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满空剑气如海,赤撄站在塔楼之前不动,随手一拿,自袖中摸出了一把大弓出来,两脚一张,臂膀用力,身躯一沉,将弦拉如满月,瞄都不瞄,只呼吸之间,指上一松,咻得一声,一道金光如虹,直射过去。
这光虹到了半途,忽然一分,化作无数金光,仿佛暴雨逆空而上,又好似星河西坠。
声势与那剑气海洋相比也毫不逊色。
炼体修士唯有与人近身相搏时,方能显出自家手段,在经过大燕与那名鬼车鸟的一番争斗后,赤撄察觉到像他们这等炼体士,在遁法之上委实有短板,且在入了四重之后,自己就将面对炼气之道的金丹修士,若是无有其他方式弥补,很容易被对方所趁。
因而她思来想去,本打算炼制一些器物防身,可是未能想到,待自己入了四重之后,那赤神甲上莫名开启了一处所藏,使她得到一张宝弓在手,如此与人斗法之时,可逼得对方上来交手。
这赤神甲原是她父亲所留,一直到了如今她都未能发现其中奥秘,没想到其上还有变化所在。
她这宝弓名为“落霄惊仙弓”,箭矢乃是弓上灵气聚化,同时还可引其身中天元真火化箭矢,且一经打出,可如万箭攒射,也可始终如一。
双方一撞,这数里之内尽数只闻喀喇喇爆响之声,天象骤变,狂风四作,更有激扬闪窜,动荡四野。
姜易也不是第一次得见金丹等级的修士斗法,虽有云龙塔楼防护,可也是经不起这等交手,是以远远避了去。
他忽然心中一动,转首搜寻起来叶文辉所在,发现其人也是极其灵敏,早早驾驭飞车远离此地。
姜易双目一眯,对于此人,他心中尽是杀机。
天空之上,仇天应见此击无用,便收了法剑,拔起身形来到云霄站立,赤撄挑了挑眉宇,对方这是在邀她在极空一战。
像金丹修士一但斗法,威势极大,是以若不是在自家地界,大多飞入云霄之上,防止有心人捡便宜。
这方天地天穹共分三重,一重天罡风刮骨,非金丹起步去不得,二重天则有赤阳火煞,只有到了阳神境界才可去,而三重天上则有玄天元光盈空,最能损伤修士法体,只有天人真君才能踏入了。
这仇天应此举倒也颇合她心意,毕竟她是妖身,此地仍然还是人界,若是引了旁人过来,总归对自己不好。
“不过若是我自行去了,姜易一人留在原地,若是叶氏仍然有着其他人到来,他可就危险了。”
想到此处,赤撄磨牙,要不是这小贼与自己性命相连,才懒得管!
可惜她身为炼体之士,遁法委实不行,否则就带着姜易溜之大吉。
此时突然有一道嗓音在她心湖响起:“道友尽管上去,无须顾忌姜某,在下还有北冥剑气护身,自保有余。倒是道友刚刚踏足炼体四重,对方想必在此境界上浸淫多年,可要小心了,若是可能,姜某可以北冥剑气从旁助之。”
赤撄心中哼了一声,心想算你还有良心,这时天上传来一声宏大声音:“道友还等什么,莫非怕了吗?”
赤撄冷哼一声,自觉妥当之后,便就立刻纵起身形往天中行去。
不多时已经是撞破罡云,到得一重天之上。
方入此间,赤撄猛地一甩袍袖,将这四周罡风拍开,接着肩头一抖,哗啦一声,一股沛莫能当的大力远远传开,与那破空而来的白光丹煞,两相一撞,二者各自借势退开百丈,各站一处,遥遥对峙。
赤撄手腕转动,呼吸一沉,再次弯弓搭箭,圆如满月,呼啸一声破空而去,这次不再是万箭齐发的模样,而且化作一道长达数丈的光虹,眨眼便至仇天应身前。
此人看那箭光过来,不屑一笑,将那手中祥云玉如意一架,只把袖袍一摆,一阵宝光浩荡,先将其定住,然后就将其拔开到了一边。
赤撄看的真切,趁此机会奋身跃出,照着仇天应腰际就是一刀横斩。
他这手中斩邪刀,也是法宝品轶,自她炼体三重之时便可使用其三分威力,等到了此时入了金骨紫髓境界,力道贯通刀身,此刀又生诸多变化,挥舞之时符箓闪烁,灿光道道,暗蕴法力。
只要砍中对手,便能破去其护体罡气,哪怕要不了性命,也能去了大半战力。
仇天应脸色丝毫不慌,他向来与人争斗都是硬打硬攻,对方若是凶烈,他比对方还要凶烈几分才肯罢休。
他把手绕至肩头,“呛啷”一声,两剑从鞘中同时拔出,青色长剑向下一斩,赤色法剑横削对方头颅。
赤撄也是心中讶然,她与炼气士斗法经验不可谓不多,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敢与炼体士硬拼近战的修士。
但是对方如此一动,赤撄也不甘心在此道上弱于其人,因而不闪不避,低喝一声,衣袍底下起了层层璀璨光芒,直蔓至两颊之下,望去金光灿灿,好似罩上了一层金甲,同时微微低头,准备硬捱过去。
铿锵一声,青红双剑一被与长刀交击,另一者斩在赤撄脖颈,溅起金火玄光一片,好似如入金铁铸造的山岳一般,赤撄兀自岿然不动。
像是赤撄这等修至金骨紫髓的大妖,身坚体固,但是仇天应仍是想不到,连自己的法剑也动不得分毫。
此时他两手法剑皆被架住,赤撄怎可能放过这个个空隙,上前一步,一拳打出,轰隆一声!
