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南方的一座小镇,晨风拂林,朝光微倾,道上已见有三五成群的赶集人。
正值孟春时节,即使只是清晨,但天上的红日也较其他地方稍微烈些。
熙攘的街道挤满了行人,各色商贩在挤出十二分力气,卖力的吆喝着。不少主妇趁早挑些新鲜的食材,正在与摊主讨还着价钱。
一时间叫卖声,砍价声不绝于耳,一派民安富业之景。
泊素酒楼,取淡泊名利,平素心安之意,在此偏远之地也算是颇有名气。
大清早,客栈一二楼上上下下绝无虚席,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丝的嘈杂之音。走进了才发现只有一个人在讲话,余下之人则是全神贯注地听着。
定睛看去,原来在二楼延展出的平台上坐着一位老者,敲锣击鼓全由他一人完成,伴着顿挫的节奏,正滔滔不绝,激情澎湃地讲着。
此人便是这家客栈的真正掌柜的,只是别人不知道罢。同时他也是一位说书先生,讲的俱是近来江湖上的新鲜事。
虽说这南方小镇远离是非江湖,安居乐业,但也有不少人怀有一颗闯荡江湖的赤子之心,只叹于自己能力不足或者割舍不下至亲,未踏足纷争的江湖罢。
那老者神情激昂,当说到精彩之处,引得楼上楼下之人脱口惊呼,拍掌直喊好;说到刀光剑影杀人之时,众人面色不由微变,连连嘘声,惊叹凶险。
当然,纷争江湖怎少得了儿女情长。其中大部分人来听书目的也是为此,顺便淘点茶前饭后的谈资,八卦一番神秘的江湖。
“老头,那赵祥最后怎么样了?”这时有人问了一句。
“唉,赵家在我们这一带也算是名门望族,可偏偏出了赵祥这么一个纨绔子弟,你说烟雨阁是什么地方,人家柳烟姑娘又是何许人也?”
说到此处,说书先生叹了口气,摇头继续说道:
“他一个井底之蛙也出去争鸿鹄之志,竟在烟雨阁中冒犯了柳烟姑娘。饶是柳烟姑娘心善,这赵祥才没直接被抹杀在烟雨阁中。不过据说前些日子,赵祥回到赵家时已是奄奄一息。”
听到这,众人脸上又闪过一抹惊骇。
“老头,那柳烟姑娘是何人,还有那赵祥回到家怎么又快死了?”
“这位小兄弟,听这话便知道你肯定没出去闯荡过,你当知江南第一花魁是谁么?正是这个柳烟姑娘。
闻说其生得芙蓉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落得倾国倾城,天下间倾慕柳烟姑娘的青年才俊不知几许,当中的江湖佼佼者更是不乏其数。”
老者说到这,略作沉思之色,“你说要是没有强大的本领,敢口出狂言对柳烟姑娘不敬,那是无知,更是不自量力。就算柳烟姑娘不计较,倾慕其的才俊也是不能咽下这口气呀!”
“老先生,烟雨阁,又有江南第一花魁,那……那岂不是说那是烟花柳巷之地?”
且看去,吞吐问话的是一个瘦高的男子。观其衣着,两袖清风,一身布衣,俨然一副书生打扮。
他心中也是向往着精彩的江湖,只是哀叹自己一介书生,闯荡江湖也只当是美好的梦想,故经常来听老者说书。
“哈哈,小子,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有心就出去闯一闯,莫要读死书喽。”老者作语重心长地说道,说完放声笑了笑。
这番话也惹得其他人放声大笑,再看那书生,他脸上不禁烧着一片红,火辣辣的,是又羞又愧。其实他的心里也一直打鼓,要不要出去闯荡一番?
客栈共三层,普通百姓生活随性,倒不在意小细节,因此通常是随坐在一楼;二楼则是富豪显贵的雅座,说到底是不屑于低层之人共坐一席,打心底里嫌弃罢了。
而据说三楼从人没上去过,至少到目前也从未有人亲眼见到过,所以一般只道是消费太高来解释。
可今日偏偏来了一人,他一袭白衣胜雪,头上戴着一顶嵌着白纱布的斗笠,若不是见他左手握着一物,很难想象一个男子的手会像雪一样晶莹洁白。
他的出现惹得酒楼中人连连侧目,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
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他迈上了三楼的阶梯,出奇的连掌柜也没阻止。但楼中普通百姓也只偷瞄一眼便收起余光,他们可不想惹事生非。
说书的老者也不曾停下,对这位江湖人士的到来并未多加理会,只当是寻常的客人一般。
坐下后,除下斗笠,露出了他俊秀的五官。头上戴着一个玉发带绾着青丝,白皙的肤色,修长的十指,一瞧知是个十足的美男子。
只是其身上隐隐散出一股寒意,让人不敢兀自接近。他那深邃的双眸似一汪九幽涌出的寒泉,更是寒彻人心。
“小二,上酒。”他轻声说道,声音听着有些疲倦,眼中的寒意也敛了些。
这时,他也听到了老者所说的,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饮下,失声轻笑一声:“烟雨阁什么时候来了个柳烟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含笑的他竟比之前更令人心颤!
