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讨伐封常棣大会,以闹剧告终。
一离开祠堂,二三四房便聚集到封秀雪的院子商讨对策。
“这……这是要去疫区啊!”老四封元盛急得团团转,“这些年我已经不再坐诊,早就把医术忘得干净,这……”
“四弟,听你这口气,是想不去?”封元齐立刻抓住重点,“你就不怕被赶出封家?”
“赶出封家,也比死在疫区好啊!”封元盛巴拉着桌上的算盘,“我手头还有点积蓄,离了封家……”
“呜呜呜……我也会医术,可那都是嫁进来之后学的,找一家忘了……”三奶奶哭哭啼啼,“这女子会医术,也得去北城吗?”
“五妹妹,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四奶奶夏氏也是急不可耐,宛如热锅里的蚂蚁。
她一个商户女,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听了丈夫封元盛的转述,恨不能马上跑路。
封秀雪不耐烦地说道:“去就去,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们是女人……”
四奶奶夏氏着急地解释,却被封秀雪一把打断:“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做一番事业?女人就要缩在壳子里当乌龟?我不仅要去,我还要先找到治疗疫病的法子,坐上司命的位置!”
“我们不比五姑娘,是个心有丘壑的女中豪杰,我们只想平平安安过日子。”许是封秀雪的口气太过凌厉,三奶奶听了极为不舒服,“更何况,五姑娘你就确定,你打败了常棣,他就会乖乖让位。”
“对啊!你难道没看到常棣今日那嚣张的样子!”封元盛愤愤不平,“简直在耍无赖!”
封秀雪的神色更冷:“我自然有办法让他乖乖退出。”
若是不退,就让他死在疫区好了。
众人在封秀雪这里得不到答案,只能哭唧唧回去给家里的人做准备。
待送走了人,封秀雪揉了揉眉心。
这就是封家的男人,有好处的时候个个都跟苍蝇似的,要往上凑。
一旦遇到困难,个个没了主见不说,还贪生怕死。
但这就这样的人,因得了男人的身子,便能顺理成章的坐拥封家的一切。
而她呢?
她却要付出常人几十倍的努力,才能换来他人的一眼高看。
这是何等的不公!
“我们几时出发?”李闲庭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她仰起头,便见他拿着本子,似乎是在记着什么。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也去吗?”
李闲庭点了点头:“放心不下。”
闻言,封秀雪的心头一暖:“那就去,有你在,我就放心了,我们夫妻同心,一定能打败常棣。”
她的夫君素日里对她毕恭毕敬,看上去也是个软饭男,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坚定地站在她的身后。
那一瞬间,封秀雪的心头充满了暖意与信心。
……
相比那边乱糟糟的一片,竹杖居倒是和往日一般平静。
贺锦兮已经让芍药和香儿开始为她准备行李,他们本想跟着去,但是又不会医术,只能作罢,收拾的时候,颇为郁闷。
东西有人收拾,贺锦兮便坐到封常棣身边,帮他一块儿整理资料,好让人誊写。
封常棣侧脸看了看她,眉目含笑:“祠堂的事倒是令我意外。”
贺锦兮知道他要说的是医术的事情,便配笑着和他解释了原委。
当日在小后院时,她得知了封常棣对小后院众人的用意后,纪彤和唐三刀差点说漏嘴,也让她生出了警剔。若是他的良苦用心被封家知道,他还能全身而退吗?
为了让封常棣摆脱治病的嫌疑,她才做出决定。直接将治病的名头转为学医,又把她的指导地位坐稳了,最后就算有人说起来,也有理由。
之后趁着帮助他们解疑答惑的时候,抽空把按照封常棣的方式,将每个病症做了归纳总结,为的是今日这一出。
“我本想着护你,如今看来,你是要与我并肩而行。”封常棣的目光带着欣赏,“如此一想,族叔伯们倒是为我做了一件好事。”
“他们今天都要把你吃掉了!怎么可能为你做好事!”贺锦兮不满地说。
封常棣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怀中:“把你送到我身边,不就是好事?”
贺锦兮拒绝将功劳归到他们头上:“胡说八道,我明明是自己过来参加比艺招亲的,跟你的那些族叔伯有什么关系?”
“既然来了,便不能再离开了。”封常棣垂下面容,抬手勾起她的下巴,作势便要贴上去。
“等一下!”贺锦兮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然将他推开,“离开!对,离开,我走这么久,得去小后院道个别!”
