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轰然相应,鱼贯而出,在行列末端是数百匹装运辎重的骡马,其中还包括十二具“蝎子”。王文佐的头顶上,绯红色的大旗被迎面而来的北风吹得猎猎作响,直到被不断落下的雪花冻住,仿佛一块巨大的猪肉冻。
在俯瞰汉江的丘陵上,立起了一顶装饰华丽的锦帐,两根长杆竖起,杆顶分别悬挂着“唐神丘道行军大总管金”与“新罗大幢将军”的大旗,金仁问正在帐中,与手下的主要将领共进晚餐。
王文佐抵达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在马背上颠簸了半天,浑身酸疼。他咬牙忍住,沿着土坡登上丘陵顶部,他注意到道路两边的新罗护卫个个都盔甲鲜明,仪容英俊,暗想这些应该就是著名“花郎”吧?
“唐折冲府别将——,请求——”
由于风大的缘故,替王文佐通传的新罗军官的声音听起来断断续续的,有些滑稽,等待晋见的王文佐习惯性的观察四周的地形虽然由于角度关系,无法俯瞰到全貌,但应该说金仁问地点选择的不错,汉江在这里拐了一个弯,江水的流速明显变慢了,是一个天然的渡口。而这个土丘是周围的制高点,站在丘顶不但可以俯瞰汉江南岸方圆十几里的情况,就连汉江北岸的动静也难逃他的眼睛。看到这里,王文佐不禁暗自松了口气,至少这次自己用不着在一个无能之辈手下当差了。
“王校尉,请!”通传的新罗军官的口音很重,王文佐根本没有听清楚对方说啥,只是根据对方的手势行事,他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跟在那个新罗军官的身后,走进帐篷,距离上首还有七八步远的距离便停下脚步,叉手行礼道“末将青州府折冲府别将王文佐参见大总管!”
“王校尉免礼,看座!”
“好纯正的洛下音,至少从口音完全听不出是个新罗人!”王文佐心中暗忖,小心的后退了两步,在最靠近帐篷门口的一张矮几旁坐下,他倒不认为这是金仁问对自己的羞辱,若不是王文佐是这路百济唐军的最高指挥官,估计连进这顶帐篷的资格都没有——两人的官位相差太过悬殊,即使不考虑金仁问新罗王弟的身份,其在帝国也身居左领军卫将军,能够给一个帐篷门口的位置,已经算是例外的抬举了。
王文佐刚刚坐稳,便有人送来了餐食——主要是烤肉,应该说厨子手艺不错,肉的表皮被烤的金黄酥脆,在刀锋下噼啪作响,滚烫的油汁沿着刀刃流下,王文佐感觉到自己的唾液大量的分泌出来了。
“王校尉,我听说你在先前曾经打败过一批靺鞨人,此事属实吗?”
王文佐下意识的抬起头,随即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帐篷里只有他一个唐人,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手中的短刀,站起身来面朝着上首,叉手行礼“回禀大总管,确有此事!”
“很好!”金仁问笑了笑,伸出右手相召“你来近些!”
王文佐上前两步,距离金仁问还有五六步便停住了。
“你再近些!”
王文佐微微一愣,当时距离魏晋不远,中国还处于贵族社会,社会中对士庶之别看的极重,甚至将李家不过视为贵族中的第一家族罢了,毕竟像兰陵萧氏、渤海高氏、武川宇文氏、弘农杨氏等姓氏祖上也是当过天子的,崔卢王等姓氏论历史的辉煌也不亚于以上几个姓氏,甚至在唐初编撰的中,陇西李氏甚至位居崔卢等姓氏其下,逼得天子亲自出场干涉。新罗国只会更甚,在这种情况下,不同身份的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森严的礼法束缚之下,像金仁问这样的新罗王弟,普通人与其交谈时的距离都是有不成文的法则的,若非特殊情况,靠的太近就会被视为无礼,遭到严厉的处罚。
“无妨,近些我有话与你说!”金仁问看出了王文佐的犹豫,微笑着招了招手,王文佐又上前两步,躬身道“有何事,还请大总管吩咐!”
“靺鞨人世为高句丽犬马,为我寇仇,杀戮百姓甚多。你这次做的很好!”说到这里,金仁问解下腰间的佩刀“此乃我在长安时,友人赠予我的宝刀,我今日将其赐给你,希望你能够继续为天子效力,诛杀抗拒王命的蛮夷!”
“多谢大总管赐刀!”王文佐赶忙举起双手接过侍从转呈过来的佩刀,躬身拜谢,帐篷里顿时静了下来,两厢的新罗贵人们都停止交谈,用异样的视线看着这个贸然出现的唐军军官。王文佐也感觉到了这异常的气氛,屏住呼吸,倒退了几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由于是军前的缘故,宴席很快就结束了,王文佐带着佩刀回到自己的营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崔弘度和贺拔雍,两人好奇的让王文佐拿出佩刀来让他们开开眼界。王文佐只得取出赐刀来,崔弘度拔刀出鞘,只见刀光如雪,寒气逼人,细看刀身上细密的松花状鳞纹,却是千百次锻打之后留下的痕迹,不由得失声赞道“好刀,也不知道耗费了工匠多少心血,大总管果然是好度量,若是换了我是舍不得的!”
“与我也看看!”贺拔雍从崔弘度手中抢过刀来细看,突然问道“诶,这刀柄上的‘徒河氏宗’是什么意思?”
王文佐接过刀来,只见那刀柄上有四个字“徒河氏宗”,他摇了摇头“这个就不知道了,应该是一个徒河氏的宗族的刀吧?我听说大总管在长安交游广阔,应该是他在长安结识的朋友!”
“徒河氏?”贺拔雍挠了挠后脑勺,问道“老崔,你听说过这个姓吗?”
“徒河氏?”崔弘度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不过这应该是个鲜卑姓氏,和你一样!”
“那这可就多了!”贺拔雍笑道“长安城里的贵人们,祖上没有一个鲜卑姓氏的,还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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