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家里人都明白些,否则要是搞出那些宅斗宫斗的情节来,未免就有些难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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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寿光县,纪台。
正午。
“王老爷,王老爷!”一个青布裹头,身着短衣的汉子气喘吁吁的拍打着门环,声音穿入重重院内,打破了原有的静寂。
“来了,来了,别拍了,门都要让你拍破了!”
随着吱呀声,院门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睡眼迷惺,对那短衣汉子骂道“侯二你大中午的嚎丧呀!有啥事不能过响午再来?”
“过了响午?那就来不及了!”侯二急道,他侧身挤进院子,左顾右盼了下“王老爷呢?他不在家?”
“废话,这大中午的当然在田头瓜棚呀!你以为是你这种懒骨头,整日里在外头闲逛,自家田地的事情却一点也不管!”
“嘿嘿!”侯二干笑了两声“王老头你这么大年纪,这张嘴却一点也不积德。算了,今天我侯二爷不与你计较,这么说吧,有天大的喜事要来,你们王家要升天了,你就高兴吧!”
“呸!”看门老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你这小子在老儿面前还敢自称侯二爷?我们王家有没有喜事,也轮不到你多嘴,滚,不然老儿就放狗了!”
侯二怕对方真的放狗咬自己,赶忙向后一跳,出了院门“好你个王老头,不识好歹呀!你侯二爷今个儿不与你计较,待到——”
“滚!”看门老头的回答简单直接,他用力关上院门,将侯二剩下的半截话堵了回去,气的侯二牙痒痒的。
“这老头儿,算了,等到事情有了结果,再与他计较!”说罢,便快步先王家的瓜田跑去。
寿光在春秋时属于纪国,而纪台传说中便是纪国的国都,村头西边不远处有座土台,传说中便是纪国当时国君的王宫所在。但一千多年的时光早已将过往的荣华磨灭,尘埃落定,只剩下一片片田地村落,还有勤劳质朴的农夫。
侯二出了村子,向东跑了半里多地,便看到成片的瓜田,此时正是当午,农夫们都在树荫下歇息,等过了响再下地干活。他放慢脚步,待气息均匀了,才走到凉棚旁,学着平日里戏台上看到的样子,拱手道“王公可在?小子有事禀告!”
躺在瓜棚口的是王家的小儿子,他看到侯二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阿翁你看,侯二今个儿吃错药了,说话怪模怪样的!”
王曲从凉棚里走了出来,他已经五十出头了,庄户人老的快,头发已经白了不少,不过身体倒也还结实,他看了侯二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正经庄户人对浪荡子弟的鄙夷“有什么事快说,莫要耽搁我歇息,过了响还要下地干活呢!”
“哎,王公你还下啥地呀!文佐回来了,您要发达了!”
“什么?”王曲有些耳背,又问了一句。
“文佐回来了!”侯二提高嗓门“我今个儿在县城看到了,哎呦,好不神气,前后随从半条街都堵得严严实实,县里的何郎君都出城外相迎。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现在这般发达,您还不跟着沾光!”
“阿耶?”王家的小儿子惊讶的看向王曲,老人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径直转身走进瓜棚。那侯二见状急了“王公你这是干嘛?这可是大喜事呀!”
王家的小儿子赶忙跟了进去,问道“阿耶,您这是干什么?文佐他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吗?”
“好事?”王曲冷笑了一声“你忘记了吗?当初他可是替你去百济从军的,你觉得这是好事?”
“这不是都过去了吗?”王恩策苦笑道,作为王家这一代最小的,也是仅有的一个男丁,他当然不会忘记当初王文佐为何被送去百济。
“你觉得过去了,人家可未必这么想!”王曲道“他在百济这些年,年年升官,却可曾往家里送过只言片语?没有吧?这说明啥?人家可是把当初的事情记在心里呢!”
“也许他军务繁忙呢?阿耶,您也知道文佐他在百济那边天天都在打仗,哪里有时间想这些!”
