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易将这封信看到最后,其中一段话引起了他的重视。
上面提到,沉魔海窟之中,不止有着魔气贯脑的威胁,在其中修炼神魂不强,必定沉沦。
而除此之外,另有几种魔头,都是因天魔尸骸而诞生出来的,其中最为常见的便是阴阳两种魔头,前者擅长梦中乱神,后者可以坏法阻道。庄灵宗嘱咐他务必要从丹鼎阁中多拿些镇魂丹来,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沈师兄便已经说过,天下灵机浓郁之地,分仙魔两种,玄佛居于仙地,乃是九天清气坠落凡尘所化,且仙地之上生机勃发,草木茂盛,灵禽异兽众多,一派旺盛祥和之景,是已正道天人修士多以此为根基开辟洞天福地。
而九地浊气上升化作的便是凶煞魔地,其内灵气与魔气混合如汞,浓郁浊烈,日久天长之后,地底幽冥之精受其滋养,便易生出各种魔头妖魂。
对于姜易这等开元修士来说,阴阳魔头无疑是最容易遇上的,非但是属于内魔,又属于外魔。因为色,是外魔,受、想、行、识,是内魔,乃生死的苦果。因为色、受、想、行、识的五种,盖覆清净的真性。因为色、受、想、行、识的五种,积聚生死的苦果。但这阴阳魔,不外乎色魔和心魔的二法。而一切众生迷着无情虚幻的色魔,迷着有知妄想的心魔。从此颠颠倒倒,是是非非的产生众多的魔境出来。
通俗来说,就是此魔原本无识无灵,生人一近,便被感染上了七情六欲,执念妄意,便会生出灵识,从而侵蚀灵台,轻则功行大减,性情大变,重则走火入魔,彻底堕入外道。
在此方天地间,只有六大魔宗有特殊法门可以养炼各种魔头,化为己用,据凶煞魔地修行。
要抵御这种魔头,除了心性坚定外,还可以依靠各种丹药护住心神,而镇魂丹便是此中上品,此丹服下后有清心凝神之效,修行时若再紧守灵台,有极大几率不为外物所扰,阴魔自然难进。
而除开阴阳这两种飘忽无形,侵蚀心境的魔头之外,剩下的便是是天地人这三魔了,天地人三者乃是三个阶层,层层递进,且万魔最终都可变化为天魔。
其中天魔只得一位,便是被镇压的那个,不用理会,因为若是此魔来袭,青冥就可以考虑让真君镇压了。
而另外两者,俱都变化万端,或沉或浮,或见或亡,或聚或隐,或藏或形,或气或死或生,或飞云中或治空洞,五色恍惚无有常形,是以其本身便有灵有形,可坏人法体,甚至已经与一般修士无异。
故而道书有言:“如此皆承六天之运,受会于三天,在其度之内故得肆其凶丑。高上亦以后学多巧民心不纯,洎害繁生恶逆滋彰,故容之以威民使协真,以罚非役之以兼考官,故不灭其根种也。若使运终数讫则其气自消,民心自然而纯学者自然成仙也。”
于是第二日,姜易直接去了丹鼎阁。
因为此行性命攸关,除开每月发放的丹药之外他也,因此他也毫不客气,除了镇魂丹之外,又拿了不少补气养神的丹药,反正乾坤太玄璧空间广大,装下丹鼎阁都没问题。。
一番准备后,姜易算了算时日,时间已颇为紧迫,差不多已可启程,便放出飞舟,腾空出了太虚真天,直接往这东北方飞去。
青冥天宗在沉魔海窟所设立的宫殿名为天水真宫,玄心岛是距离其最近的一座岛屿,周围别无其他岛屿,一路都是茫茫水泊,飞遁了大约六日夜之后,此岛便出现在眼中。
姜易远远望去,发现岛屿中心的一处山峰上已经垒其一座高台,其上早已盘膝坐着几个人,其中领头一人就是赵言。
姜易从空中落下,随手一挥,收了飞舟,走上前来。