说着,她丢下手中的书,身形一纵,便从窗口钻出去,消失在竹林中。
封常棣:“……”是时候拆小后院了!
叶声待贺锦兮走远,这次进来,面带犹豫,欲言又止。
封常棣收回目光,淡声道:“说。”
叶声鼓起勇气:“主子,你先前说二少奶奶她的字难看,写不出五姑奶奶暗格药方中的字迹,可如今她都能仿照您的字迹,这还要继续查吗?”
“不必。”封常棣再次举目望向竹林,“医典早已经不是秘密。”
闻言,叶声显得有些纠结。
他也不相信二少奶奶是奸细,可如今的重重迹象却容易令人起疑心。
但主子却坚定不移。
既是如此,他只能听命行事。
……
贺锦兮一路狂奔进了小后院,迎接她的只有纪彤。
她往后看了看,奇怪地问道:“财叔呢?陆婶呢?殷哥怎么也不在呢?”
纪彤轻轻叹了口气:“殷武最近一直神出鬼没,想来是在练习,不想被打扰,毕竟,这院子就要空了。”
贺锦兮一怔:“空了?”
“财叔说他的头风病好多了,年纪这么大,想回家乡去看看,他虽然一把年纪,但他头上还有个爹,走了这么久,实在是不孝。”
纪彤说着,回过身望向院子的石桌。从前,财叔得了空,就坐在那边,一边喝茶,一边说一些江湖见闻,也不知道是他的真实经历,还是胡编乱造,反正每次重复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细节和之前不太一样。
但是光听他那豪迈的笑声,就已经令人心情舒展。
贺锦兮心头有些不安:“那陆婶在吗?”
“陆婶是昨日半夜走的。”纪彤的目光一转,落到葡萄架子下的椅子上,陆婶经常会在那里捣鼓她的赚钱之术,有时候穿穿珠子,有时候绣绣花,但最后总会亏上一大笔。
纪彤的声音带着低落:“她说她已经学会了医术,离开了这么久,家里的不孝儿子说不准以为她死了,她要回去收拾儿子,保住她那死去的夫君为她留下的那些宝贝。”
夕阳之光越过树叶洒下一地金黄,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往日,这里总有人走动,哪里会听得到回声呢?
“都走了。”贺锦兮轻声问道,“那彤姐姐,你也要走了吗?”
“我不走。”纪彤笑了笑,说道,“我是一名杀手,抓封常棣是我接的第一单生意,可惜这么久时间都没完成任务,组织早已经不耐烦了,其实我知道,封常棣一直庇护着我们。若不然,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任务的杀手,组织早已经派人将我杀死。”
贺锦兮连忙拉着她说:“那你还是留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纪彤笑了笑:“但我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我害怕,我只是担心,我要是也走了,这里就真的荒废了。所以我想守在这里,大家要是想回来了,就回来看一看这个曾经的家。”
话虽如此,他们却都清楚,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亦无当年人共赏。
纪彤说完,擦了擦眼角,看向贺锦兮:“小十,你怎么有空回来?难道你……”
贺锦兮连忙摇头:“我是跟你道别,但不是那种道别。老太君下了令,但凡会医术的,都要去疫区支援,我也会医术,就跟着一起去,只是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办法确定。”
闻言,纪彤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可能要去很长时间,所以给你带了点银两。”贺锦兮说着,便要将荷包取下,却被纪彤按住。
纪彤道:“先前咱们攒的铜板还留着呢,他们都没有带走,够我用了。”
贺锦兮摇了摇头:“那些铜板,和我的银两不一样。”
纪彤愣了愣,眼眶再次湿润。
一年的、两年的、三年的、五年的……攒下的何止是铜板,更是无声的约定。
有朝一日终相逢。
有朝一日,是为何日?
……
次日一早,封家儿郎便带着行李,赶赴北城。
因着疫情紧急,众人也不敢耽搁,就算是吃饭,也在马车上草草应付,一番舟车劳顿,倒是比往常要快半日。
北城一片安静,若非偶然出现的袅袅炊烟,只怕会被误认为是鬼城。
“先前已照大人的命令,禁止城中人出入,但是这疫病传染得委实快,恐怕根本止不住。”北城县令一见到封常棣,就将这几日的事情逐一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