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了?」听了王文佐这番教训,崔弘度不禁汗流满面,长叹道「我本以为三郎你的本事我也学了七七八八了,想不到用起来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呀!」
「师傅领进门,修行看各人!」王文佐笑道「像你我这等人,平日固然要开诚布公,虚己待士,但权谋诡诈之术总是要用一些的,但用多少,何时用,对谁用,怎么用可就没法一言概之了,只能凭自己细心琢磨揣度了!」
「我明白了!」崔弘度点了点头「那三郎你打算把国书给谁?」
「自然同时是给三个人!」王文佐笑道「只要还没人登基为王的话!」
「什么?同时给三个人?这好像不太合适吧?」崔弘度吃了一惊。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文佐笑道「国书上又没说一定要给谁,更没说封谁的官,这三人都是可能的继承人,为何不能同时给三人?」
「这倒也是!」崔弘度此时也渐渐跟上了王文佐的思路「若是给了其中一人,必然得罪了剩下两人,得了国书之人也未必会感恩于我,不如就这样同时给三人,这样一来他们三人还会依旧内斗,我们就还有机可乘!」
「孺子可教也!」王文佐笑着拍了拍崔弘度的肩膀,原来王文佐离开长安时根本没人知道新任倭王是谁,所以朝廷的国书上就没有写清楚给谁,又为了避免对称号的争执,干脆含糊的写了个倭国之主,这就给了王文佐比较大的操作空间,毕竟未来的倭王肯定是从中大兄皇子、大海人皇子、琦玉皇女三人中选出,他将国书同时交给三人,肯定是不算错的。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
「这个先不用急,先静观其变吧!」王文佐笑道「弘度,你不觉得倭人国都的气氛有些沉重,似乎就要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是吗?」崔弘度挠了挠后脑勺「我们刚下船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四周戒备的很森严,着实看不太出国都的气氛如何!」
「这里的确看不到倭人国都如何,但湖面还是能看到一些的!」王文佐指了指西面「这几天我看到湖面上经常有些船只驶来,吃水很深,显然上头载重甚多!」
「这也很正常吧?」崔弘度笑道「这里虽然不及长安,但好歹也应该有几万户口,运送粮食等重货的船只多些有什么奇怪的?」
「没错,可是哪个送重货的船会帆桨并用,跑那么快?」王文佐笑道。
崔弘度脸色微变「你是说船上的是倭兵?」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当然,这个节骨眼上从外头调兵也不奇怪,所以我们现在就先静观其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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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分,沙吒相如艰难的从温软的肢体中抽出自己的手脚,从床上爬了下来,溜出门外,在不远处的一个摊儿买了两个饭团和一条咸鱼,填饱了肚皮,便朝安培宅走去。今天是完成任务的最后期限了,毕竟那赤脚汉子拿了金沙后可能在城里爽上一晚上再回去,如果第二天黄昏前还不能赶回约定地点,他的族人再傻也会知道发生变故了。
路上的行人并不多,不时有成队的巡兵走过,沙吒相如不得不不时退到路旁鞠躬,这让他的内心又是恼火又是耻辱,他是堂堂百济国八大姓氏之一,从曾祖开始就至少出任平佐这样的官职,而如今却要为一群长矛都握不好的倭人杂兵让路。此时他突然想起黑齿常之,如果自己这位好友身处此境地,将会如何呢?
「这混账一定会说既来之则安之,然后把脑袋埋得更低!可惜以他那么大个子,怎么样低头还是会被人注意到!」沙吒相如满是胡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回忆过去已经是他来到倭国之后为数不多的乐趣了,尤其是
那位好友,有时候他会想自己如果逃回百济会如何毫无疑问,黑齿常之肯定会用身家性命为自己担保,加上当初自己在叛军中替唐人做的那些事情,保全性命族人肯定问题不大,但如果是这样,自己当初就用不着冒了诺大风险跟着扶余丰璋来倭国了,自己这么做不就是为了将来把这厮卖给唐人一个好价钱作为自己的进身之阶吗?自己如果要回百济,就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再回去。
在花了平时三倍以上时间之后,沙吒相如终于抵达了安培宅,幸运的是,这次他没有看到有士兵包围这里,他走到门前的哨卡,从怀中掏出信物,递给当值的军官「我是从九州来的,我要见一位说话算数的人!」
军官看了看沙吒相如的信物,惊讶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如果这份信物是真的,那意味着这个人听命于安培家最有权力的少数几个人之一,他赶忙将信物还给沙吒相如「请您随我来」
沙吒相如点了点头,他在那军官的引领下穿过壕沟和外围木栅栏,来到一间显然是供士兵临时居住的木屋,沿途他能够看到许多身着披甲,背着弓矢的士兵,女人和老人们也在忙碌着制作干粮、包扎伤口的干净布条、火把等战争所需的物资,显然昨天晚上自己没有看错,战争之云正笼罩着这栋宅邸。
「这是怎么回事?要打仗了吗?」
「请您进里面稍候,我马上派人去请!」那军官没有回答沙吒相如的问题,做了个请进屋的手势。沙吒相如没有追问,拒绝回答有时候就是一种答案了,这至少说明眼下的境况是不足为外人道之的。
沙吒相如并没有等太久,只过了大约半响功夫,门口便进来一个精明干练的中年人,从他高鼻深目多胡须的面容来看,应该是个虾夷人,至少身上流有虾夷人的血液。他请沙吒相如取出信物再次查证了一遍后,态度就变得热情了起来「小姐可还好?」
「好,都好!」沙吒相如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奉陛下之命,来办一件差使,需要向贵府借二十名好手,还请应允!」
来人在听到沙吒相如说出「陛下」二字时嘴角扭曲,似乎是在强自压抑笑意,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二十名好手就够了吗?」
「够了,不过要嘴巴严实,手狠心硬,对女人孩子也能下得了手的!」沙吒相如道「对了,还要一个向导,对周边地势熟悉的!」
「这个你放心,我调二十个刚刚从东边领地调来的,这些人整天和周围的蛮夷打交道,你让他们杀谁都没有二话!」中年人答道「什么时候你要?」
