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靠在顺左路口,往前一段是交叉的十字路,外区戒严似乎影响不到这里,人群熙熙攘攘,马车络绎不绝。
多尼亚人总喜欢把自己的街道建得方正笔直,充满了严谨与刚正,他们认为那代表着多尼亚人的jing神,就像皇室家族的族训‘宁折不弯,宁死不屈,有债必还,有言必践’。
我施施然下了车,吩咐马夫在这儿稍等,便带着小妮子和泰格瑞尔徒步来到路口斜对的气派建筑前。
这是一座佣兵会所,与街道来往的热闹相比显得冷清许多,门外两个佣兵把守,扇形的石匾雕刻着一对儿交叉的战斧,后书顾名思义,也为‘战斧’。
我暗叹,即使没落,也不忘过去的荣耀,哪怕明知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通过‘真知之眼’我已渐渐接受这个世界的一些观念,神论与信仰,骑士与荣誉,家族与信条等等,还有一些在我看来非常愚蠢的盟约。
我怀着异样的情绪,解读这些我能理解、却绝对派不上用场的理念,想着如何用正确的方式来约束身边遵从它的人。
缘是一行三人太过出众,无论相貌还是气质,绝非凡人可比。这让我们赚足了行人的目光。
两个守卫在看到我的一刹那恍惚失神,压抑心中千百的牢sao,又顶出胸腔,身为女人我或许应该感到骄傲,即使有面纱遮掩,也阻挡不了那份直透人心的魅力。
可那场突变始终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它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反而刺入我的血肉,越刺越深,我固执、守旧,想得开,不代表能接受。
那个厌恶却不可遏止的想法,会时常跳出我的脑海,每当我正视自己,而非把自己当作扮演的角se时。
这是感xing最大的缺陷,让人犹豫,让人迷茫,却是一段时期必须经历的过程。我姗姗前行,尽量忽略周遭那股不寻常的氛围。
一楼大厅内几张圆桌挤满了闲散的佣兵,我懒得理那些呆滞眼神过后,吹得山响的口哨,寻着感应的方向往二楼走,一个女服务员拦了住我,她走到与我等同的高度,神情自卑,言语很客气:“小姐,请问您有何贵干?我们只在一厅办理业务,二楼是禁止通行的。”
“她还是老样子……”我轻柔道,“我找柏莎。”
女服务员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我指的是他们会长,往上瞟了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通禀一声儿,我微微一笑,继续前行,她沉默地跟着,没有拦阻。
小妮子对人类没什么好印象,可能是首次以这种状况示人,寒着一张俏脸,随后紧跟着我。泰格瑞尔更直接,索xing遁入高空,只用神识锁定我,来个眼不见心为静。
本来我还担心他会克制不住‘乌迪玛尔’的冒犯,这下倒是省去不少唇舌,我步履轻快,在一扇不起眼的门前停下,女服务员再次怔住,我的动作,让她‘带我闲诳拖时间’的小算盘泡了汤。
门是反锁的,不等服务员开口,我轻轻一推,绷簧折断,门应声打开。
“谁!?”一阵急促的碰撞声,屋内传来惊怒的叫嚷。两个隐入宽大斗篷的人站起,连带掀翻了木椅,柏莎镇静地坐着,脸若冰霜。
“我很好奇,你鬼鬼祟祟的躲在这儿密议什么?”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默默走进。
“艾琳……”柏莎瞳孔一缩,吐出一半的话硬生呛了回去,那一瞬我分明看到了震惊与深深的戒备。她冲两人打个眼se,那两人二话不说,低头从我面前穿过。
我笑而不语,柏莎热情的迎了上来:“瞧瞧,是谁出现了!你这消失一年多的人,还会惦记我!”
柏莎说罢,上下打量我,流露出的不忿与自卑倒不是作假,她看了小妮子一眼,转身抱怨道:“来来,快坐!公主也真是的,你来之前怎么也不向我打声儿招呼呢!”
这明显试探的话,引得我付之一笑,既未承认也未否认。与小妮子落座后,我观摩着屋子,多了一丝兴趣:“你这屋子机关重重,怎么看都不像是招待客人用的。”
柏莎抚过身上那套浅棕长裙,将尴尬埋进笑意:“这是佣兵团的规矩,总免不了出些差错,人心不古,不得不防。”
言外有音,我取下面纱,抬起眸子柔柔道,“你不用话里话外套我,我只是恰巧路过,至于你在谈什么、怎么个谈法我没兴趣。”
见我挑明了话头,柏莎自在了些:“你我的交情,我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来看望我。”
“确有事请你帮忙。”我面含笑意,“如今你不缺资金,我在想用什么价码打动你。”
“哦?”柏莎一脸jing明,“谁会嫌钱多,只要你出的足够,我想我应该会心动。”
金钱与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在这个野蛮的时代,受神论、受掌权者的荼毒,感情变得一文不值,也只有少数无所事事、饱食终ri的人可以追求。尽管他们堕落、**、肮脏而丑陋,背负离经叛道的罪责,来抗拒命运的不公。我发觉无意中,总能体会落后文明下的烙印,也让我反感。
“金钱与交换你选哪个?”我没有顺她的话,反问了句。
柏莎怔住,接着脸seyin晴不定,她以为我被收买:“这么说,你为要挟我而来?”
