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身打量男子,个头中等偏低,约莫27、8年纪,蓝发靛瞳,面皮很白,相貌俊秀,只是微撇的嘴角,时刻高人一等的傲然姿态,使他整体形象大打折扣。
我沉静地看着他,对方像是接受检阅,又似刻意展现自己,高傲的偏头俯了下首,便又昂起下巴,目光里充满了轻狂与自得。
好一个自大的家伙,我心里莫明反感,用沉默的方式回敬他,亦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场面一时有些僵,布莱玛看着被晾在一旁、有些下不来太台的男子,出来打圆场:“噢,原来的帝国宰相之子索来恩子爵,皇帝陛下相邀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但今时已晚,陛下ri理万机,又劳心出席开幕仪式,一天下来多有困乏,不若明ri如何,我们自当登门求见……”
“布莱玛小姐!”言犹未毕,索来恩脸yin下来,“伟大的皇帝陛下有请艾琳丝小姐,现在!”
后两个字吐的很重,布莱玛隐于背后的手狠狠握成了拳头,她情知惹不起帝国,对方态度再恶劣也只得隐忍。布莱玛深看了我一眼,见我既不反对也不表态,暗咬牙道:“当然,我们只是为皇帝陛下着想,既然陛下如此心切,我们只好却之不恭了。”
“噢,我很抱歉,布莱玛小姐。不是你们,是艾琳丝小姐!”索来恩轻蔑的目光在我脸上一扫而过,嘴角挂着深深的嘲讽。
布莱玛脸se一下很难看,又强自欢笑的微欠身子:“忽然有些不适,恕我无礼,先行告退……”
布莱玛走了,索来恩下巴仰得更高,语气傲慢:“请吧,艾琳丝小姐。”
躲了两天清净,从登上擂台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以后的麻烦绝对少不了,不过来的如此之快,还是最不愿面对的帝国,着实令我始料未及。
我转身嘱咐贝拉和小妮子几句,让她们暂时去找布莱玛并在这儿等我,便随索来恩出了公寓。
暗影里,一辆镶金边儿的黑se马车停靠在岔道旁,几个随从看守,看样子对方有备而来,邀请我势在必得。
见到索来恩,一个随从小跑过来,行了军礼,而后利索的打开车门,放下木梯,我俯身探进,拣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内里却很豪华,暖se调的软毯,顶棚吊着一盏澄黄的魔法宫灯,辐散的光线很柔和,仿佛置身一块透明的琥珀当中。
索来恩在正对我的软垫上落了座,一打响指,外面清脆的一声扬鞭,马车在摇摆中缓缓移动,后边几个随从徒步跟随。
马车内很静,索来恩用审视的眼光在我身上来回扫视,隔着两米的距离,眼里有欣赏有赞叹更有不屑与惋惜。我很清楚他在想什么,在这个神与人共存的野蛮时代,身份象征一切,一个人自出生,地位就已决定了他的命运。
看待一个人首先是他的家世、功绩,倘若没有这些,地位上就落人一等,处世上就矮人一头,任其如何优秀,如何出类拔萃,在那些贵族眼中,也只是个下贱的平民甚或是奴隶。
即使好不容易有所建树,挤身贵族之列,也同为其他贵族排斥,嘲笑,认定为粗蛮、狗屎运、不懂礼教,各种被瞧不起。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相信,命运是神赐予,生来即定。他们本是来下界受苦,以地位凭定前世为人的好与坏,而世人必须接受自身命运,接受神的安排,直至偿还完所有罪孽,才能重归美好的伊甸园。为此,人们虔诚的侍奉神,渴望神的救赎,以期脱离苦海。
隐藏身份的我在索来恩在看来就是所谓的平民,无身份无地位,他或许会为我的容貌心动,会生出占有yu,但在他根深蒂固的阶位观念下,我根本配不上他。如果我有如贝拉、安拉、小丫头等人的才名、艳名,有显赫的世家,哪怕我再丑陋、再招人厌,索来恩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对我和布莱玛傲慢无礼如斯。
名声、地位?呵……这或许才是我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根源,我戏谑地迎上索来恩褒贬不一的目光,后者一怔,眸子里刹时贮满愤怒。可未等他发作,不在隐匿气息的我,散发出近乎于神的圣洁气质,狠狠戳中了索来恩骄傲的自尊,他失神继而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那份由高高在上一下摔至底层,摔至粉身碎骨的极大落差,令他不能接受的浑身直颤。
