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激战并未继续,因为江南的雨季到来了。
江南的雨对文人来说充满了美感和诗意,淅淅沥沥的雨不紧不慢地从空中飘落,洗绿了山水的颜se,湿润的空气中绽放着花朵的清香,被踩成尘埃的战场悄无声息地又泛出了绿se,草se遥看。
但对于申军来说,这连绵十多天的雨就是场灾难。营寨内的道路变得泥泞难行,将士们的兵刃、盔甲都生出锈斑,帐蓬内湿乎乎粘答答地让人难受,不起眼的暗角开始长了霉点,不少士兵因为水土不服开始上吐下泻,营里的医官忙得脚不粘地。
吕重山同样忙得团团转,刚刚巡完营归来,脱下身上湿重的蓑衣,亲兵奉上香茶,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水,吕重山感觉身上郁积的闷气稍微减轻了些。这一段以来,烦心事接连不断,身为三军主帅,战事陷入僵局,压力之大可想而知,端着茶杯,吕重山默默地想着心事。
前几ri儿子吕雨康遭遇强敌陈明军,差点受伤,着实惊出他一身冷汗。自己这个长子的武艺吕重义自然深知,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这么多年来康儿冲锋陷阵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从未逢过敌手,也让康儿有点目中无人,傲气得很。
陈明军的大名吕重义可是早有所知,自己统率东南大营的时候不止一次与此人交锋,深晓此人的厉害,这次康儿大意被困,多亏了他的义弟刘平飞一箭解围,才免去受伤之苦。自己已将康儿一通痛责,有了此次教训,相信康儿又能长进不少,玉不琢不成器,自己年纪渐大,吕家的将来还要靠康儿。
自己以私人名义设宴答谢康儿的义弟刘平飞,此人最近两年如同慧星般横空出世,深得和亲王和景帝赏识,康儿曾跟自己提起与此人结拜,说起此人武艺不错,凭着他能一箭she飞陈明军的雷神鞭,应该是武艺出众。本来自己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幸运儿,但通过席间交谈,发现此人应答得体,胸有经纬,并不纨绔子弟,康儿能与他结拜,倒也不错,此人将来必能相助康儿。
陈明军的到来为自己南下增添了巨大的阻碍,目前他分兵驻扎在川台岗,与洛军大寨形成犄角之势,自己容易两面受敌,军中议论信亲王坚持要分兵两处抵敌,他是二皇子,此次前来监军也不知景帝是什么心思,自己不好逆了他火辣辣想立功、掌兵权的心思,只得顺从他的心意,将西大营和北大营二十万人马并在一处,迁营到川台岗附近,牵制陈明军。
庄计贤是自己手下的老将,经多识广,成熟稳重,万应元也是万岁亲自调教出来的人物,加上前锋营骁勇无比,有这些因素在,陈明军要想取胜也不太可能。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的大营人马不足二十万了,加上士兵们水士不服,多有染疾,士气、战斗力下降,再这样下去不要说攻破洛军大寨,怕到时想要防守都困难。这该死的天气,下起来没完没了,地上的烂泥都让人拔不起脚,这仗还怎么打。多ri窝在营中,军心就要涣散了,自己得想法子让队伍动起来,活泛起来,保持住我大申铁骑的威猛。
洛军主场作战,熟悉环境气候,这雨帮了他们不少的忙,这两天自己巡视四周,发现洛水上涨了不少,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不要让陈横冲这老匹夫利用水淹我军。自己一面命人前往上游二十里外不断巡逻,发现异常立刻报告,一面暗中调整营盘,渐渐将营寨移到高处,又让人挖了无数排水沟,小心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军需官刚刚向自己禀报了一个大麻烦,军中粮草只够二十天食用了。自己催粮的命令已经传出五天了,照理此时应该有粮草到营了,可是派出的探马回报并未发现督粮的大军。不过探马回报因为大雨,道路变得泥泞难行,有不少桥梁被雨水冲毁了,想来运粮的队伍也是被这雨困在哪里了。
吕重义紧皱着眉头,手中的茶水已经变得冰冷,主意盘算了千千万,就是没有一条合意的。帐前一暗,西营副帅庄计贤带着一身风雨走了进来。有人迎上前接上油衣,庄计贤冲吕重义行了个礼,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椅上,闷声闷气地说了声:“大帅,我来运些粮食回去,军中存粮不多了。”
吕重义开初没在意,点了点头,继续想着心事,帐蓬内静悄悄地。过了片刻,吕重义这才发现庄计贤脸se难看,一脸怒意,诧异地问道:“计贤,你怎么了,有什么事?”
庄计贤见大帅问他,自己又多年跟在吕帅身边,算是亲信,也不隐瞒,重重地叹了口气,沉声答道:“还能有谁,咱们的二皇子呗。我见连ao练熟悉江南这鬼天气,万一洛军雨中来攻也不至于忙乱,二来借cao练振作军心,省得呆得人骨头都要发霉。哪知道信亲王见了,不问青红皂白当即宣布兵士回营休息,反过头来教训我要如何爱兵如子,最可气的那万应元在旁边不仅不帮我说话,还大赞信亲王仁义,我懒得看他们一唱一和吹捧得肉麻,干脆一甩袖子到这来运粮草了。”
吕重义十分不快,统军在外最怕号令不一,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信亲王身为监军多次干预军事,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从庄计贤的口中可知,万应元为讨好信亲王不择手段,在军中出现小团队,自己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吕重义霍然站起身,大声传令道:“传令,偏将以上将领帅帐议事。”就在这一刻,吕重义已经有了对策。
军令如山倒,哪个敢不听,一刻钟后,吕重义的帅帐内挤得满满当当,四大营偏将以上的将官全部到齐,按将阶大小依次排列。刘平飞官职小,站在靠近帐门口的地方,风一吹,雨飘进来,不一会半边身子就被雨润湿了。即使如此,站在帐门口的将官一个个昂首屹立,一动也不敢动。
吕重义升座帅案,旁边一把椅子是信亲王的座位。吕重义扫了一眼帐前站立的众将,道:“连ri多雨,士兵困在营中,士气下和,加上粮食接济不上,本帅传令,从明ri起,四大营分东南西北四面,各派五队人马,每队一千,前往旁边的四村八镇征集粮草。征粮队每ri更换,务使多数人马都能轮到。”
信亲王姬杰心头一动,看了一眼帅案旁站立的庄计贤,认定必是此人在大帅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于是姬杰笑道:“大帅,这yin雨连绵,将士水士不服,如果冒出行动,怕染上疾病反为不美,依本王看……”
不待信亲王说完,吕重义冷着脸打断话语道:“千岁,您是监军,如果军中有违纪行为,您大可提出,如若是军事上的事情,请您慎言。”一词话,把姬杰说得脸红脖子粗,哽在那里半响无言。众将大声应诺,领令离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