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禹还没发话,云祈峥使出他标志性的动作,捋了捋八字胡,犀利的三角眼望向上首的赫连禹抢先说道“如今四场测试全部结束,还请圣君对这些入围者一一验明正身,如果没问题,三日后便可举办入学盛典,下官定会周密布置。”
话毕,眼神撇向一旁的云崇洛,云崇洛心领神会,立刻起身走向赫连禹,双手一拱便跪在凹凸不平的红地毯上,想必痛得发慌,他带着哭腔说道“下官辜负先圣的厚望,有辱圣君的使命,没能办好此次招考,还望圣君责罚!”堂堂擢翾序序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现得这般狼狈,不知缘由的人们,皆惊奇不已。
赫连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脸色变青,半握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少许,但旋即恢复平静,疑问道“云序首何出此言?”
但见那云崇洛一边抹泪一边轻锤胸膛,“下官未能约束好手下,令得此次考试混进了赤族人。”
在场众人听到“赤族”两字都大惊失色,堂堂的浮虞大考,竟然混进了赤族人,这可是砍头的大罪,难怪云崇洛这般呼天抢地要死要活。
尤啸伯更是被云崇洛一番自首吓得面如死灰,原本以为以自己与云崇洛多年的交情,他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罪行,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不顾往日情谊要置自己于死地。
见云崇洛这般行径,芷菡也吓出了冷汗,心中暗自叹,“原来云崇洛早已知道自己是赤族人,一直不予揭穿,莫非是为了令自己脸丢得更大,摔得更惨,痛得更深,他与赤族该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该来的总要来,多想无益。”
待云崇洛禀完罪行,云祈峥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急不可耐地从座位上腾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对着他指责道“云序首,这擢翾序居然发生此等严重之事,为何不早日向本宫汇报!”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并走到对方身边质问,“为什么不早日禀告,现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啊!”
云崇洛哭丧着老脸,回道“下官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刚刚才得知这个消息,都怪下官没有把好资格初审的大关。”说完便啪啪打起自己的耳光,声音格外响亮,听起来下手挺重的。
云祁峥迫不及待地问,“快快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仔仔细细向圣君禀明!”
随后,云崇洛将尤啸伯因受贿受赤族人胁迫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在关键时刻,他顶住了压力,思路十分清晰,先揽过疏于管理的责任,后叫屈说自己刚刚才知道此事,便立刻禀明圣君,不敢有半点隐藏,又请求圣君责罚,并承诺戴罪立功。
他绝对是捕捉人性参透人心的个中高手,连云祈峥都甘拜下风,暗自提醒自己,“这个人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云祁峥和云崇洛两人一唱一和,一搭一档,简直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弄虚作假之最佳搭档。
看惯魑魅伎俩的赫连禹并没有表现出众人预想的那般震惊和愤怒,也许天子都是这般沉稳内敛,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吧,其实他早已知晓芷菡几人混入考试队伍,也知云祈峥叔父两人是在自己面前演戏来试探自己。
他不紧不慢饮了一口茶,舒展眉眼,问道“尤啸伯你可有话说?”
尤啸伯已瘫坐在地上,并没有听见赫连禹说了什么,被护卫喊了几次才如梦初醒,一路跪至他身侧。
云崇洛当众揭露罪行,云祈峥推波助澜之时,他就知道两人并不打算帮助自己,他们分明早就窜通好了,自己百口莫辩,横竖都是一死,也不打算翻供。
“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
他冷笑道,“圣君,此事确实乃尤啸伯的过错,圣君要杀要剐下官绝无怨言,但是下官想提醒圣君要堤防云祈峥和云崇洛,两人暗中勾结沆瀣一气,欲取圣君而代之。”颇有几分临死之前的豪情壮志和将死之人的忠言逆耳,分明想在死前拉两人下马。
云祈峥没料到平日里唯唯诺诺胆小如鼠的尤啸伯竟在这节骨眼上反咬自己一口,遂暴起怒斥道“尤啸伯你少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对圣君的忠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哪是你这等小人能挑拨离间的。”
“倒是你,明知赤族乃叛党后裔,却私自放进擢翾序,叵测居心昭然若揭,来人啊,将判贼尤啸伯拖下去斩了!”
闻言,尤啸伯大笑,“被我说中,想急于灭口吧!”
云祈峥大急,“大胆尤啸伯,竟敢当众侮辱本宫,怎么还不来人!”
这里赫连禹最大,这些个护卫常年在云祈峥和云崇洛手下混还是有点眼力劲,赫连禹没开口,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赫连禹眼波转向云祈峥,扬嘴一笑,“云卿家,本君又没真的相信尤啸伯的话,你却要处死他,未免太过着急了吧!”
