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亮,忘川和秋水并肩而行,一路向西。
穿过了三渡河,那一片艳丽的彼岸花海渐行渐远,就连冥界也都被他们甩在身后,时间紧迫,两人来不及耳磨私鬓加紧了步子朝前赶路。人间的万物都沉浸在月夜中,平日里欢闹喧腾的大街此刻店家紧闭大门,三两只摇着尾巴的黄狗在街上晃荡,嘴里叼着不知是哪家农户的雏鸡,凑到一起,分食暗夜里的饕鬄美餐,连残渣都不曾剩下。
月亮渐渐隐去,天色开始发白,秋水额间的印记忽隐忽现。
“秋水,你还好吧?”忘川看着天光露白,有些担忧的问着秋水。
秋水此刻忽觉一阵寒冷,虽已到了春日,但冥界中人喜阴,好冷,日头和天光对于她们来说都是致命的,秋水打了一个寒噤,双手也变得逐渐冰冷起来,她下意识地双臂紧抱住自己的身体。
“我有些累了,如今天气渐暖,我怕是撑不到天亮了,”秋水声音柔弱,脚步开始有些虚浮,二人钻进了旁边的一睹暗巷中,秋水靠在墙边,抬头望着天。
“我这样,还不知何时才能走到西方,去寻找传说中的蜃楼鬼市,万一那只是一个传说,岂不是白耽误了这么久的脚步和功夫?”
忘川知她所思为何,轻轻握住她的手,想将他手里的温度传递给她。
“没关系,你的身体要紧,要不然今日我们先找个客栈歇脚如何?”
秋水点点头,在过一个时辰朝阳都要冒出头了,正巧这时暗巷对着的一间客栈,本来紧闭的门板“嘎吱”一声,一个小厮衣衫尚未穿戴整齐,打着哈欠,神情似还在梦里,脚上的鞋子都只随意踩着,右腿的裤腿都还在小腿处,端着一盆水出来,倒在了门口。
忘川瞅准了机会,搂住秋水径直向前。
那本来还睡眼惺忪的小二,看着一男一女上前,连忙换了一副面孔,将手中的盆放至在身侧,弓着身子哈着腰,肩头的毛巾往后一搭,笑脸相迎。
“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还有房间吗?”
“有,有,有,一间还是两间?”
“一间。”
“两间。”
秋水和忘川相看一眼,小二看着女子一脸苍白,而这男子一脸清秀,男子朝小二使了个眼色,小二立刻心领神会。
“姑娘,真不好意思,有一间客房白日里刚被订了出去,刚才小人还在梦周公,给忘记了,还有一间上好的客房,推开窗就能看得见坊市的繁华,隔着墙都能闻得到隔壁玉肃楼八宝甜鸭汤的香味,乃绝佳......”
“就这个吧,”秋水打断了还在努力圆话的小二,此刻她只想躺下来好好歇息,什么玉肃楼的甜鸭汤,什么坊市的街景,如今给她一个草垛只怕她都能一觉睡去。
“好嘞好嘞,二位这边请。”
小二没想到今日这时候就已经有人来住店,看着二位的穿着也不似普通人家,尤其那女子头上的金丝密织海棠花步摇,还缀着三颗红色的玛瑙,也不似这普通人家能穿戴得起的,那公子腰间的玄色圆形逸云佩,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俗物。小二赶忙将两人引至房中,房间还算大,虽然跟秋水的西苑和忘川的如故居没得比,但至少还算干净整洁,房间内还养着一盆兰花,开得极好,散发着微微的幽香。
“二位,有事吩咐小的就行,随时......”
