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太医气喘吁吁地走了出来,边走边抹汗,芷菡连忙上前询问颢辰的情况,却被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这可把她急得心乱如麻,想要进去探视一番,又被两名护卫拦在外面。
“你们行行好,让我进去一下,我就看一眼!”她苦苦哀求,都没能打动对方。
其中一个国字脸的人还说,“三殿下旧伤未愈,需要休息,你还是回去吧!”
另一个长脸的人态度恶劣许多,“你把三殿下害这样,你还有脸见他?”
芷菡以为对方还在计较推人一事,有些无奈,“确实是我的错……”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国字脸补充说,“弥补的最好方法就是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三殿下的眼前!”他死死地盯着芷菡,眼中居然流露出恳求的神色。
正处于进退两难的选择中,屋里传来慕箜漓的声音,“让她进来!”虽然微弱,但听得很真切。
虽然慕蔺和慕廉两人极不愿意,但是不得不听主子的命令,让芷菡进去。
芷菡推门而入,快速扫视着房间里的一切,第一时间找到了慕箜漓,发现他正躺在床上,不似先前伪装得那般风流倜傥,此刻他眼神朦胧,气色惨白,嘴唇灰土,即便已经病入膏肓,还是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菡菡”。
坚硬的心瞬间被那温柔似水的声音所融化,哪里还记得眼前人的所作所为,芷菡走到床边坐下,“你的伤还没好,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让你担心!”说话的时候,唇边还噙着一丝笑容吗,想必此刻的心情也是愉悦的吧。
“你这个样子让我更加担心啊!”芷菡紧蹙着眉头,想要帮上一点忙,但不知如何下手。
“慕太医号称神医,经过他的医治,我已无大碍。”深邃的眸子望着眼前的人,含情脉脉,深情款款。
得知对方已经度过危险期,芷菡长舒一口气,紧接着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之前的猜测属实,那么眼前的人基本已经没有可信度了,她站起身来,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此举令得男子疑窦丛生,“菡菡,你怎么了?是不是门外的护卫冲撞你了,我马上教训他们,你别生气!”
“你为何隐瞒你乃穹觞三殿下的身份?”芷菡发出冷漠的声音。
女子的话有如天雷轰顶,虽然早已料到这一刻会到来,当真的到来时,却不知如何应对,他低垂着眸子,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不是刻意要隐瞒,我有苦衷!”
芷菡冷笑道“什么苦衷?”
“这……”慕箜漓犹豫起来,陷入了沉思,“难道要告诉她,我接近她是为了查出真正的赫连羲是谁吗?”他不但自责还十分后悔,“要是早点告知真相,结局会不会更好一些?如果那样做,如何向父王交代?”
“你的苦衷就是你原本接近我们就是有目的的,而又不能说出来!断魂说得没错,你果然有阴谋!”
“菡菡……”
“我不知道你假扮颢辰接近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京他们的死,还有赤族那场浩劫,你都参与了!”
慕箜漓其实早就做好了真相大白被对方痛斥的准备,只是因为太过在乎,仍然一脸错愕,嘴角抽动几下,神情更为悲凉与无奈,哀叹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无需隐瞒,没错,都是我做的,你杀了我替你的族人报仇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无论我说了多少次谎,对你的心是真的!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有最柔软的地方,更何况像芷菡这样,如果他说,“不是我做的,请你相信我!”她大概会义无反顾地相信,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慕子赟干的,与慕箜漓无关,即便明知是谎言,还是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令人绝望的是,对方亲口承认了所有恶行,没有任何辩解,哪怕他说并未参与其中,都是护卫做的,或者受到慕震合逼迫不得不为,她恐怕也会心软。
可惜的是,慕箜漓躺在床上,嘴角再未发出一字一语,刻意逃避女子的眼神望向飞舞的曼帐。
既定事实如同尖锐的利刀刺穿芷菡的心脏,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令她几乎没站稳,踉踉跄跄几步,随即拔出短柄匕首,恍恍惚惚走回床前,克制住心头的悲伤,狠狠说道“你当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慕箜漓以笑回之,“能死在你的刀下,我此生无悔!”
