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晚,依旧寒凉,姜慕晚坐在车内,瑟瑟寒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吹的她神志清醒,浑身寒毛耸立。
如此好吗?
好!
清醒着面对这个世界,清醒这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好的?
不管前方路有多苦,多么崎岖不平,只要走的方向正确,她便不会停住脚步。
我从地狱中来,你让我去普度众生?我做不到。
归宋家十六年,这十六年间,年年与宋老进佛堂、进庙宇,可她从不许愿,她从不信那些建立在精神世界的依托,她只相信自己。
眼前,霓虹灯闪烁,姜慕晚视线望着离去的车辆上,夹着烟的手缓缓伸出窗外,点了点烟灰,随即、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
九点三十分,不算晚,是以这通电话接的极快。
宋思知的声响从那侧传来时,姜慕晚知晓,这人、还是清醒状态。
“你是知道我缺钱了?”那侧、宋思知在实验室奋战,接到姜慕晚电话的她,稍有些意外。
而姜慕晚呢?满脑的阴谋诡计,浑身紧绷的人在此时竟莫名觉得放松了些许,她夹着烟,淡笑了声,胸腔的震动连带着臂弯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又缺钱了?”
宋思知穿着白大褂站在实验室里,侧眸望了眼自己桌面上的照片,稳稳道:“缺,”
姜慕晚坐在车内,鼻息间的烟味混着血迹味传来,她抬手吸了口烟,镇定的话语传到宋思知耳内:“我说几件事情你记一下。”
宋思知鲜少有见到姜慕晚这般正经的时候,一时间,有些震楞:“你说。”
“姜老爷子被带到了首都检察院,明日一早你去一趟,让检察院的人知晓,我宋家跟他无关,不会出面保他。”
首都的那群人各个都是人精,若是跟今夜里桉一样多想了几分,看在宋家的面子上从轻处理,她连日来所谋划的一切都会落空,事先一定要将这个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姜慕晚说完,宋思知沉默了半晌,随即,不可置信的声线穿透姜慕晚耳畔内:“宋蛮蛮,你疯了?”
“爷爷跟姑姑一在强调不许你跟姜家人往来,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她们苦口婆心耳提面命的给你灌输了十几年的思想你半分都未曾听见去?你想没想过姑姑?”
姜慕晚夹着烟的手微微僵了僵,后方一辆车打着远光灯过来,让她眯了眯眼。
早已猜到了宋思知会如此,所以此时她并不奇怪,接着道:“其二、首都大学副校长贪污一事你了解一下,踩他下去。”
宋思知本是准备咆哮的声响在此时哽咽了一下,她拿着手机,看了眼实验室里忙碌着的人,转身进了办公室,且伸手将门带上。
“什么意思?”宋思知眼瞳深眯,嗓音带着些许克制。
“我准备把姜家手中的华众集团收入囊中,姜老爷子被我以涉嫌贪污的罪名弄到了首都,同时牵连下来的还有首都大学副校长。”
姜慕晚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大致的讲了一遍。
宋思知在这简短的话语中抓到了重点:“所以、你根本不是在国外,而是在c市。”
“是!”她惜字如金开口。
宋思知在那侧,呆了半晌,似是在消化姜慕晚刚刚所言的一切。
这夜,姜慕晚在c市繁华多的街头混着烟味跟血迹味同宋思知发生了一场及其不愉快的争吵,这场争吵,来的迅猛无情,且含着刀子向着姜慕晚砸来。
宋思知并不如外界那般所言的醉心科研,,政场的波橘云诡,商场的诡异多变,她多少有所关注,宋家处在政商两界之外,看似不与这两界有任何关联,实则又处在漩涡中心,这两界中的人多少人想把她们拉下神坛?
老爷子看似闲云野鹤般的不过问世事,可那每日每日踏进宋家门的,有哪一个不是拿着算盘进来的?
“首都此时风起云涌,大会近在眼前,姑姑跟父亲西北看似是远离权力中心不参与纷争,可权力的更替哪个不是踩着尸体上来的?她们手中的这个科研成果,慢一步、是下一任身上的功勋,快一步便是这位的治国成果,到底是快还是慢,无异乎也是一种选择,蛮蛮、你堂堂宋家女,跟姜家的那个破落户去挣个什么劲儿?万一被人抓着把柄,该当如何?”