云祈峥缓过气来,才发现适才的行为确实太过莽撞,这才回道“属下失态,望圣君责罚!”说话的时候,他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赫连禹长舒一口气,疑问,“是哪几个赤族人混进考试队伍,本君倒是要看看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公然违抗浮虞规定来擢翾序习武?”
经尤啸伯指认,护卫将芷菡和茹薇带到赫连禹跟前。
“原来是你们!”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骇,原来圣君早就认识两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云祈峥更是暗自惊喜,“这赫连禹果真与赤族人相识,我倒是要看看你赫连禹如何处置两人。”
正在这时,人群中一名青衣男子走了出来,面对众人道“她们两人确实是赤族人,学生可以作证,当日初审之日,学生正好站在她们后面,尤啸伯以赤族人不得习武为名当场拒绝了几人,但是她们仍不依不饶地恳求通融。”说话的人是祖宥,在这个时候,他居然对两人落井下石。
“我们与他无冤无仇,为何要出言相害?”芷菡意识到人心险恶。
令众人始料未及的是,赫连禹也坦言这两人是赤族人,并且与她们有一面之缘。
此时,他深邃的眸子盯着芷菡,似要将其内心看穿,令道“将如何威胁尤啸伯一事详细禀来。”
芷菡将那日潜入红香院要挟尤啸伯一事,尽数揽下,没有供出颢辰,就在刚才她站出来之时,就已经用肢体语言告之他不要轻举妄动,她会担下所有罪行,一向袒护芷菡的颢辰,这次表现得异乎寻常的冷静,似乎芷菡的生死与之无关。
而茹薇自始至终都未参与,此事与她也无干系。
芷菡对要挟之事供认不讳,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浮出了水面。
直到此刻,赫连禹才明白那日在红香院芷菡是去要挟尤啸伯的,并非受人指使偷听他们谈话,心境竟然轻松了许多。
深思片刻后,命令道“真相已经大白,来人啊,将尤啸伯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然后发配至陲隅,记得离得远点,不要吓到曼郡主。”话毕,将美人拉近身侧,白皙的右手伏在她的双眼上,显得格外温柔体贴。
尤啸伯被护卫拖了下去,还不忘大骂,“云祈峥,云崇洛你们两个奸贼不得好死,圣君要提防两人啊!”
“啊,啊,啊……”场外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坐在赫连禹身旁一直旁观的美貌女子,被惨叫吓得花容失色,紧紧抓着他宽大的衣襟以缓解恐惧。
赫连禹悔道“早知如此,就不该带你前来!”
女子撒娇道“不管圣君在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圣君,即便前方是龙潭虎穴!”
将美貌女子安顿好后,赫连禹站起身来对云崇洛一番斥责,“赤族人瞒天过海潜入我擢翾序,你云崇洛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从今日起,免去你擢翾序序首职务!”
云崇洛叩谢圣恩后,便被护卫带了下去,走时还不时回望云祈峥,眼神中的深意恐怕只有他才能明了。
处置完尤啸伯和云崇洛,赫连禹又命令道“云卿家,入学大典提至明日举办,你好生筹备,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还有,将她们两人关进擢翾序大牢,入学大典时处置!”
按照往年惯例,入学大典通常于考试结束后的第四日举办,今年为何要提前至第二日?众人皆是大惑不解。
一旁的云祈峥并未因自己的亲叔父被罢免而有所动容,听到赫连禹宣布大典时间提前两日,并且将在大典当日处置赤族人,反而觉得有些费解。
护卫睿远站在赫连禹身后轻声嘀咕道,“圣君,入学大典乃整个琉璃境五年一次的盛世,届时各派首领都会参加,如果在大典当日处置两名赤族人,稍有徇私或者偏袒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圣君是不想给两人留活路,当真要置她们于死地吗?”
赫连禹缓缓道来,“各派都想亲眼目睹本君如何处置疑似与本君有瓜葛的赤族人,本君就遂了他们的心愿!”
听见自己要被处死,芷菡心中不禁悲凉起来,她跪在赫连禹的脚下,任凭他随风翻飞的衣襟拍打在自己的脸上,像极了威严的天子对卑贱如蝼蚁之人的睥睨和藐视,她心中清楚,“校场那日他句句戳心,街尾喂下终身受制于他的毒药,还要将自己处死,此般绝情令人心寒!”
她连求饶的心思都没有,只是低着头,却在这时,一双温暖的手伸过来,紧紧地抓住她渗着汗珠的手,“别怕!还有我!”
抬头一瞧,是茹薇,她的眼神中蓄着坚强,在生死关头,唯有这位情同手足的姐妹鼓励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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