“是姜师兄到了。”赵言当先起身迎了出来,笑着招呼了一声,他转身拉过身旁一名中年修士,道:“来来来,我给姜师兄引见一下,这位是孙云孙师兄,此番去海眼之下,还需靠他的碧水云天舟,孙师兄,这位便是我与你提起过的姜师兄了,他也是我青冥天宗的真传弟子。”
孙云听了姜易身份,神情一怔,微微有些拘束,忙上前一拱手。
姜易还礼之后,稍稍打量了一下,发现此人面相敦厚,看起来不善言辞,他在之前稍稍调查了一番此人,发现他并不是什么真传弟子,又无靠山,此次前来想来是被赵言相中宝舟,才愿意带他搏上一搏。
赵言又指了指远处一位年轻修士,道:“这位是孙云孙师兄,他师尊曾经亲下过海底魔窟,传授了其极多经验,是以此次我特意请他来与我等同行。”
姜易神色微动,借着拱手的机会,不由多看了此人几眼。
刘玄相貌不差,清秀俊朗,细目薄唇,站在那里长身玉立,身上羽衣披身,冠戴混元,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眉宇间略显轻浮,赵言介绍姜易时,他也不过来,只是神情淡淡地拱手,显得有几分淡漠。
这时赵言传音道:“姜师兄勿怪,此人向来自视甚高,之前曾经向门中申请过真传弟子的考核,却被驳回,是以对姜师兄这样的直入真传的难免有些不服气,不过此人师尊知晓不少真煞之气的下落与分布,此行还得些许仰仗于他。”
姜易听得此言,只是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赵言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他还怕姜易心生怨怼,这样对于此行可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既然此人自持身份,姜易也不欲和他多说,独自一人退到一边,盘膝坐下闭目养神去了。
各人也是分了几处坐下,如今他们之中只差庄灵宗一人未到了,众人也都不说话,高台上陷入了一片寂静,除了呼呼而过的狂风,便只有碧海中波涛涌动和浪头拍击礁石崖壁的声响。
只是诸人又等了一日,庄灵宗的踪影却还没有出现。
刘玄第一个有些不耐,向赵言抱怨道:“赵师兄,庄师兄果然不愧是真君门下,这等派头可是无人能及,让我诸位都等他一人。”
赵言一笑,劝道:“刘师兄莫急,距离约定之期还有一日,且再等等。”
刘玄有些气闷,皱了皱眉,便不说话了。
姜易微微睁开一丝眼帘,他倒是有些好奇,这刘玄说话行事略显浮躁,看上去一点不像是历经世事的模样,倒像是一直被师长护持左右一般,莫非此次前来是第一次外出磨炼么?可他们有怎敢让其一个人来次危险之地?
正在这时,赵言突然站起,目注远方,道:“庄师兄来了。”
众人一起看去,只见天边出现一个黑点,不一会儿,一架足足有二三十丈大小的飞舟由远及近,瞬息而至,这艘飞舟前刻画龙凤飞腾,后有虎雀踏云,龟蛇闹海,中间是一座三层阁楼,一望上去,便觉气势不凡,这乃是青冥天宗内玄台修士才可以乘坐的山河飞舟。
姜易不由一笑,庄灵宗连此物都行驶了出来,看来这次是打定主意要以玄台境修士的身份回到门中了,否则岂不是徒惹笑话,他如何丢得起这等脸面。
庄灵宗站在飞舟楼阁之上,遥遥对几人拱手,朗声说道:“有劳诸位久等了,师弟我来迟一步,还望勿要见怪。”
刘玄看上去却不领情,面带不悦的冷哼了一声。
赵言走前几步,哈哈笑道:“哪里话来,庄师兄来得正好,此行还要多多仰仗师兄才是。”
刘玄哪里耐烦他们在那边客套,脸上愈发不耐,嘀咕道:“说来说去,哪有那么多话?”