宋思知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中总结下来无外乎四个字:顾全大局。
行事之前要想想,可不可行,会不会牵连家族。
这话、若是放在先前,姜慕晚会听一听,可此时------难。
不仅难,且听起来是那般刺耳。
她抬手吸了口烟,眼眸深眯望着眼前流光溢彩的霓虹灯,薄凉的嗓音顺着初春的晚风送进宋思知的耳畔:“世人都劝我顾大局识大体,唯独只有狗男人劝我做自己。”
宋思知在那边听得狗男人三个字,如同一道闷雷在耳畔炸开,隐隐觉得有种异样情绪在脑海中劈过。
她想问狗男人是谁。
“商也好,政也罢,永远不可能非黑即白,我既入了这个道,就要做好与世俗为伍的准备,我没那么高尚。”
姜慕晚的一句没那么高尚,将宋思知脑海中组织好的语言悉数敲散,她拿着手机的手布上了一层薄薄的汗:“你生在宋家,就注定高人一等,宋蛮蛮,神想入魔,也有个过程。”
宋家在首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不需要她们为人有多出类拔萃,举世无双,就单单是这个姓氏,便带着令无数人敬仰的光环。
姜慕晚是没那么高尚。
可宋蛮蛮有。
神想入魔,也有个过程?
她是神吗?
不是。
她从出生就在地狱,怎么成的了神?
披着宋家的外衣过了十几年也没能将她骨子里的恶魔给驱赶走。
马路中央,一辆工作中的洒水车缓缓行驶而过,溅起的水花落在她脸面上,让她将起的怒火往下压了一分。
她伸手,在窗外点了点烟灰:“我谋划数月,成败在此一举,宋思知你记住,你在我这里拿的每一分钱都不见得是干净的,你今日之所以能慷慨激昂的站在制高点来指责我,是因为你走了科研这条路,你若站在我的位置上,并不一定做的比我好。”
姜慕晚这话、没错。
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处的位置,宋思知从出生开始便很被灌输往后要走科研这条路,而她本人也倾心于此,子承父业,又有祖上四代打下来的基础,她在科研这条路上没有吃过什么苦头,求学期间,也能时不时听见老师提及家里长辈,课堂上更常听见老师用宋家人举例子。
她的人生路,一路平坦,直通光明大道。
而姜慕晚与之不同。
她从商,短短几年就立足与首都商界,成为控股大佬。
她的成功有家里祖辈惦记下来的基础,而姜慕晚、是在宋家的领域之外在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
宋思知懂她的难处,也知晓混迹商场的人也不见得有多干净。
气归气,可听到姜慕晚那句成败在此一举时,内心的火也消的差不多了。
“我有数,”她干巴巴开口,尴尬稍有些掩不住:“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
姜慕晚想了想,抬手抽完最后一口烟,郑重其事道:“打一顿,替我出气。”
《道德经》有言:为之于未有。
她一定要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就将姜家人拨的算盘摁在摇篮里。
让他们求生不能,求路无门。
“你就不怕姜家人求到爷爷跟前?”
姜慕晚冷笑了声:“若是老爷子,兴许还有点可能,可姜临、他不敢。”
这夜、c市动荡。
明日一早,姜家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姜老爷子若是被c市的人带走尚且还有一线转机,可首都直接下来拿人,无异于板上钉钉、盖棺定论了。
再无解救的机会。
姜临在会场门口,望着姜慕晚离去的方向,落在身旁的手狠狠的紧了紧。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就是将损失降到最小,是以,那些陆陆续续从会场出来的人又见他转身进去。
向着顾江年而去。
这夜,因余瑟在,顾江年按捺住心中想奔赴姜慕晚而去的**,扶着余瑟向外而行时便见姜临急匆匆而来。
行至他跟前,急切地唤了声:“顾董。”
顾江年望着人,面色不大好,但碍于在场众人注视的目光,终究是沉沉点了点头。
余瑟此时,极为识相拍了拍顾江年的手臂,轻声开口;“我去前方等你。”
顾江年历来是人群焦点,今夜君华慈善晚宴被姜老爷子间接性毁坏,顾江年从检察院的人进来再至检察院的人离开,一言未发。
这人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沉不露形色,多的是人壮着胆子明目张胆的探究他,探探这位年轻富商的想法,可均是无疾而终。
是以此时,当姜临行至跟前时,顾江年望着他,不显山不露水开口:“姜总有何止指教?”
顾江年其人,商场名声并不好,早年间颠覆是顾家时谁人不说一句白眼狼?