“胡说!”王曲冷笑道“我和回来的人打听过来,他在百济可是活络得很,已经做到行军司马,从五品下的官了。而且待军中的袍泽好得很,哪个没有得了他的好处,说他的好话?当初同去的柳五死在了百济,他可是送了一大笔钱财,年年都派遣使者探问。我家这个王文佐可不是不会做人,他会做人的很,只是不用在咱家身上!”
“阿耶,这也不能怪文佐,当初那事情咱们等于是让他替我送死,他心里怎会没有怨气,后来发达了不理会咱家也不奇怪呀!”王恩策苦笑道。
“他现在是朝廷的高官,我哪里还敢怪他!”王曲叹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他一个口信都没传回来,这个时候突然回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报恩不成?”
听到这里,王恩策才明白了过来,原来王曲方才那样子并非怨恨,而是害怕。正如父亲所说,王文佐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而这些年来一个铜板、一个口信都没有送回来,这只说明他对当初的事情心怀怨念。既然如此,他这次回来肯定不是报恩,那既然不是报恩,就只可能是有仇报仇了。
“应该不至于吧?”王恩策慌了神“当初文佐他流落街头,是我们家收容了他,而且让他从军也给了甲仗马匹,再说若不是去百济,他岂有今日?就算没恩情,也不至于有仇怨呀!”
“儿呀,你这么想不等于他也会这么想。他只会觉得官爵是自己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可未必会念我家的情分;而在百济的苦楚危险,可都是因为咱家!”王曲苦笑道“也罢,事到如今,多想也没用了。我回家收拾准备一下,你先去找个地方躲躲,看看风色再回家!”
“阿耶您糊涂了吗?”王恩策苦笑道“文佐他现在少说是个五品官,当初军府中多少人得了他的好处,他若要拿我,我还能往哪里跑?还不如我们父子二人在一起!”
“这倒也是!只盼他莫要拿你行事,我年过五旬,也活够了,任凭他处置便是!”
父子二人回了家,刚洗了把脸,外间便报有人求见。两人开了门,却是两个锦衣少年,撒袋弓囊左右,头裹紫纱罗巾,顶上插了两根雉羽,腰缠兽皮、跨横刀,一旁是两匹骏马,马鬃湿透,正打着响鼻。
“这里可是纪台村王曲王老爷门下?”
“不敢当二位公子问!”王曲见那两个少年装饰不凡,哪里敢受礼,赶忙长揖还礼道“小老儿正是王曲,却不是什么王老爷!”
“那便没错了!”两个锦衣少年笑道,然后两人后退了一步,向王曲敛衽下拜,齐声道“小人在王长史麾下衙前都右厢听命,拜见王老爷!”
“王长史?”
“不错,王长史便是王文佐,主上在安东都护府任行军长史,其位只在高都护之下!”一名锦衣少年笑道,他转头打了个唿哨,转眼便有十多名锦衣少年跟了过来,与他的打扮相仿,只是顶上没有雉羽,他向王曲抱了抱拳“长史明日午后便要前来,车马多,老爷取些扫帚器具来,也好清扫道路,迎接长史!”
王曲此时哪里还敢多话,赶忙连声称是,他本是乡里里正,回到家中取了纸笔,写了告示贴在村口照壁上,让老仆带了铜锣,敲了几下,将村里人都召拢了来,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乡里,今个儿有个差使不寻常,却是推脱不得。诸位都知道我家王文佐奉天子之命,出征百济,仰天子鸿福,祖宗庇佑,立下了些许功劳。如今已经是安东都护府行军长史,开国县伯。明日他要返乡探亲,车马甚多,咱们这村子邋遢得很,诸位赶快把地里的人都叫回来,把道路清扫,房屋粉刷,弄得像个样子,莫要丢了脸面!”
