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夏尔正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的时节,雄鹿地的乡野中,两大四小的奇怪组合正急匆匆的、悄无声息的避开所有的大路,走在僻静而幽暗的小径上。
他们走得是那样的急,领头的大种人甚至不愿意停下脚步去等那些赤着脚的半身人。他警惕的环视四周,不时的带着众人远离农夫与白兰地鹿家族的庄园,从难行的小径上跳下去,从另一头的灌木丛中走出来。
身后的四个霍比特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和巫师的身后,他们渡过柳条河与巴兰都因河,路经山洼底部,绕过一座陡峭山岗的绿色山脚,进入另一道更深也更宽的谷地。
这片乡野长满青草和富有弹性的草皮,四周一片寂静,惟有气流拂过大地边缘的微响,以及高处陌生鸟儿的孤独鸣叫。
彼时,山姆与梅里、皮平脸上的表情也从一开始的兴奋变得疲倦又害怕。因为此时他们已然离开了霍比特人的家园,进入到了一片陌生的土地。
闯下祸事的山姆·甘姆吉又害怕又委屈的嘟囔着:“我甚至没来得及把花园里的雏菊浇上水。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它们还来没彻底凋谢。”
两天前,当弗罗多一行正准备前往人们称之为伊姆拉缀斯,又或者幽谷、瑞文戴尔的精灵家园,参加甘道夫所说的重大会议时,被小伙伴山姆、皮平和梅里给堵了个正着。
彼时,愚蠢的山姆·甘姆吉(事后看来,确实不是什么聪明之举)居然脱口说出了那枚戒指的事情,于是毫无疑问的,为了让这些冲动、鲁莽但没有恶意的小家伙们不至于泄露弗罗多远行的事情,甘道夫与阿拉贡把他们也一并捎上了。
梅里看了一眼巫师与那个高大的人类,忍不住说:“噢,亲爱的山姆,我有预感,你看不到你心爱的雏菊了。这不是什么诅咒之类的,而是我有预感,我们会错过一整个夏尔的春季和秋季!也许我们会在寒冷的冬季,返回夏尔,但那个时候,你的花园里的那些花肯定已经全部枯萎了。”
“我们不是只是去见识一下精灵的家园吗?为什么会耗费这么多久?”图克家的皮平惊讶的说:“难道精灵会好客的留我们这么久?那希望他们的食物会让我满意,当然我并不是挑剔,只是,他们会吃第二顿午餐吗?”
弗罗多此时若有所觉的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
远处的老林子似乎在冒烟,仿佛所有落下的雨水都从树叶、树根和土墩中重新蒸出来了。视野所及的边缘,这会儿笼罩着一片阴影,一团阴暗的迷雾,天空在它上方像个蓝色的帽盖,又热又沉重。
而一个矮趸壮实的身影正在老林子茂盛的树丛中往这边张望,头上那顶高大的帽子上的那支蓝色的羽毛是如此的亮眼。弗罗多甚至能看到他脸上似乎挂着笑。
“是汤姆·邦巴迪尔,他知道我离开了。”弗罗多说,内心涌起一丝伤感。因为他有预感,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这位欢快的、总是唱着歌的朋友了。他们在中洲的缘分自此结束,在遥远的以后,也不会再见面。
甘道夫杵着手杖,站到他身旁,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早就知道这位神秘的,令人尊敬的林中主人一直在跟着他们。
他说:“弗罗多,我们每个人都会有离别的时候,毋需伤心,因为这也代表着新的开始。”
弗罗多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说:“也许。但我希望有个告别。”说着,他高高的抬起手,不停的从远处的朋友挥着手。
“再见,汤姆·邦巴迪尔!再见,夏尔!”
那个令人尊敬的老头儿仿佛听到了弗罗多的告别,他哈哈大笑,冲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老林子深处。
弗罗多垂下了手,变得更伤感了。因为他耳边仿佛听到了那熟悉的欢快的歌声,“欢乐咚!开心咚!敲响叮叮咚!