只是谁曾想到,这白眼狼这般厉害,只花了短短三五年时间坐稳了c市首富之位,
叫人不得不叹服。
先前众人的轻嗤,不屑,渐渐的转变成了畏惧。
畏惧这个来势凶猛且野心勃勃的商业霸主。
“顾董说笑了,指教不敢,只是有求,”姜临微微弯了弯身子,给外人一众谦卑有礼之感,实则也在心里拨着算盘想借用舆论与道德让顾江年对其施以援手。
他身为长辈,在顾江年跟前做低姿态,放下身段,顾江年若稍有些仁义道德与顾虑在,都会客气的将人扶起来,且答应他的请求,从而坐稳这慈善家的位置。
可姜临未曾想到的是,顾江年素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仁义道德也从来来绑架不了他。
他身形挺拔,立在会场中央,在一众人等目光的注视下,微微低了低眼眸,望着在自己跟前放低姿态伏低做小的姜临,落在身旁的手久久未动,而面上审视他的表情亦是带着几分冷傲的浅笑。
众目睽睽之下,他用不大不小但却足以令周围人听见的声调开口:“姜总这声有求,顾某不敢答应,不日前姜经理亦是一声有求,我君华才会同万众合作办了这场慈善基金会,眼下、姜总看到是何景象了?”
“不求你恩将必报,但也不该牵连无辜,我瞧华众是有意拉我下水,”
最后这番话,掷地有声,慷锵有力。
众人都知,顾江年这是,动了怒了。
君华成立许久,从未出过这等绯闻,而君华慈善晚宴年年都是圆满结尾,唯独今年,可谓是被姜家算计了个正着。
姜临低下的身子猛的抬起来,望着顾江年一脸诚惶诚恐:“不敢。”
姜临是真猖狂,妄想在众目睽睽之下间接性的逼他答应他所求,这等有勇气的行为让站在远处的君华老总们在心里给人竖了根大拇指,
不知这人,是初出牛犊不怕虎,还是无所畏惧,但不管是哪一种,这份勇气,都值得他们万分敬佩。
顾江年眸光泛寒,冷意森森,再度启唇,语气更是凉薄了几分,似是压根儿不怕众人听见:“我没有找姜总赔偿损失就罢,姜总还求上我了?”
鄙夷、不屑、藐视,种种情绪,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将姜临的脸摁在地上摩擦。
顾江年及其不屑的冷呵了声,越过姜临,抬步离开。
那姿态,好似刚刚站在自己跟前的是一只蝼蚁。
姜临心底一紧,跨步欲要追上去,却被徐放与罗毕二人抬手拦住了去路:“人贵在自知之明,姜总。”
这夜、会场人人皆知,顾江年动了怒火。
顾江年一路扶着余瑟出宴会厅,本是克制有加、且从不在余瑟跟前表露出事业不顺的人在这日难得的,沉默了、阴沉了、行至门口,他克制着嗓子温声同余瑟开口:“我让罗毕送您回去。”
余瑟知晓,顾江年幼年不顺,造就了如今心思深沉的性子,今日如此大事,若非她在场亲眼所见,顾江年回头也不会同她言语半句。
余瑟望着顾江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言语出半分来,沉沉的点了点头。
庭院内,估计年望着余瑟上车,车子将将尚未启动,他便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给姜慕晚去了通电话,而那方、占线中。
再拨,依旧如此。
如此情况,让本就隐忍的人心中火苗肆起。
送余瑟归家的心思无非是想早点联系到姜慕晚,此时,顾江年的私心已是非常明显。
随着爱意的增加,他对姜慕晚的掌控欲便又多了一分。
那种迫切的、焦急的感觉,在心头蔓延至四肢百骸。
脑海中一幕幕回放的是姜慕晚臂弯上的伤口,以及她肩头的那件外套。
担忧混着醋意而来,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区分。
徐放紧追出来时,尚未走进,便隐隐感觉到自家老板周身暗沉的气场。
壮着胆子走近,开口询问:“老板,华众那边?”
顾江年视线望向远方,及其阴森的吐出两个字:“该如何便如何。”
徐放懂,今夜的主场无论如何都是在姜家,无论如何都是在姜老爷子身上,君华竟然被坏了场子,也没理由在去迁就华众。
这声怒火喷张的该如何便如何,徐放懂。
顾江年坐在车车,转眸之际,见季家人从宴会厅出来,那本是提起来的心往下落了几分,但透过挡风玻璃望着季言庭的目光依旧隐有几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