看到他们仍然不停歇,刘玄实在是无法忍受,忍不住道:“诸位已经等了许久了,我看我们还是趁早出发为好。”
庄灵宗并不介意他的态度,笑了笑,道:“这位便是刘师兄了吧?赵师兄与我提起过多次,尊师曾经勇下沉海魔窟剿灭魔头,对于下面极其熟悉,此行我等还需刘师兄多多费心才是。”
见对方笑脸相迎,刘玄也不好意思再摆脸色,只得干笑了一声,勉强拱手道:“庄师兄过誉了。”
庄灵宗哈哈一笑,道:“诸位请上我的山河飞舟,此舟速度极快,且无需我等怎么耗费法力操作,我等也好在上面养精蓄锐,以待时机,并且以此去得天水真宫,只需半日便可。”
姜易默默在旁观之,之前他就感觉这庄灵宗不似一般真传弟子那般心高气傲,而且不故作清高,反而十分的豪迈慷慨,并不介意他人身份地位,而且这个人颇有君子之腹,对朋友也很是照顾,在姜易看来,还是值得结交的,而相比之下,刘玄就显得差多了,喜怒形于色不说,还自视甚高,颇有几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意味,姜易甚至隐隐有所预感,此行若是有何变故,怕是要出现在这刘玄身上。
得了庄灵宗招呼,众人也不作什么客气,纷纷上了他的山河飞舟。
这乘飞舟不愧玄台修士所用,其速之快怕是开元修士所有的青云飞舟的三倍速度,不出半日时间,一座金碧辉煌,琉璃玉瓦的宫阙便遥遥出现在视线里。
此刻正值夜晚,日月星辰挂满天空,远远望去,竟然可以清晰地看到满天的银色河流淌落下来,照得玉瓦琉璃,青柱碧墙显得水云凝冰,晶莹灵秀。
突然间,一股浩大的吸力自天水真宫之中散发出来,天空中的星辉一下子被抽干了,满空漆黑一片,天宇如墨,星月消失,像是陷入了永恒的黑暗中,这方海陆方圆数十里一片枯寂。过了片刻后,天空中的星辉与月华才再次出现,是如此的突兀。柔和的光辉如烟似雾,分外明亮,给人光明和温暖的感觉,一扫刚才的枯寂,显得一片素淡,诸人以及远方宫殿之上仿佛披上了一层薄纱,像是一幅浅淡的山水画。
孙云看上去有点目瞪口呆,惊讶道:“刚刚是发生了什么。”
光明重现,方才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天空中的星辉汇聚成水,向着天水真宫流淌而去。
刚刚仿佛有着一个巨大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可是现在却是消失了,与原来没有什么区别。
“真好像是错觉一般。”姜易感叹。
可是,没过多久又是“嗡”的一声闷响,所有圣洁光辉又被吸干了。
四野茫茫,漆黑一片,对面不见人影,尤其是天水真宫,那里仿佛成为了一幅永恒的画面。这片海域在这一刻仿佛又被墨布盖住,天地精气与日月星辉全部集中向此地,如海般的本源之力皆没入其中!
庄灵宗在此刻出言解释,语气不免有着惊叹道:“唉,这位玄虚真人果真如我师尊所说一般,好深的修为,运转玄功时居然天人感应,天辉垂落人世,怕是我青冥门中不日就要有着第十二位天人真君了。”
刘玄却颇不以为然,反驳道:“哪里这么简单?只是看似一步而已,这其中乃是有着天渊之别,我曾听师尊言说过,若是百年内这玄虚真人能跨过这一关倒还好说,若是不成,怕是此生就再也无望了。”
庄灵宗看了他一眼,却不再多言,这等于是在驳斥对方师长,这刘玄心胸狭隘,说不得会衍生事端,而且现在已经快要抵达天水真宫,他不敢再多言,免得被玄虚真人所闻,反而多出事端。
刘玄却以为自己博闻强识又言语犀利,已经说得对方哑口无言起来,不禁洋洋得意。
姜易自然感觉好笑,这刘玄一路上每逢别人提起话题,他必要针锋相对,且言辞锋利,似乎特别喜欢呈这等口舌之争,偏偏此人伶牙俐齿,着实惹人生厌,要不是对于此行他还有些用处,恐怕早已被赶下去了。
见有飞舟到来,天水真宫前便有一个面目端正,颇为清秀的伶俐道童迎上前来,稽首道:“几位师兄可也是来沉海魔窟中修行的?”
问得此言,赵言和姜易不由得对视了一眼,庄灵宗好奇道:“除我等之外,莫非还有他人来此么?”
道童笑道:“确实如同师兄所言,七日前,门中元沧林氏的林琅公子带着族中几位来此,说要入其中寻得真煞之气修行。而五日前,风河萧氏的萧誉郎君带着几位族兄也来这里,再加上诸位师兄,怕不是有近双十人数了,如今已是下去多日。”
元沧林氏与风河萧氏?
