和华丽到无以复加的七彩尾鳍。密集的帘幕晃晕了我的视线,阻挠着我将她描摹的更加完整。我只知道她很美,瑶珠串成的头饰上,一颗华光粲焕的黑珍珠垂在额间,略显狭长的眸子在翩摆的帘影间嫣然不动,那样柔情万种,风华楚楚,而又遮不住乾坤独断的魄力、与天造化的踔绝之能,当两者糅合在一起,便有不可阻挡的魅力,一眼望之,不免心旌摇曳。
想必这就是人鱼女皇圣依尔了。
目光交会,我从对方眼中读到了一丝惊讶,这是我预料到的,也将决定我在这场交涉中所处的立场,是大打威胁论,还是韬光养晦,以攻为守。
“我很抱歉,人鱼一族对‘jing灵、公主’带来的无礼之举,这次会面希望和解其中误会,不致破坏两族历来融洽关系,友好长存。请入座~”圣依尔姿态娴雅地坐到水晶椅上,语气虽谦和,开口便带有很强的气场。
“人鱼女皇过谦,误会不曾有过,未能预先道明来意而造访,是我疏忽,失和之处情有可原。”我以对等立场回应她。
“嗯~”圣依尔斜靠起身子,单手拖腮,恬然xing感的将鱼尾舒缓到座椅一侧,语调幽幽,“时过境迁,转眼万年有余了。遥想当初,人鱼一族和jing灵一族结下了不解之缘,为了生存,我们并肩战斗,奠定了新纪元的开端。我记得当时jing灵公主还是熏丽梅尔,如今……她可好?”
试探身份么?我敛目:“一言难尽,jing灵一族栖居陆地,辗转万年起起落落,熏丽梅尔已化身半神之躯,永世庇护jing灵一族。”
短暂接触,我便知晓以人鱼女皇的强势很难从这正面撼破,故放低姿态,引对方先出牌,弦外之音即是,jing灵一族比之从前大有不如,我是来求援的。因为只有jing灵一族遭遇重大危机时,jing灵公主才会舍弃肉身,灵魂回归生命之树,以换取强大力量对敌。而从祭祀大殿的建筑风格不难判断,两族关系曾甚密一时,我想她懂得。
“噢~抱歉,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领袖,我的好友。我……会怀念她。”果然,圣依尔明眸中流露的真情一瞬隐去,笑问我,“那么,jing灵公主百忙之中造访,意在何许?”
明知顾问,既然你族已认定我为‘深蓝之心’而来,还有改么?当然,我现在倒对它生了几分兴趣。心里这般想,面上是无法明说的,那会惹起人鱼敌视的情绪,冠于觊觎之名。
另一点,我必须弄清楚,人鱼、jing灵两族关系究竟达到何种程度。按芙妮亚姐所述,人鱼是极为敌视正统神祇的,那么作为神之后裔的jing灵一族难保不受牵罪。与白jing灵携手作战是处于形势所迫,还是搀杂了其他因素,我一概无从断定。然思来想去,无非三种可能。
一,知晓jing灵一族是神之后裔,为利益合作,战谐之后,对其敬而远之。二,不知晓,单纯为生存而战。三,模棱两可。
如今,芙妮亚姐受乌迪玛尔影响,有关人鱼一族的叙述,关键点都不太可靠,我需从圣依尔更多的话语中进行推敲,现下还不是摊牌的时候。于是,我旁敲侧击的将话题转了出去。
“其实,我在先前与贵族交涉中,听闻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流波一转,语声轻问,“贵族何时信奉了海神?”
圣依尔闪满审视与自信的目光霍得一跳,笑回:“人鱼一族总归要有信仰,就像贵族信奉光明神祇一样。”
没想到这么快便得到答案,对方是知晓jing灵一族是神之后裔的,而且并不避讳,看来两族关系比我想象中要复杂。
而从对方明显敷衍的态度,亦让我断定,圣依尔已察觉到乌迪玛尔的存在,她的族人受到胁迫,承受的压力只会比我大。
这是一个机会,我进一步说:“的确,信仰是救赎的源泉,是灵魂的归宿。有信仰就会受到神之庇护、指引,而生命之树带给我某种预示,将我召唤至此。”
一句话,我隐寓‘深蓝之心’与jing灵一族、人鱼一族都有关。不过圣依尔心理上的那道门可没那么好敲开,她不买帐,轻笑道:“我闻说,jing灵公主自比神祇,也是生命之树带来的预示吗?”
言外之意,你若是神,在这和平时期,我们只能敌对了。
“半神传承者,当如是。”我偷巧的笑回,掌中一颗翠绿光球华光绽放,散溢开生命之树特有的力量,以明正身。
其实此言非虚,起初我融合生命之树时,寄身其中的jing灵公主熏丽梅尔,传承于我月神的力量,之后,生命之树诞下萝蒂、伊芙,使我和芙妮亚姐双双有了生命印记,蜕变成白jing灵,成了jing灵一族名副其实的月之女神。
“那么生命之树带给jing灵公主的预示是什么呢?”圣依尔jing芒咄咄的眼神柔和下来,双方的相互试探已有结果,圣依尔应该初步解除了对我的防范。
我微合了下眼睑,复睁开,简洁而有力的道:“人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