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蓝天幕,风敛云退,残阳如血。江水潋滟,杨柳依依,我和霍宇轩一前一后漫步在柳堤上,轻声漫语。
“五月的江南,最是让人沉醉……”霍宇轩双手插兜,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语调极轻极柔,“……虽淡去了三月的烟雨朦胧、桃花似火、梨花压雪,也凋零了灿金的油菜花,可弥散开的却是热烈的奔放,小桥流水依旧,浣纱游女盈盈,骄阳如火,繁花似锦,落英缤纷,一切……都美如画。”
我抿嘴一笑:“还少了你这个江南才子。”
“非也,非也!”霍宇轩哂然道,“在下不过是触景生情,附庸风雅一番罢了。”
“哦?”我饶有兴味地看向他,“你何时如此谦逊了?”
“中午,鄙人自诩君子时!”
“去!”我轻啐道,“不知羞,自恋狂!”
“嘿……”霍宇轩一摸鼻子,竟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我的球技如何?”
我一怔,回想起下午那场球赛,如实说,霍宇轩打得确是不俗。我虽对篮球不感兴趣,可他的特别我还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我无法确切描述那是怎样一种感受,普通的竞技比赛,因他的加入,成了一场华丽的个人秀,甚至让人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他姿态闲逸,潇洒自若;一静一动,一收一发,都极富魅力,时而身法矫健若游龙,时而体态轻盈若惊鸿;骤然发难如雷霆震怒,回撤防守如江海凝光;对方几人齐上竟阻他不得,一次次突破得手,一次次大力扣篮,连也我不禁热血沸腾,随着人群呐喊助威。高超的球技,再配上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他的确占尽球场风流。
“如何?”霍宇轩见我不答话,只是发呆,便又钉了句。
我刚想如实开口,瞥见他臭屁的脸,突然改了注意:“嗯……还行!不过尔尔,一般般吧!”没想到霍宇轩却仰面大笑:“嘿……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的赞誉!”
“哼……”我抿嘴笑看着他,他也正盯着我,两人目光盈盈交汇,我猛然惊觉,尴尬的低头不语。霍宇轩眼里闪过一丝欣喜,陪我慢慢走着。
半晌,沉默无言,霍宇轩突然将一本簇新的红皮书递给我:“喏!履行承诺,刚好有带在身上,索xing给你!”
我愣愣接过,这本书正是我多ri想寻而未买的那套习题。我用手摸着还散发着书香的扉页,菲薄的纸一时重如千斤。
“谢谢……”我轻声说着,眼圈微红,这家伙为了不伤及我的自尊,竟不惜饶那么大一个圈子,编那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话来劝服我,真是个笨蛋……我早就该想到的。
“怎么了,被我感动的哭了?”霍宇轩一脸痞气,“哎……要不这样吧,请我去你家做做,算是向我道谢,如何?”
“去!自作多情!”我背着他吸了吸鼻子,又道,“我不请,你也会赖着脸来,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嘿……”霍宇轩笑着抬头望天,“天虽不晚,可你住得却相当偏僻,最近听闻这一带不太平,单是持刀抢劫就犯过多起,遇不上自然最好,若碰上了,依你的脾气,还不得人财两空?”
“去!”我愤愤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人财两空’?难不成我还保护不了自己吗?”
“嗯……”我一句气话,却引得霍宇轩极为认真地点点头,“这话没错,你这么柔弱,又长得……咳,我要是惯犯第一个准抢你……”
“你!”我不禁气极,这几ri的憋闷一下统统道了出来,“霍宇轩!你是不是把我当女孩儿看了!?”
霍宇轩一脸诧异,夸张地道:“老大,这个玩笑开的有点儿过分……”我被他一句话堵得上不得下不去,一腔窜得正旺的火气,不知如何发泄,气得狠狠一跺脚,甩头就走。
“哎,雨馨,我开玩笑的!”霍宇轩抢步拉住我,诚恳地说,“即便我不如此,你也要考虑下别人的感受,你如今……如今这么像女孩儿,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怎会不误解呢?那你的危险指数就直线上升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我最好的朋友陷入窘境而不顾,不是吗?”
我怔怔望着他,怒气释然,酸楚却莫名的涌上了心头,我使劲儿抿着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霍宇轩温柔地笑着,手竟在我头上摸了摸,歪歪的遮阳帽下一缕青丝如获大赦般跳了出来,霍宇轩一怔,我忙打开他的手,慌乱的将帽子扶正,也将那缕青丝隐去。
一路上,霍宇轩没有像往常那般健谈,只是盯着我的身体看了又看,我如芒刺在背,几番想斥责,却装作未发觉,待我再想追究时,又觉得凭空出现的理由是那么不充分,遂只得屈从迁就,尽量不让霍宇轩看出我的异样。
我们各怀心事,走得很慢,此时残阳已逝,暮se暗淡,华灯初上,江面镜净,万千灯火辉煌。我蓦得有了勇气,即使霍宇轩与我相隔咫尺,有夜se保护,他也瞧不出什么端倪了。
我觉得应该说点儿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气氛,复又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呢,本身就没什么,我到底怕他看出什么来?难道我下意识的也把自己当女孩儿看了?我紧咬着嘴唇,将这个荒诞的想法狠狠抛开,心下一阵埋怨,都是这家伙害的!