老汤姆·邦巴迪尔,乐天老伙计,
他身穿外套天蓝色,脚蹬黄皮靴。
欢送朋友,告别家乡,霍比特人要远行。”
“我觉得。”刚还在纠结精灵是否会吃第二顿午餐的皮平突然跳到他们身边,说:“弗罗多,你也不需要伤心,因为我们总会回来的。对吧?”
他看向好朋友梅里。
梅里却看着巫师与阿拉贡,沉默不语。
“我并不想做那个打断别人缅怀朋友与家园的恶人。”来到荒野后,显得更严厉与警惕的游侠兜了回来。他看了看天色,灰色的眼眸中露出一丝不安:“但我们时间可不余裕,我们需要穿过远处那几座山岗,然后进入更安全的地带。这里靠古冢岗太近了,不是一个停留的好去处。”
四个霍比特人听到这个名字,不禁齐齐打了个寒战。就连在夏尔,他们都听过老林子再过去的古冢岗有古冢尸妖的传言。但那种故事没有哪个霍比特人爱听,哪怕当时坐在远离该地的温暖舒适的火炉边。
弗罗多朝东瞥了一眼,看见那边的山岗更高,正俯视着他们;并且这些山岗顶上全都环绕着青冢,有些还立着石碑,像绿色牙龈上突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牙,直指苍天。
他一阵恍惚。他仿佛看到,初升的太阳照耀在这片大地上,君王与战士在这里互相征战,他们崭新嗜血的宝剑上,光芒似火。战胜,战败,高塔倾倒,要塞焚烧,烈焰冲天。
紧接着黄金堆满死去的君王和王后的棺材架,一个个土墩覆盖了他们,岩石墓门封闭,青青野草湮没了一切。
日升月落,渐渐地,羊群漫步其间吃草,但很快山岗又荒芜了。一个阴影从远方的黑暗之地现世,墓冢中的尸骨骚动起来。
古冢尸妖在山洼间出没,冰冷的枯指上戒指叮当响,金链子在风中摇晃。一圈圈墓石裸露出地面,月光下犹如缺损的烂牙在狞笑。
“弗罗多!”巫师严厉的声音骤然响起,把他从幻象中惊醒过来。弗罗多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不自觉的又握住了脖间的项链,掌心死死的攥着一个冰冷的圆圆的东西。
“我……我没事。”弗罗多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及身上冷汗淋淋。
然而甘道夫与阿拉贡眼中的担忧与不安却更浓了。
“来不及了。”阿拉贡低声道:“他们感应到弗罗多正在离开汤姆·邦巴迪尔的保护,来找他了。”
“我们不能停留。”甘道夫说:“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抵达布理,那里起码比野外安全多了!”
阿拉贡咬着牙,看着四名紧张无比的霍比特人,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督促四名霍比特人赶紧动身。
但皮平还在那念念叨叨、不分轻重的说着要吃饭之类的,结果被巫师与阿拉贡同时狠狠的责骂了几句。
甘道夫鼓励弗罗多再坚持一会,等到了人类城镇再休息。于是弗罗多只能振奋心情,重新上路。
只有梅里小声的安慰了皮平几句:“你还不明白吗?弗罗多他们可不是单单只是远行那么简单,山姆一句愚蠢的喊话让我们陷入了某种危险之中,不然你以为甘道夫他们为什么这么紧张?”
山姆脸色涨红,可又不知说什么好。
皮平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所有人一路马不停蹄的越过远处几座山岗的山肩,走下它们长长的山坡,再爬上它们平缓的山侧。
一路上弗罗多注意到,这片土地与山岗都没有树,也不见任何水流:谷地长满青草和富有弹性的草皮,上岗青冢林立,四周一片寂静,惟有气流拂过大地边缘的微响,以及高处陌生鸟儿的孤独鸣叫。
他们走啊走啊,走到太阳高悬、走到夕阳西下。终于,他们几乎就要走出这片令人不安的山岗了。这时,一块石碑出现在弗罗多他们面前,它高高耸立在头顶的太阳底下,像一块界碑,又像一根监护的手指,或者更像个警告。
巫师看到石碑,立即喊了停下。
“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在靠近。”甘道夫神情严肃且紧张的抽出了腰间的格拉姆德凛,握在手中,左手的法杖时刻准备着。“阿拉贡,小心!”