只见他眼中闪过一抹忧思,移目向楼下看去,不想视线却被雕着凤舞九天的屏风给挡着。
尔后听他问道:“白老,您说柳烟姑娘与心梦姑娘相比,如何?”
被他称为白老的说书老者,此刻正说的起兴,楼下众人亦是神游其中,白衣男子的话不合时宜的打断这一切。
白老闻声先是一怔,随后才缓缓抬起头望向三楼,目光中尽含询问之色,但一直不见楼上之人再度说话。
老者又是整理衣衫,正襟危坐,深思一番才再开口:“江湖路,儿女情,长路漫,追忆何夕今奈何。一壶浊酒待曲罢,柳乘风燕归来,故人语,唯自己。”
“呵呵,白老的话还是如当年一般,不过还真想见识当今的江南第一花魁是何许人也。”楼上男子的语气不温不火,好像一切不曾没发生过。
“公子说的哪里话,老朽只是胡乱说罢。”
接着便是静,彻底的静,酒楼间不再有任何的声音。
其他人心生疑问但欲欲又止,默不作声。
听着说书先生与三楼男子的对话,他们像是早已认识。而且说书先生说话前还要认真思考一番,语气中带有敬意,三楼上那人更不是他们所能冒犯的。
一盏茶的功夫,一道惊雷般的声音打破了安静。
“小二,给大爷找张桌子,好酒好菜的端上来。”
接着见三五个人陆续走进酒楼,手中或执剑或提斧或扛刀,从装束打扮便可看出,这几个人亦是江湖中人。
说话的是个大汉,手中提着一把厚重的斧子,坦胸露乳,早在他说话时已晓得一楼二楼没有位置。看其架势,这几人中是以他为首。
今日实在是奇怪,接二连三的有江湖中人到来。
“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现在已经没有空余的桌子了,您看……”店小二一看这几位凶神恶煞之人,连忙跑过去道以歉意。
“看什么看,找几个人轰出去不就得了。”不待小二将话说完,一个鹰钩鼻模样的男子,阴阳怪气地说道。
“这……”这时小二也犯难,泊素酒楼的规矩是,客人没有离席是不能硬赶的。
见小二不说话,接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走向前,举止颇为儒雅,道:“不知找张空桌子有何难处?”
“几位爷有所不知,店里自有规矩,除非客人自愿走,否则我们是不能赶人的。”小二有些战战兢兢地说着。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太容易了。”说话的是之前的鹰钩鼻男子。
话还没说完,他的身影已经向最近的一张桌子掠去,两柄短剑出鞘,明晃晃的插在桌子上,“自己走,或死。”
听着他邪里邪气话,那几个人的心已经提到嗓子。再看到那两柄冰冷的短剑,连忙起身向外逃离。但是由于过度紧张,踉踉跄跄摔了好几个跟头才爬出酒楼。
“大哥,有位置了,坐。”
唰,其他人都回过神来,低着头只顾‘享受’口中美味,哪还有心想别的事,这个个都是不能惹得主。
说书的老者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叹气。被这群人一搅和,也失去了说书的乐趣,便起身离开。
“大哥,就赵家那种不入流的地方,那戴公子也肯花钱请哥几个。”鹰钩鼻男子没说完,抬起手在脖子前比划一番。
“不错,既然咱接下了这生意,就不能坏了金岭五邪的名声。”那为首的大汉咕噜的灌下一大碗酒,嗓门大开说着。
“就是,三弟你也别想那么多,大哥不是早说清楚了么?”说话的是刚刚那书生模样男子。
整间酒楼回响着这几个人的声音,他们在江湖行走惯了,也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弱肉强食便是江湖的生存之本。
当他们吃的尽兴的时候,他们隔桌响起一个不融洽的声音:“什么时候大名鼎鼎的金岭五邪,也做起来杀人的买卖,真实奇闻一件,呵呵。”
“小子,你是谁,当知你在对谁说话,别弄不好在哪丢了性命也不知。”一直未说话的小个子男子喝道。
“我?无名小卒一个,以前常听闻金岭五邪多厉害,今日撞见倒也想见识一番。”只见一个黝黑肤色的青年站起说道,往日崇拜偶像的高大形象就此崩塌。
酒楼刚开门他便在了,对之前五邪的做派看的清清楚楚,心中也是恼怒。思索许久,这才决定站出来。
他叫游月,无门无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