马车在领事馆门前停下,我在索来恩沉默的引领下进入了这片禁地。昏亮的走廊,少去一份寂静,多出一份肃穆,站哨的帝国禁卫军宛若铁人,个个绷直了腰板,连眼都不眨一下。
行至大厅门前,内里透出一丝光亮,两个守卫拦住了索来恩的去路,他用极轻的声音交代几句,一个守卫侧头看了一眼,便将门推开。刺目的光从半方的门里打出,一瞬盈满身前走廊。我不觉眯起眼,踩进软绵的地毯,大厅内铺设极其奢华,一个男子背对我负手立于桌后,一个长相粗犷的贴身护卫持剑在旁。
我的到来早已引起他的jing觉,没等索来恩开口,护卫对男子稍作简述,男子手一挥,护卫大踏步穿过我,带着索来恩退了下去。
眼前这个一身戎装的男子是帝国皇帝爱德莱德?我纳闷的想着,伴着男子转身,一股威严的压迫向我袭来。修长的身形,极具古典美的白皙脸庞,一头纯正的金发,以及那双仿似要将我融化的火热眼眸。我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踱至我身前。
“从第一眼见到你,本皇就有一种感觉……”威严的声线带着别样柔情,男子的话证实了我的猜测,他专注凝视着我,迟迟未再开口。我只觉比刚才强烈百倍的压迫施拢在身上,那是一种与天争与地争的霸气,成年累月形成的帝王之威,强势而充满自信。它似乎要将我包容、吞噬。我则以一个独行者的姿态,翩然置身本应有的世界,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个时代,以人的思想,悲悯愚昧的世人;以神的力量,俯瞰丑陋的世人。
我柔柔看着他,爱德莱德强大的气势出现裂痕,在下一个瞬间彻底土崩瓦解,威严的脸上有了动容,之后是不可遏止的自卑。爱德莱德沉重地闭上眼,后退一步:“看来后半句话,本皇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很有趣的一个人,我流波一转,亲眼目睹了一个锋锐帝王顷刻间消逝掉所有锐气的心灰意懒。爱德莱德试图用他至尊的地位,执掌天下的权柄臣服于我,我以神的超然、人的平等回应了他。他无法从我身上感受半点优越,这让他觉得已经失去与我对话的资本。
我心下轻松,愿以为会是一场交涉,以此作了倒是省事:“陛下若无他事,容艾琳丝告退。”
快些放我走吧,计划里已无可避免的牵扯上了共和国,身为帝国皇帝你就不要瞎搅进来了,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我在心里默默叨念。
可能我的急切露了马脚,爱德莱德一下回神儿,帝王的威仪也在刹那附体,他看着我,朗朗一笑:“是本皇失了礼,来,随本皇同座!”
爱德莱德以无可挑剔的贵族礼仪作出邀请,我又糊涂起来,难道刚才研判错了?不能呀。我恬然落座,爱德莱德在对面沙发上,许久,不置一言。我被他盯的脸一红再红,浑身不自在,也有些恼,抬起眸子不客气地问:“陛下何意?”
爱德莱德yu言又止,半晌才开口:“本皇一直在找一个人,你跟她很像,仿佛两年前骑独角兽掠过天际的神圣守护。”
我心中一颤,看到对方确信的眼神,才知方才被算计了。
“陛下不是已经知道……”我别过头,着意不去看他。
证实的喜悦化作爱德莱德撇开的唇角:“你可能还不认识本皇,本皇爱德莱德·凯瑞萨,袄可兰斯帝国第八位皇帝。”
“陛下大名,艾琳丝早有耳闻。”
“本皇派人查过你的履历,莅临现世,一路坎坷。你若有难处,本皇……”爱德莱德看到我诧异的神情,言语郑重,“……本皇可以倾尽全国之力帮你。”
我暗悔,绕来绕去,果然还是要利用我:“不劳陛下费心,有些事我自认可以解决。”
霎时,爱德莱德脸上柔和不见,他似乎很激动,沉沉喷吐鼻息,留给我一个笑:“本皇富有四海,雄兵百万,是千万子民称颂的好皇帝,是光明教会钦定的‘神之子’,难道这些还不足得到女神垂青吗?”
权利、地位,某种意义上讲,这个站在下界颠峰的男人,的确会令神刮目相看,如果我只是符合这个时代,你们心中所想的那个神。
我突然觉得和这样的人谈话很无趣,就好比两个观念完全不同的人,硬要撮合出共同话题来探讨。
“陛下政绩斐然,民心所向,必受神明眷顾。”我顺着他的话说,yu尽快结束这场交谈。
可我忘了自身身份,我的话在爱德莱德听来,更像一种暗示。他眼中重燃希望,振奋地注视着我:“本皇一直在等这一刻,本皇要留住你,留你在下界,一同分享本皇打下的绮丽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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