此时正是午后,村里的男人都去下地了,留在家里都是些没有什么见识老弱妇孺,听里正说又要派公差,纷纷抱怨。王曲见状,怕在那少年面前丢了脸面,赶忙呵斥道“汝等妇人当真是没见识,王长史是何等人物,尔等还敢推辞,就不怕朝廷法度吗?”
“王老爷且慢!”为首的锦衣少年拦住王曲,上前先对众人做了个团揖“诸位莫急,在下来前主上已经叮嘱过了,诸位都是他的乡邻,岂有打扰诸位的道理?这打扫道路,整治房屋之事也不会让你们白干,这样吧!每家人给钱五百文,权当是工钱!干完活就来村口找我领!”
众人虽然没有什么见识,但五百文钱是什么还是知道的,闻言大喜,纷纷向台上跪拜行礼,然后便卷堂大散,各自去地里叫人回来干活了。王曲有些尴尬的对少年道“都是些愚民愚妇,倒是让公子破费了!”
“如何敢当公子!”那锦衣少年笑道“在下也姓王,名朴,您直呼名姓就是。主上回乡,本来就要赏赐些钱财给这些乡邻的!”
“原来如此!”王曲点了点头,小心的问道“那文佐此番回来要呆多久,要做什么?”
“您不知道?”王朴惊讶的问道“主上这次回来却是要与清河崔氏联姻,迎娶新娘,所以应该不会在家中呆多久!”
“与清河崔氏联姻!”王曲吃了一惊“那,那清河崔氏允了?”
“当然!”王朴笑道“主上这等佳婿,而且还有崔郎君做媒人,崔氏怎会不允?”
听王朴这番解释,王曲若有所失的点了点头,他这些年虽然也曾经从旁人口中听到过一些王文佐的事情,但毕竟古代信息传播技术落后,不但速度慢,而且失真。王曲听到那些三分真,七分假的传言,也没有往心里去。更何况在他眼里王文佐还是当初那个家奴,从潜意识里他还是不希望对方混得太好,自然不愿意相信对方去了百济就屡立战功,升官发财了。但现在事实都摆在自己眼前,也由不得他不相信了,对方不但做到了安东都督府的行军长史,封爵开国县伯,还即将迎娶清河崔氏的女子,这可是天子、宰相、大将军都要与其联姻的高门呀!难道这小子真的发达了?
“王公,王公?您怎么了?”王朴见王曲在那儿发呆,赶忙小心询问,在他眼里这位老人可是王长史的亲爹,哪里还敢怠慢?
“没什么?这是听你说了这些,有些不敢相信!”王曲苦笑道。
“呵呵!”王朴笑道“王长史的功绩多着呢,小可知道的连十分之一都不到。王公,王长史年少时肯定智勇过人,无人能及吧?”
“这个——”王曲顿时被问住了,他本想说王文佐不过是个流浪汉,我哪里知道他少年时啥样?不过又突然想起对方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儿子,若是说破了,只怕麻烦不小,只得强笑道“年少时倒是看不太出来!”
“是吗?”王朴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要不您先回去歇息歇息!明日恐怕事情会很多!”
回到家中,王曲才发现家中已经变了模样,只见一个陌生的白衣汉子正指挥着十几个工匠修补重新粉刷自己门户,进门一看,地上的坑洼破损之处已经填补好了,锦衣婢女正忙碌着擦拭清扫自家的厅堂家具,地上摆放着六七个笼箱,里面都是金银器皿,一个锦衣汉子正指挥人摆放陈设。
“桑郎君!”王朴上前一步“王公回来了!”
那汉子回过头,不待王曲上前见礼,便敛衽下拜,磕了两个头“桑丘见过老公祖!”
“这如何使得!”王曲见那汉子衣着华贵,方才指挥旁人干活时颐指气使,显然平日里也是个人上之人,哪里还敢受他的跪拜,赶忙偏过身体,那汉子却不放过,上前两步将王曲扶到椅子上,跪下磕了两个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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