仇天应心意勃发,将腹中金丹鼓动,法力贯通全身,大喝一声,催动法诀,七窍之中霎时间打出千百道剑光煞气,汇聚成一股如瀑剑流,便朝着前方连环斩落。
他心性刚硬,怎愿意在与对方硬拼时候退步,即便此人是炼体之士也是一样,此刻浑身法力如潮,他这金丹凝结之时,凝聚西方精金,白虎真煞,丹中尽是九天之金气,锐利无比,最擅长破法摧宝,这也是他敢于近战炼体之士的底气所在。
霎时间,上百柄金气化成的飞剑如蝗雨而下,倒是有尽数都撞在了赤撄身上,他手中法剑也是青红之光大作,一者继续缠住长刀,另一者意图一气斩下赤撄头颅,接着便传出了一阵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
就听轰然一声巨响,震得数里之内罡风消散,金光消散之后,仇天应闷哼一声,连退百丈,他不敢再托大,退步途中把祥云玉如意祭出,宝光烁烁,将自己护住。
但见赤撄毫发无损的从站立空中,目中露出嘲讽之色,仇天应心中一怒,但还是竭力压下。
刚才那一番交手,明显是自己落于下风,对方体魄之强,超过自己预计,那一拳力有千钧,好在他早使得玉如意护身,可这样也是觉得五脏六腑可剧震,身躯也是被其上传来大力推挤得连连摇晃,站不住脚,迫不得已连连后退。
他阴沉沉的目光在赤撄面上扫了几遍,略一沉吟,将青红双剑祭其于空,接着从袖中缩影物中取出了一块银光烁烁的八角剑盘,藏剑宫弟子每个人不止有着门中赐下与境界相配的法剑,而且都有炼制一只剑盘随身,此盘可凝金气化剑成阵。
门中弟子比斗之时,有无剑盘在手,实力可谓说的上是云泥之别,但若是一旦被驱除出派,这件法器与着法剑一起便都会被收缴上去。
好在仇天应他的师尊极其护短,便是将他逐出山门去,竟还任由他携此法器,此刻他却是派上了大用场。
而且此物还不是普通剑盘,亦不是他自行炼制的,而是他师尊的千煞剑盘,这法宝中炼化了不下十八道几近法宝的绝品剑器,还化了千多口灵器飞剑,将金气尽摄其中,一旦放出伤敌,便如同千剑齐杀,锋锐难挡。
此物其实本是他师尊当年所用,原本这剑盘中有万把法宝炼化的金气,后来在与人争斗时遭受破损,散失了大半威力,便赐下给了仇天应,想让其重现当年威力。
赤撄眼见其人拿出剑盘,妖族与人族大宗厮杀多载,她自然对各门各派的手段些许了然于心,知道这乃是藏剑宫所持剑盘,威力极大。
是以也不会等着受其攻击,仗着赤神法甲护体,陡然发声大喝,扬起手中斩邪法刀,呼得一声当头斩下,狂风立时卷至,隔着百丈远,竟是压得仇天应衣衫猎猎作响。
仇天应见状,先是一怔,随后冷嗤道:“找死!”