庄灵宗也是皱了皱眉,这两者俱都是七大豪阀之一,而且那萧誉乃是萧家老祖的亲传,与自己一般都在洞天修行,居于通明玄风洞天,
青冥天宗世家中的世家,似这等家族的弟子一般都很少与门中传道一脉的弟子接触,没想到此次竟然也会冒险前来沉魔海窟中修行,而且竟然一下来了两大世家的子弟。
姜易此刻突然问道:“不知那魔道六派是否也有人前来。”
道童面有难色,道:“这个小童确实不知道,尸冥山在三千里之外镇守有一座七煞玄殿,与我天水真宫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是以我们之间也不会去打听对方来人,以免发生摩擦误会了。”
不过他接着小声道:“不过小童倒是远远见到那处宫殿有着不少煞气遁光闪过,应该也是来了不少人,师兄下去也好多做防备才是。”
刘玄此刻突然讥讽道:“胡吹大气,你这小童不过明气三重,如何能见到远在三千里开外的事情,莫不是从别处听来,却来这里妄言。”
那道童脸色涨红,呐呐不言,一时间不知所措。
还是赵言出言解围道:“我等舟车劳顿,还要劳烦小道友安排房间,我等稍作歇息,便下去。”
道童如蒙大赦,连忙在前头带路。
众人都是跟在身后。
庄灵宗摇了摇头,道:“想不到林氏与萧氏他们也来了。”
姜易目光闪动了一下,道:“并不奇怪,在我与王奕对决时曾远远见过此人,已是到了开元二重修为,如今想来早就至开元三重了,打磨元真之气,是以也来这里修行,况且似那等豪阀大族,亦有着不少来此地剿灭魔头的修士,自有周全完备的沉魔海窟地图,有信心来得这里搜寻真煞之气,又可全身而退也不奇怪。”
“剿灭魔头?”刘玄一听,满脸都是不屑,撇嘴道,“不过是借此大义来此地修炼功行罢了,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世家子永远那么沽名钓誉,要不是有这天水真宫的禁制大阵,里面的魔头早就跑出来了,何以用他们这等家伙来镇压?都是些掩人耳目的理由。”
这话不仅将世家子弟骂了进去,也连带着孙云脸色颇为难看,只是他也不好发作,毕竟这里尽是传道弟子。
庄灵宗咳嗽了一声,看了一眼赵言,后者会意过来,立刻出言道:“这天水真宫我也是第一次来,不知可有什么风物景色,听说这沉魔海窟远在海下万里,时不时喷吐灵机如潮,甚是壮观,不如刘师兄与我一起参观一番如何?”说罢也不管刘玄答不答应,拖着他往远出走了。
孙云路上甚少说话,见状犹豫了一下,他本就只与赵言一人相熟,但是刘玄也在,他便不想过去,而姜、庄二人明显是有话要说,是以他便自行去了一处房间。
庄灵宗招呼姜易走到一个僻静角落,皱眉道:“我等对沉魔海窟的路径皆不熟悉,虽有地图互补,但是毕竟未曾去过,是以仍然需要我等同心协力,以免多生事端,可是偏偏刘玄此人口无遮拦,且自以为是,可其师尊又是最近几年来不多去往沉魔海窟的人,还需要他出几分力,若非如此……”
姜易见庄灵宗虽没有说完,但也是猜到接下来的话,见他也是心头冒火,不觉莞尔,道:“我还以为师兄是泥人一般不会生气呢,既然已经带得此人前来,也不好将其丢下,只需稍加注意,想来也不会多生变故。”
庄灵宗也是无奈摇摇头,接着道:“这也只是其中一个小担忧,我如今想的是,这沉魔海窟不仅有着尸冥山弟子在此,世家也来了不少,到时候不仅要防那些妖人,便是这些世家子也不得不防,而且他们说不定还会暗中使绊子。”
姜易听出了他话中含义,思索了一会儿,沉声道:“林琅此人不知会如何,那萧誉之前却是与着王奕交好,如今他命丧我手,说不得会找我麻烦,不过师兄放心,此事我或可自行解决。”
庄灵宗嘿嘿笑道:“姜师兄此言便是见外了,师兄斩杀王氏弟子,我可佩服的紧,也想着杀一杀世家威风,岂能让你再出风头一次?”
姜易微微一笑,也是明白他的好意,道:“外魔易挡,小人难防,我断定此行定不会风平浪静,庄师兄以为如何?”
庄灵宗自然能听出他这话中言外之意,放声一笑,道:“我又岂是手软之人?师弟尽可放心。”
又密议了一会儿,姜易便辞了庄灵宗离去,自行去了道童安排的厢房之中。
他们早在之前就已经商量好了,先在这天水真宫歇息三日,顺便看看能否查到一些魔道弟子的消息,知己知彼,虽不能一定可以百战不殆,但是胜在早做准备。
姜易想了想,这《北冥真经》中所载冥河玄水威力奇大,不输天罡地煞,虽然自己现在已经没有了之前罡煞连珠的迅捷,但是先天真炁之浑厚比之天罡地煞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有着冥河玄水在身,也多不少手段,正好之前还差一些未得一百零八之数这里灵气充沛不在仙珑山下,不如趁这几日空隙再炼得几滴出来。
打定注意后,他便端坐蒲团,默默运转功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