小二的话还未说完,秋水就将门关上,小二虽然清梦未醒,吃了两次姑娘的冷脸,但是来了这么单大生意,他仍旧兴致勃勃地吹着小曲,走下楼去,趁着月色还在,再去梦里会一会周公。
秋水累极了,她正准备褪去衣衫,忘川在一旁放好了她包袱里的衣物,拿出她平日里所用的胭脂水粉,摆好放在梳妆台上,还将她随身带着的银票清点了数目,放在了包袱的夹层里。
“你累了就卸了妆发睡吧,我等你睡着了,在地上拿被褥将就一晚便可,你休息好明日才能有精神想别的,”忘川眼带疼惜看着秋水疲惫的脸,双眼无神,没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秋水也不愿再多话,点点头。
忘川在她额间落下轻轻一吻,替她盖好了被子,掖好了被角,看着她的眉头舒展,听着她的均匀呼吸,才在地下睡去。
慕禾被侍女们引回房中,巫少廷今晚少不了应酬一番,宾客甚多,他一个新郎官也不好提前离席。他们的婚房比慕禾曾经住的院落大了许多,两人的交杯酒还放置一边,屋内点了百合欢好香,香气浓郁,玫瑰汁子夹杂着苍兰的清新,又有一股野性的草木味道,糅杂在一起似一股热烈的情意那般奔放喷薄。
侍女们都被慕禾屏退了,这位新来的少夫人之前魔界中人大多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侍女们相互看了一眼,便退下,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慕禾一人。
她掀开了盖头,环顾着周围的一切,雕花的椅,方正的桌,两根龙凤红烛灯火通明,床上学着人间的习俗撒满了桂圆,花生,核桃,慕禾竟有些娇羞,心里又莫名地止不住的开心。
从爱慕巫少廷的那一刻起,时刻守在他的身边就成了慕禾在冥界唯一的夙愿,今日终于成真了。
“怎么样?少夫人,”慕禾还沉浸在新婚里,一股青烟幻化成人形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开来,邪魅一笑。
“成为少夫人的感觉还不错,至少比当个二公主强得多,”慕禾冷笑一声,单手倚在床头的软枕上,软枕上绣着百子图和祥云纹,大红色的喜被和喜帐,在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喜气。
“如今这还只是第一夜,今后有得让你千尊万贵的时候,今日新婚之夜我就不打扰了少夫人,恭贺少夫人大喜,”彼岸花精说完化作一缕青烟飘走,慕禾听着外面凌乱的脚步声,慌忙盖好了盖头,端坐在床边。
“少主,少主......”外面侍女和随从的声音此起彼伏,慕禾听着本想揭开盖头去看一看,门被重重地推开。
巫少廷满身的酒气,醉醺醺的步子不稳地走了进来,两颊通红,一边一个随从将他架了起来,巫少廷此刻东倒西歪,一点没有平日里的朗俊之姿,侍女们打来了一盆热水放置一旁,本想上前缴了帕子给他擦脸,看了一眼床上坐着的少夫人,又退至一边。
“秋水,秋水......”巫少廷即使醉的不成样子了,嘴里还是想着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一进屋就朝着床边扑过来。
“你们都退下吧,这里有我照顾就好,”慕禾发话,随从和侍女们纷纷退下,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巫少廷趴坐在床边,一只手还摸索着向前,抓住了慕禾的手。
慕禾还是第一次跟他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手心里冒出了一些些的汗珠,巫少廷爬起来,一把掀开了她的盖头,慕禾低着头,娇俏的眉眼下一张红晕满面的脸,在烛火的衬托下更显得柔媚。
巫少廷今日这酒是吃了不少的,看到了盖头下模模糊糊的脸,凤冠华丽,婚袍华贵,他傻笑了一下,往这人身上扑过去。
慕禾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有力的臂膀抱住,紧紧地圈住。
“这个冠子太大了,妨碍我抱着你了,娘子我替你摘了去,”巫少廷踉踉跄跄地起来,慢慢地动手摘了这冠子,生怕扯疼了她的发丝,慕禾的心跳得很快,待他替她卸完了钗环,慕禾起身缴了帕子替他擦脸。
巫少廷看着面前模糊的面孔,闻着房间里清幽的欢好香,再也忍不住了,将头埋进了眼前人的脖颈,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呼吸开始变沉,巫少廷火急火燎地褪去了自己的外衫,脱掉了自己的靴子将慕禾压倒在床上。
慕禾的胸口起起伏伏,巫少廷往更深处探去,龙凤红烛“噼里啪啦”几声爆,慕禾伸手圈住了他,任由他的气息在自己身上各处沾染,心满意足,转身两人躲进被子里,洞房花烛,人生快意。
红烛,清月,双影;郎君,娇娘,春宵。
云波夫人应酬完宾客之后,回到房中准备睡去,魔界送予她的贺礼是一支曾经在仙界的碧玉和合金簪,通体金色,玉珠圆润,相传是曾经王母所赐,后被巫少廷的母亲收了去,成了她母亲的爱物。
三万年了,遥想当年她在仙界时,仙界的法器,灵力,还有威望,如今这一切皆因她的贪欲而离她远去,不过好在今日将自己的女儿嫁入了魔界,有了魔界的助力,来日再次飞升成仙也未尝不可。
若是再有妖界的精魄,那岂不是好上加上?
如今秋水已出嫁,但慕禾还未许配,正好将她嫁与妖界,那她手里的两枚棋子就放在了她想要放在的位置,云波夫人思及此,才想起来今日宴会都未见到慕禾,按理说送去魔界这个时辰魔界的宴席也散,该回来了才对。
她打开门看着外面的天光,想起这时候人间刚刚晨起,闹腾了一天改日再说也罢,也不急在这一刻,还不如回屋安稳地睡上一觉,等三日后秋水带着巫少廷回门之时,再说罢了,从此她就是魔界少主的岳母,任谁都不会再轻视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