他脸露狰狞之色,把法力猛然催动,剑盘越转越疾,霎时间,千百柄金气化成的飞剑如蝗雨而下,满天光华如银蛇乱闪。
千口飞剑斩来,赤撄居然不闪不避,居然迎头冲上,这飞剑看似实物,实则都是剑气所化,有形无质,如同撞上一道剑光瀑布般,赤撄逆流而上,这金气剑光斩在她的坚甲上激撞时,竟然迸射出丈许高的金星火花。
然而令仇天应震惊的是,此人在如此狂暴的剑气飞斩之下非但未死,反而顶着剑雨把手一拨,将还未飞至面前的飞剑拍散,随后大喝一声,向前一个纵身,这重天云霄之上炸起起了一道惊雷,忽然间罡风大作,气浪压面,竟是将四周罡风抵消,已一步已跨到了仇天应面前,一刀便向他斩了下去。
仇天应猛然间大吃了一惊,仓促之间哪里顾得上其他,双手瞬间结了一个法印,接着手掌一拢,两把悬于半空的法剑发出一阵嗡鸣颤动之音,剑锋一转,便往自己面前那人斩去。
赤撄不愧是炼体之士,一身坚躯铁骨,又有宝甲罩身,就是被那两把法剑连连击中,也只当无事。
若是换了其他修士前去去,即便是有着法宝护体,也是被大力震碎脏腑,早已挺受不住了。
赤撄虽是不惧,可每次欲要拼着挨上几下,设法逼近仇天应,都是被他起了剑遁瞬间避开,再加上千煞剑盘与着青红双剑轮番轰击,她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赤神甲也不能如此不顾只玩前冲杀,不得已只能后退,斗到现在,两者之间反而越来越远。
此刻赤撄已是渐觉不耐,手腕一转,将斩邪刀画了一个圆,引开金光剑气,灵机一运,双目之中探出一缕神光。
这是她炼化天狼骸骨之后所得的一门灵目神通,乃是天狼一族的天赋神通之一,最擅长查探灵机法力变化,此刻看去,对那法剑劈斩与剑气瀑布内中种种变化无不了然于心。
找准一个空隙,一拳打出,轰隆一声,将尚在变化之际的剑气瀑布震散开去,随即一个踏步,七窍之后竟然流淌出烈火真焰出来,将全身包裹起来,化作一团轰然燎空的赤焰流火,如同天外彗星划破长空,向着仇天应所在之处冲去。
仇天应眼神稍凝,炼体之士气机通常远不如他们这等走炼气之道的悠长,他本想借着法宝精妙变化将其制困住,慢慢耗其法力,再寻机施展杀手,可是这女子竟是能看透其中变化,那便只有改换战法了。
他脑中稍一转念,就有了对策,此刻仇天应目光似有冷电射出,手指一点,剑盘之上阵图烁烁,四周剑光一荡,如同雨倾盆般向姜易化作的那道赤火流焰疾劈了上百剑,将其疾冲之势稍稍阻挡一下,
随后他连续掐了几个法诀,却是不惜法力使了藏剑宫一门大威力神通。
他举手一招,在空中盘旋的两把长剑发出一声清鸣,接着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连踏七步,口中吟诵道:“敕令统御,召鬼劾神,天予符诏,法剑归一!”
这两把青红长剑在空中一震,然后将手中剑盘朝着空中一抛,其中千口飞剑以及金光剑气似乎受了拘令,皆是往这两把长剑中投去,待把剑盘所以剑气收了上来,青红双剑顿时明光照耀,剑气腾霄,通体散发出无尽杀伐之气。
然后两剑陡然一合,霎时间如同山岳合拢一般,发出震动四野的巨大啸音。
这等千般剑法归元之术,是将剑盘其中所有剑器之灵已经自身所有丹煞所化剑气借法剑之身凝集一处,其一剑之威,已几乎等若阳神修士当面一击,绝对不是这等金骨紫髓的炼体士靠着一身宝甲可以阻挡的。
此乃是藏剑宫中天意诛魔剑所属的一门威力宏大的法门,不过这一剑也极其耗元气,一击之后施法之人至多剩下先前三四分的实力。
仇天应只感觉自己体内的精气被源源不断抽了出去,他也是第一次施展此法,只得在那里咬牙苦撑。
看似漫长,实则这两把青红双剑只一瞬间就饱吸了精气,顿时又发出一声嘹亮啸音,只一闪,便如绝虹贯空般朝着姜易斩了下来,此剑一出霸道绝伦!
赤撄似乎未能料到他还有此等莫测神通之术,只得接连挥洒刀光,然而实在无法的是,挡在这道剑器面前的刀光被尽数击散,最后直接斩在了赤撄身上,仇天应只见此人毫无还手之力被一刀两断。
仇天应见这久战不下的女子终于身死,不由神情一松,面色苍白,眼中显出几分疲惫之色来,只听空中“嗡”的一声,金光剑气纷纷从法剑中被弹了出来,那法剑也清鸣一声,铿锵化作两把。
回到了他的身边,只是这青红双剑的剑光看起来却比适才黯淡了几分,显得虚幻不定,回去必须温养上数月才能够恢复元气。
他正要将上得前去看看其人有着何等物品留下,却突然脸色一变,叫了声:“不好!”