“休要再花言巧语,别以为这样说,我就会心慈手软,你恐怕是低估我要报仇的决心!”芷菡怒斥道。
男子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对你,我从来没有花言巧语!”眸子中依旧闪现着疼惜和怜爱。
手中的刀不由自主地抖动着,就似被一股无形的法力牵扯着,朝东南西北方跳跃颤动,芷菡慌忙用左手握于刀柄,双手共同握持着这把不听使唤的短刀,才稍稍令其平稳了些。
“朝这里刺!”男子指着自己的右胸说道,也许被对方刺死才能弥补他对她的愧疚。
但见他所指之处因伤口尚未愈合正渗出血来,显然伤口已经开裂了。
芷菡哪里受得了如此激将,心下一横,果然朝男子右胸狠狠刺去,快刀斩乱麻!顷刻之间,鲜血喷涌而出,瞬间男子闭上了双眼,呼吸骤停,没了声响,她吓得赶紧抽出短刀,飞快地逃离。
门外一众人等见慕箜漓又遇刺,慌忙为他止血疗伤,根不顾不上追凶。
芷菡一边哭一边在大街小巷上奔跑着,终于报仇了,可是却如此悲痛欲绝,没有一丝快感和喜悦,她躲到一处荒废的屋角里,泣不成声,手里握着沾满颢辰鲜血的匕首,血液顺着刀锋粒粒滴落,划过手掌落入粉尘,看见刀上的血,她才相信自己真的狠心地刺杀了颢辰,还是在他重伤未愈,生命垂危之时,那是怎样的纠结与无奈,又是怎样的无情与决绝。
“哈哈哈!”她大笑几声,笑声中带着泪水,泪水中渗出血水。
时至傍晚,天色已暗,华灯初上,她落寞地走在前往擢翾序的路上,何等失魂落魄,生无可恋,却又无法自制地绕过康庄大道,走上那条会经过青云客栈的羊肠小路。
客栈外冷清的很,不似往常热闹喧嚣,门檐更是挂上白色绸曼,不少驻足观望者纷纷猜测何以如此,有明究竟的人说客栈里死了一个大人物,所以驱散客人,就地置办丧事,闻者皆是为客栈老板鸣不平,办过丧事的店铺还如何招揽客人,只怕此桩事毕,便要关门大吉,无奈死者身贵势大,店家招惹不起。
颢辰这次真的撒手人寰了,还是被自己亲手杀死,正应了那句话,“大部分人并非死于敌人,而是死于朋友,甚至更亲密的人。”
这是何等的讽刺,如果颢辰不是真心待自己,以自己的身份和武功,只怕还未近他的身就被那些护卫所杀,怎么可能刺杀成功?他是在用死来换取自己的原谅,来证明至真至深的感情吧。
“不行,我得见他最后一面,即便是遗体!”她喃喃自语。
就这样大张旗鼓进去,必被护卫抓起来,他们正愁抓不到凶手,她这是自投罗网,一番深思后,她跃上房顶,找到颢辰所在的客房,揭开屋顶的瓦片,见房内空无一人,这才偷偷潜了进去。
进到里面,见颢辰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上还留存着一丝笑意,没有惊慌或是恐惧,她走近探了探鼻息,慌忙收手。
“真的死了!”
走得如此安然和平静,不存分毫痛苦,说明他心甘情愿死在自己的刀下,没有半点怨恨,芷菡顷刻泪如雨下,倒在男子的身边失声痛哭,她开始后悔,不该刺那一刀,如果他能醒来,她愿意忘记所有的恩怨情仇,与之和好如初。
她摇晃着男子的身体,没有丝毫的反应,他真的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颢辰,你不能死!”她一边喊着,一边将男子扶起来,学着疗伤的动作为他输气。
良久,掌心处冒出的汩汩白烟,纷纷涌入男子的背心,进到体内,缓缓打通任督二脉,修复五脏六腑,接通七经八脉,胸口的三道伤口也自动缝合,恢复成正常的皮肤,就似落枫那日愈合自己手腕的刀伤一般。
少顷,慕箜漓居然吐出几口鲜血,醒转过来,简直就是奇迹!令得芷菡既惊又喜,不知为何胡乱施法却能将男子救醒,只道没学几天功夫便能起死回生,叠讲席当真厉害。
她慌忙将慕箜漓扶到床上躺下,醒来后的男子说出的第一句话便是,“菡菡,求你原谅我!”
她赶紧制止他继续说话,令其好生休息。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见床边坐着正在追捕的凶手,便提剑刺来,芷菡来不及躲避,眼看便要被刺中,危急时刻,慕箜漓手掌一挥,便将朝她刺来的刀剑挡了回去,重重插入门板里。
见状,护卫大吃一惊,慕箜漓更是百思不解,“慕廉乃神级护卫,身手了得,自己的法力分明尽失,为何还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随后,他坐起身来运气,只觉真气在体内畅通无阻,竟比之前还强劲,登时喜上眉梢,更加震惊。
而此时,芷菡见慕箜漓已无大碍,便要离开,只道与他的恩怨也因刺入的那剑一笔勾销,今后无需再有任何瓜葛。
虽然慕箜漓伤心不已,无奈芷菡去意已决,他也不再强留。
芷菡走后,他招来慕蔺和慕廉即刻一同前往穹觞,急着要告知慕震合自己恢复法力的喜讯和刚刚萌生出的一个新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