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万药堂内厢。
曲红一早起来,简单梳洗后,换上宽大的药士袍,前往客房。
这时候的天才微微发亮,从早市收购来的一批药正一车车地从后门运进来,数百名药工早已准备就绪,热火朝天。
曲红在廊桥上看了一下,便满意地离开。
客房外,气氛略微肃杀。从走廊到院子,从各个出入口到屋顶,十余个护卫分布站岗,将整个大院保护的严严密密。
当曲红过来,门口的护卫连忙见礼,“掌堂大人!”
“你家大人呢?”
“在后院。”
“嗯。”
曲红稍稍颔首,径直走了过去。她往屋顶看一眼,见到一个护卫坐在阁台上站岗,忍不住腹诽,这家伙也太怕死了。
经过走廊,绕到后院,迎面就是一片小笛竹。这种竹子,竹竿上有一些小毛孔,风吹过时会发出轻微的‘呜呜’响,像极了吹笛子的声音,因而得名。这是曲红最喜欢的景栽之一,也是她特意让人栽种的。成片成片,翠绿翠绿的好看,主要是全身上下都能入药,叶子晒干消肿止咳,竹片消炎生津,初笋又是美味药膳的素材,可谓全身是宝。
“嗬——”
突然传来一声沉喝。
曲红看过去,却见一个汉子赤着上身,正举起一块磨盘大的石头。他竟将院子里的假山拆了一块出来,当成石锁用。只见他双手托举大石,蹲下又站起来,如此循环,直练得浑身肌肉发红,满身冒着蒸汽,像是刚从热水里捞出来一样。
“我说府主大人,你这是嫌伤得不够重吗?”
“嚯?”
汉子闻声停住,举着石头转过来。高壮的身子,面容端正,下巴美人沟,留着些许胡渣,俨然是一个略有些粗犷的帅气大叔。从曲红的话中可知,这人竟就是泰明府的府主,工云飞。他朗笑一声,“我还说是谁呢,原来是曲大美人来了。”
“嘁,别废话了,赶紧的,我的时间可是很金贵的。”
“哇,连粗鲁起来都是这么好看。”工云飞笑着,将手里的大石随手一扔,‘轰’地丢回假山那,将整座假山都砸塌了。
曲红来到凉亭里,头也没抬,“按价赔偿,100银钱,回头一起结了。”
“我去,你这破石头是镶金的吗?给你10银钱都嫌多呀。”
“要不你自己把它堆回原来的样子。”
“好吧……”
工云飞看着一地的碎石,果断放弃了。他挑起挂在围栏上的长衫挂在身上,走进凉亭,打趣道:“今天又有什么花招?扎针还是火烧?”
“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坐下,手拿出来。”
“那不行,人可一日不吃喝,哪能一日不说话啊,再说了……”工云飞嘴上说着,身体却很老实,坐下来伸出手。
“闭嘴!”
曲红斥断他,闭上眼号脉。俩人的关系显然极好,所以她一点都不给面子,全然就没有顾及对方泰明府主的身份。
工云飞自讨无趣,只得悻悻地喝口水掩饰尴尬。
“运气不错,算你命大。”
良久,曲红睁开眼,收回手,“暂时是控制住了,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要是再复发,经脉寸断,那你就真的只能去找神仙打救了。”
“哈哈,不会,不会,我运气一向不错,算命的说过了,我是九尾猫命格,天生就是命硬,随随便便能活到一百几十岁,哪有那么……”工云飞愉快地打着哈哈,却忽然见曲红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顿时一哑,扯动嘴角干笑,“呵呵……”
曲红看他一会儿,突然轻轻叹了一声,“唉——,反正你自己注意吧。”
“嘿嘿,放心吧,我还不想死呢。”工云飞笑了笑。说到后一句的时候,他的眼色有些异样,没有了刚才的随意不羁。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既然没事,那就明天吧,反正是逮不住那家伙了,总不能一直耗在这里,还有一堆事情呢。”工云飞给她倒了杯热茶,“那你呢?跟我一起回去?”
“明天?要这么着急吗?”曲红有点意外,然后又点了点头,“唉,也对,你毕竟是一府之主,什么事都等着你作主。嗯,我么,我暂时就不走了,反正是药堂,对我来说在哪都一样,这里还更方便些。而且,我觉的那畜生迟早会再出来的。”
“呵,生死有命,随缘吧。”工云飞释然地笑笑,随即话锋一转,“不过,我看没这么简单吧?难道是为了你那个新收的学生?”
曲红翻个白眼,“你消息倒是挺灵通啊。”
“哈哈,这可是你第二次收徒,可不是什么小事,要知道……”工云飞一窒,表情僵住,眼珠子斜视,偷看她的表情。
曲红抿一口热茶,很淡然,“以前的事,我早就不在乎了。”
“呃哈哈,那是,那是……”
工云飞打个哈哈糊弄过去,转而又问:“我就是觉得有点突然,这乡下旮旯的,谁能入得了你的法眼?之前不管在兴都,还是泰明府,那么多的年少天才任你挑拣,你可是一个都瞧不上的,怎么就突然改性子了?我听说你昨晚可是亲自过去了。”
“天才?”
曲红不屑地撇撇嘴。她想到闻悟,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浑不在意的样子,“谁知道呢,反正就是觉得看着顺眼呗,所以就收了。”
看着顺眼?骗鬼吧。工云飞会信才怪,心中对于那位徒弟更是好奇了。
曲红将茶水饮尽,起身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注意一点,刚才的话,我可没开玩笑,要死要活你自己掂量。”
“哈,知道,知道,而且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可还不想死,哈哈。”工云飞搔搔头,哈哈大笑道。
“最好是这样,不然下回我可懒得管你。”
曲红哼哼,扭腰转身离开。
工云飞摇摇手,“再喝一杯茶呗?不喝啦,再聊聊呗?不聊了吗?那慢走不送啦,哈哈。”
曲红朝后打了个鄙夷的手势。
工云飞哑然失笑,摇了摇头。俄尔,他将曲红喝过的杯子洗净放回远处,又给自己添满,然后望向那一小片的小笛竹。
据说这竹子,10年长成,10年等死。
这一晃就20年了。
工云飞一换之前的随性,黯然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