确实不能只以恩惠笼络人心,在这个利益大于一切的社会,手段往往最适用:“那要看你这个‘遗孤’的名分值多少钱。”
柏莎颓然:“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比以前狡猾了太多,也变得喜怒不形于se。”
我赧然,是指气质上的变化么,笑永远比冷更让人难以琢磨;“你放心,我只是开出一个合适的价码,钱我会照付的,只是不想被你宰了。”我莞尔,建立势力要花很多钱,很多钱,从现在开始要节俭慎行……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柏莎神情挣扎,看来遗孤对她的影响很大。
“我要现今的情报,越详细越好。”
就这?柏莎不可思议更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她不由得看向小妮子,后者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根本不屑理会。
“关于哪方面?”
“大陆诸国。”
“嗯……”柏莎一瞬犹豫,她在研判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到底能透漏多深给我而不影响她的利益,于是她把话引到了显而易见的里得森内乱,“天变异像,天使恶魔同临下界,让诸国紧张不安,大陆会议提前一年召开,多少与此有关,当然更多是遏止光明教皇无休止的扩张势力,以及他的野心。如今会议还在商定中,具体细节,我们无从知晓。不过从会议拖延至今而论,里得森三子夺嫡却又不得不提,表面上是里得森内部之争,内里各国插手的不在少数,当中尤以共和国与帝国为最。共和国长期辖制里得森,名义上是支持大公子的,可帝国也不好惹,他们早在十年前,就暗中向里得森伸出了手,这次保罗·凯迈斯暴病而死,暗中作祟的很可能是帝国,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由帝国支持的二、三公子,火速推翻了共和国扶持的大公子,建立了归属帝国的里得森傀儡政权。”谈至此,柏莎一摊手,“暂时就这么多,你知道我们是佣兵工会,大多道听途说而来,也不会过度关注政事,只要不碍于工会发展就好。”
说等于没说,只要有心,任谁都能推敲出这一层,不过新冒出的大陆会议,让我颇为好奇:“大陆会议?做什么的?”
柏莎疑虑大过惊诧,她不认为我是真不懂,在她的jing觉面前,我每说一句话,都想当然的被赋予了新的含义。细细思考了一阵,柏莎还是老办法应付:“大陆每十年召开一次,更多时候是一种形式,各国首脑聚在一起,彼此攻歼,都想从对方身上榨取更多利益。其结果就是不欢而散。近些年,大陆诸国也看清了这一事实,派往参加会议的人也就越发随便,不怎么当回事了。而今次召开是比较特殊的,据我所知,还是因为天变和教皇领的事。”
我轻应了声儿,知道再谈下去也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来,柏莎是打心里抗拒我,是因我在不适宜的时间不适宜的闯入么,恐怕是个人都会瞎想吧。我掏出一小袋金币,仍到桌上yu走。
柏莎哭笑不得地叫住了我:“就付这么点儿。”
“一分钱一分货,不是看你薄面,我连这些都懒得给,你若不要就还给我。”我抿嘴笑说。
“要,谁说不要,有钱不赚,那是傻子。”柏莎一本正经的收下,问,“去哪儿。”
“学院。”
“噢,我也正好有事面见公主,我们一道吧。”柏莎说着,与我一同出了屋子。
行在去珍贝拉皇家学院的路上,柏莎很无赖地挤上我的马车,一边试探,一边和我闲聊,这让小妮子很讨厌,她用力挽起我的胳膊,将我一次次从谈话中拉出。柏莎甚觉有趣,便有意与小妮子搭讪,结果小妮子一句话把她气了个半死:“别跟我说话,又激an又滑的丑八怪!”
学院已恢复平静,大敞的门直进直出。珍贝拉风气开放,广纳四海,一般不会阻拦参观学院的游客,当然,也没多少人愿意来这儿就是。
无处发泄的柏莎将一腔郁闷倾给了车夫,她一边指使着去玫瑰庄园的小径,还连讽刺带挖苦,可怜的马夫成了撒气筒,气得暴跳如雷,大黑着一张脸,还嘴不得。
马夫是气了,柏莎心里平衡,又舒畅起来,只是再不给小妮子好脸se。小妮子小脸儿更是仰上了天,自然jing灵以貌取人,他们对相貌‘丑陋’的人类一向没什么好感。
事了的马夫灰溜溜走了,我仰望眼前这栋别具匠心的庄园,一时几分亲切,几分感怀,那时自己不曾欣赏这里的景致,这里的人,以及好几份朦胧的感情。
“这里变化不大。”我柔柔道,“小丫头应该毕业了。”
“不夸张的说,这里她家开,想住多久便住多久。”柏莎半个主人模样,我总有种感觉,似乎眼前的情景让她找回了从前的自己,自信而优雅。
门前守卫撤去,只有几个暗哨隐伏在四周,我感应到三个熟悉的jing神波动,一是小丫头和护卫雷娅,一个是西达伦。
柏莎快走两步,推开了门。西达伦一身禁卫装束,斜懒地靠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剑,手上端着酒杯,一个人自斟自饮,好不惬意。听闻声响却是头也不抬:“人在上,不方面见客,稍等。”
柏莎也不气,笑看了我一眼:“我等没关系,有个人,我想公主巴不得马上见到。”
西达伦赖笑一声,目光睨了过来,刹时酒杯坠地,全身抖幅片刻,三步并两步走到我面前,脸上表情急速变幻,最终定格在深深的思念上:“你……你回来了。”
“来看看你,过得可好?”我避开他的目光,柔柔道。
西达伦热血上涌,仿佛全身有使不完的力量,那种久违熟悉,最初见到少女的感觉回来了。眼神蓦得很柔、很柔,西达伦依旧傻傻地道:“你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