惊觉过来的仇天应反应也是迅速,剑盘之上金光剑气猛然一涨,接着往身上一拢,便要先护住自己。
而此时赤撄却不知何时在他身边不远处显出身形,把身一摇,身形猛然涨大,一举长至五十丈高下,双脚立在空中,也不去用什么法刀斩落,便如同凡俗世中千军辟易的猛士一般双拳交握,轰隆一声,直直砸落!
于此同时她背后显出一副波澜壮阔的天地异象,只见明月高挂,苍茫大地上,天狼啸月,一头银白色的巨狼能顶天立地,吞吐月光,一吼而四方星斗摇曳崩。
仇天应面色狂变,大喝一声:“妖族狼部,天狼血裔!”此女居然是妖族,这等大妖血脉极其强大,而且一旦厮杀起来,浴血而狂!
轰隆!
这一击打出,直似上古仙人拎气山川大岳砸入无边大海之中,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只见这重天之上数里内瞬间刮起罡风猛烈如刀,灵气如潮,爆旋不止,所过之处,一道道剑气被瞬间打碎。
仇天脸色剧变,狂喝一声,将青红双剑交击向上一架,同时将金丹之中所有丹煞之气全部鼓动而出,不顾剑盘本体全力催动,一时间剑气再次如海一般。
砰的一声,天空中仿似有着琉璃破碎,爆开漫天霞光,恍惚间,似乎连着去往二重天的通道也被一齐打开,烈日灼光中,可见一道人影朝着下方坠落。
仇天应直直坠落,左半边身子已经消失,手中青红双剑布满裂纹,脸上俱是鲜血淋漓,他此刻已经没有了然后争胜之心,什么大燕宝物,什么叶氏所赐,再多又有何用,性命只有一条。
他勉强聚集所有法力,架气剑光遁去。
忽然听见一声响彻云霄的惊天啸声,接着一道耀目之极天元真火从一重天生直直倾泻下来,如同天河决堤,宽约十余丈的赤焰火瀑浇盖而下,这是赤撄运功一逼,将腹中所有真火尽数自口中喷了出来,此时已不像之她炼体三重境界时候的真火那般了,被她重新采了日月光华一炼,比之前威力翻了何止数倍,下方偌大山岳被此火一燎,竟现出崩解之象。
仇天应感应到那火中蕴有莫大威力,而且霎时间向着他卷了过去,他哪里敢让此火靠近,不顾自己金丹到了极限,狂喷鲜血之下全力逃遁。
飞遁不过数百丈,仇天应忽然听见体内咔嚓一声,浑身遁光陡然一暗。
“我命休矣!”
这是他金丹不堪重负,轰然破碎,他面如死灰,闭上了眼睛,只等死亡来临
赤色耀空的天元真火与其护体光一接触,竟发出如裂帛一般的声响,如脆瓷般寸寸碎裂,眨眼间便被生生磨烂,竟然丝毫也不能延阻片刻。
仇天应丝毫声音都来不及发出,真火上来一卷,便将其半边身子裹了进去,顿时身死魂消。
赤撄疾飞上来,一伸手收了此人缩影物,错身而过时只把袍袖一挥,真火又复一荡一收,那剩下的半截尸身也自消失无踪。
下方山岳凌空之上,塔楼之上的姜易与飞车上的叶文辉都听得一声震耳大响后,就见天云绽裂,好似碎瓦般露出道道缝隙,其中又有霓虹金光来去窜动,仿若乌云走雷,霹雳耀闪。
他们二人在这原地上候有一刻,此时已是午时,日过中天,青天碧空,白云悠悠,忽听得极天之上忽声响彻天穹,罡云骤分,一道虹光降下,姜易运起紫霄天瞳的法门,双目尽紫,看得出乃是赤撄归来。
本来他二人之间有着心血相连,但是隔了重天之后,反而失去的感应,是以他也不知道这场战斗最后结果如何。
那道遁光自云中下来,姜易将塔楼禁制打开,但是赤撄却不进去,反而落在塔楼之前,再徐徐散开,赤撄自里缓步走出,她目光一扫,望向叶文辉所在,目中尽是杀机。
叶文辉见那遁光去往姜易所在,不像是前去杀人一般煞气十足,已是有些惴惴不安,此刻见到遁光散开,便已知死到临头,足下一软,强行站住。
“你不能杀我……”
他这句话只是想拖延一番时间,生怕对方不听直接将他杀了,因此说得十分大声,可是才说完,却见突然飞来一道剑光,只觉脖子上一凉,头颅陡然掉了下来。
刀光一闪,回到了赤撄鞘中,她脸色丝毫不变,似乎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