“你……”“你……”
我和霍宇轩同时开口,又都讪讪顿在那里。霍宇轩干笑一声,解嘲地道,“华灯初上,夜se撩人,一时痴迷竟不自知,本想邀你一同观赏,却不曾识你也身在此山中……”
我抿嘴笑说:“又要发表感慨吗?”
“只是想起了一首《江南调》,虽词不对景,曲意倒相符。”
我默然无语,并没有接口,谈话似乎回到了原点,半晌我才鼓足勇气道:“宇轩,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霍宇轩一怔,旋即笑道:“浊酒狂歌友易得,高山流水知己却难求,何况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嫌猜,我对你好需要理由吗?”
我没有理会他话中的强烈暗示,倔强地问:“不需要吗?”
“需要吗?”
“不需要吗?”
“需要吗?”
我望着他灿若星子的双眸,对这般无赖的答话,一时竟找不出妥贴的言辞,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愿说就算了,你的眼睛似乎藏着很多心事……我读不出,猜不透,看不懂。”
霍宇轩显然没料想我会这么说,静静注目了我一会儿,方道:“雨馨……世事无常,人心叵测,你太单纯,也太容易受到伤害,答应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你身边的人。”
我低头不语,心里默默思量着他的话,觉得意有所指,又甚是模糊。只见他又道:“陈佳雯……你要小心这个女人。”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吗?”我惊诧道。
“很久以前的事儿了。”霍宇轩蹙起眉头,“陈氏集团与霍氏集团素来交好,也曾共渡过不少难关,可谓患难与共,异xing手足。双方长辈为维系商场上这种难得的关系,也为了各自的利益,在儿时为我和陈佳雯定下了娃娃亲,未婚妻一说,大约是从此来。只是,这些陈年旧事当时提提也就罢了,现今不知又被哪个好事者翻出来作文章。而且,陈氏集团近些年来很不安分,手是越伸越长,不少与我们交接的生意都被他们抢了去,我们碍着联姻,也没有过分的追究责任,双方关系也就渐疏渐离。三年前,一纸诉讼以涉嫌走私的重罪将陈氏集团告上了法庭,虽几经调解,陈氏集团花巨资算是胜诉了,但破败的名声却挽不回,也因此家道中落,沦为了二流企业。现如今,若不是我父亲对他们多加照拂,陈氏集团的境况恐怕会更惨,破产都是有可能的。而陈佳雯……就是三年前转到这所学校的。”
霍宇轩说罢,紧紧盯着我,我心思百转,觉得自己好象卷入了一场巨大的利益纷争中,轻声道:“既如此,陈氏集团的千金应该感谢你才对,为何你劝我要提防着她呢?”
“哼!”霍宇轩嗤笑一声,拉起我的手边走边道,“这个女人不简单,我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比起她那两个不成器的草包哥哥,要强上百倍。只是她野心不小,心思缜密,八面玲珑,托庇于霍氏集团,却仍能维系尊严,做事处处小心,滴水不露,是个难得的商业天才。不过也难怪,她父亲重病,重振陈氏家族的重担恐怕要落到她头上了。总之,我让你提防着她没错的,这种人还是少扯上关系为妙,在她眼中只有利益和手段。”
“宇轩,这点我懂的,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呼出口气,郁郁道,“这滩浑水我是决计不会趟的。我一介升斗小民,又有什么值得她去利用的呢?我只想过一个普通高三生应有的生活,这些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注定离我很远。倒是摊上了你,一个不正常的怪物,天天耳听口授,搞得我现在跟个老头儿似的,心思也滑溜起来。”
“嘿……”霍宇轩一改刚才严肃的神情,眉飞se舞地道,“我可是接替咱爷爷教导你怎么做人的,你不感激我倒罢了,还语出不敬……”
“去!”话犹未完,我便堵住了他的嘴,“谁跟你‘咱’啊‘咱’的,少套近乎!”
“哈……”霍宇轩仰面大笑,“起码我尊你为‘老大’,也算你门里的人了!”
这话似乎很暧昧,我不着痕迹的将手抽回,轻声道:“嗯……陈佳雯邀请我参加同学聚会。”
“哦?”霍宇轩眉头一挑,“什么时候?”
“具体时间没说,只告诉约是高考完结。”
“唔……”霍宇轩思忖片刻,冷冷一笑,“到时我陪你去,看看她玩得什么花样!”
“你当然要去,这是同学聚会,5班同学都得到场!”
“为什么我不知道?”
“可能……第一个邀请的我吧!”
“那还是有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