「越快越好!」
「那好!」中年人走到门口,对随身的伴当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沙吒相如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马上就到!」
「那多谢了!」沙吒相如笑道「我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看到宅邸戒备森严,街上也到处都是巡逻士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打仗了吗?」
「你不知道吗?」那中年人笑了起来「几位有希望争夺皇位的皇族都召集兵士,我们安培家虽然不想掺和进去,但自保的准备还是要做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沙吒相如松了口气,笑道「这些皇族也真是的,就不能让大家过两天安生日子吗?」
这个略微有些脱格的抱怨赢得了中年人的好感,他笑着摇了摇头「是呀,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对了,你还没有吃饭吧,我让人拿些吃的来!」
「不必了,来时路上已经吃过了!」沙吒相如赶忙应道。
「那就带几个饭团和腌梅当干粮吧!」中年人笑道「我们京都安培家的饭团可不是哪里都能吃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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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
日大社,后山。
沙吒相如倚靠着一块山岩,一边啃着饭团,一边寻找着那赤足汉子口中的「樱花林旁的岩洞」,安培家的饭团味道果然不错,除了用的是白米,而且还掺有梅子、晒干的海菜、鱼肉、贝干,入口后咸淡相宜,显然这至少是府中中上等人才能吃到的,自己看那人身上有很重的虾夷人血液,就故意说了句倭人皇族的坏话,想不到竟然试对了。
突然,沙吒相如放下饭团,将身体贴的更近了,原来不远处的小溪旁出现了几个提着竹筐的女子,竹筐中装满了衣物。
「终于找到了!」沙吒相如送了口气,他小心的转过身,压低身体,对身后的二十个安培家的武士做了个向两翼散开,然后包围的手势,然后那二十个人就像训练有素的猎犬散开来。沙吒相如满意的看着这一切,那人没有骗自己,这些人都是蛮荒之地摸爬滚打出来的硬汉子,只需要告诉他们该干嘛,指出目标,剩下需要做的就是坐下来静待佳音了。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武士的头领回来禀告一切都已经结束,沙吒相如在确认没有活口之后,下令把所有尸体都丢入石洞中,然后浇上油,铺上枯枝焚烧,完成这一切后他才心满意足的离开。现在终于已经无人知道自己与这次袭击事件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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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京,迹见宅。
迹见赤梼盘膝坐在走廊的光滑地板上,放开弦的爱弓横放在膝盖上,旁边的地板散落着弓弦、蜂蜡、给弓上蜡的海绵以及酒壶酒杯,闲暇之余,他最喜欢一个人坐在这儿,晒着太阳,一边喝口小酒,一边给自己的爱弓上蜡保养。这总能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爷爷就是这样把他抱在怀里,一边给弓打蜡保养,一边喝酒;而儿时的迹见赤梼则一边听着爷爷讲的那些故事,一边盯着爷爷手中的老酒壶,想着自己能不能偷偷喝上一口。而今爷爷早已入土,迹见赤梼自己也已经有了孙子,但还是像这样在院子亲自保养弓矢,这让迹见赤梼想着要不要等长孙再大一点就将其送到飞鸟京来,自己就能如爷爷对待自己一样告诉他迹见家的传承了。
迹见赤梼给弓打完蜡,上好弦之后试着拉了两个满弓,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又将弓弦取了下来,正准备放入防潮的海豹皮弓囊中。却看到妻子从外间急匆匆的进来,一看到迹见赤梼就大声道「夫君,夫君,这次可多亏了我了!」
「多亏你?多亏你什么了?」迹见赤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妻子。
迹见夫人笑了笑,走到迹见赤梼身旁,将酒杯拿了起来,随手把里面的酒水一倒「夫君,你说这个杯子值多少?」
「这不是那天你从唐人手里换来的?我哪里会知道花了多少?」迹见赤梼没好气的答道「三锭银子?还是五张鹿皮?」
「嘿嘿!」迹见夫人笑道「哪个问你我当初花了多少,我是问你现在值多少?」
「这不是一回事吗?还能有什么区别?」迹见赤梼笑道「唐人使节不是都到都城了吗?莫非他们提价了?」
「提价?」迹见夫人笑了起来「唐人使节一到都城就被隔离开来,外面人根本进不去。咱们手里的这些唐货就是眼下京师仅有的了。这个酒杯原本有一对,我刚刚卖出去一只,苏我赤兄夫人出的价,你猜多少?」
「苏我赤兄夫人?那肯定不低?多少?」
「一袋上好的陆奥金沙,一斤!」迹见夫人从怀中摸出一个鹿皮口袋,炫耀一般丢给迹见赤梼「就按你说的三锭银子,这翻了多少倍?」
「好生奇怪!」迹见赤梼掂量了一下口袋,却不打开「苏我赤兄是中大兄皇子的心腹,唐人使节也不可能永远关起来,他再等几日不就可以直接找唐人买,何必从你这儿花这么
多金沙?」
「人家就是喜欢,所以就不在乎多少了,再说唐人那儿谁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迹见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将迹见赤梼那个酒杯擦干净,收入怀中就往外走,迹见赤梼见状急了,赶忙喊道「夫人你这是干嘛?我酒杯留下来呀!」
「人家这袋金沙买的是一对,你收了金沙,自然杯子就是人家的了!」迹见夫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回答,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只留下迹见赤梼一脸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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