阿拉贡立即利剑出鞘,原本有点佝偻的腰瞬间笔直如松,灰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前方的道路。
此时西垂的太阳呈现出一种苍白淡薄的黄色,那块竖立的石碑在阳光下投下一道朝东延伸的黯淡阴影,笼罩着他们。一股不详的雾气伴随着一阵阴冷的山风,悄无声息的从无到有的迅速布满了山涧与高岗。
透过雾气,某种阴冷与恐怖的气息正在空气中蔓延,空气寒意深重,周围一片死寂。
“别走散,所有人牵着手。”巫师厉声道,法杖上的宝石发出了亮眼的白光,却无法彻底的驱散那团迷雾。紧接着,他闭上眼睛,似乎在感应什么。
山姆他们紧张极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甘道夫?”弗罗多却突然觉得脑袋沉重无比,脖子上的那枚戒指变得滚烫无比,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与心间不停的回荡着,仿佛在说:你走入死地,只为送来我的戒指。
“是古冢尸妖!”
当先的阿拉贡瞳孔一缩,挥剑挡住了一把由白色烟雾笼罩着的死者之刃!
“还有纳兹古尔!”巫师猛地睁开眼睛,他能感应到,有东西正在飞速的向此地赶来,恐怖的嘶吼正此起彼伏。
“快走!”甘道夫挥动他的手杖,声如洪钟,一杖把一头此前我们在卡恩督姆曾见过的尸妖锤翻在地,右手的格拉姆德凛一剑把另一头尸妖恶心的脑袋给削了下来。“向山上跑,星光会刺破迷雾。”
弗罗多却几乎无法再挪开脚步,因为那个邪恶的声音几乎攥住了他的心,脖子上的戒指变得又重又沉,还灼烧着他的肌肤。
“我等你好久了!”一个深沉又冰冷的声音说,仿佛发自地底,“我的戒指,霍比特人,把我的戒指还来!”
“不!”弗罗多尖叫一声,仿佛看见一个高大的黑色人形朝他俯下身来,映衬着星光像个影子。他觉得自己见到了两只冰冷异常的眼睛,燃着一种好似发自遥远之处的微光。他惊恐的跌倒在地,手脚一片冰冷。
“弗罗多!”山姆惊叫出声。
“别想得逞!索伦!”
甘道夫手指上的火之戒纳雅亮起了璀璨的光芒,把浓郁的迷雾给驱散了大半,山姆他们这才看到倒在冰冷的地上卷缩成一团的弗罗多。
“快跑,你们这群蠢货!”
巫师手杖的宝石发出一道霹雳,把第三头尸妖给彻底摧毁,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其间。但甘道夫的表情却丝毫不敢放松。因为下一瞬间。
“灰胡子老货!”
一匹黑色的大马骤然从迷雾跳了出来,一名身披黑色斗篷,手脚着甲,脸部的位置一片空洞的可怕骑士挥动手中黑色的魔窟古剑,凶猛的一剑劈向甘道夫。
皮平与梅里痛苦的捂住耳朵,“弗罗多!”山姆挣扎着,想要去扶他的少爷。
一边是恐惧的怪物,一边是朋友。犹豫了一下,皮平与梅里尖叫一声,强忍着恐惧与痛苦,冲过去,扶起地上的弗罗多,转身就往山上跑。
这时,第二名黑骑士从迷雾中冲了出来,手中的魔窟古剑如同毒蛇般的刺向了弗罗多的后心。
“想都别想!”
阿拉贡一剑削断第一头尸妖硬逾精钢的脖子,顺势甩出了当年阿拉松从安努米那斯中找到的那把阿尔诺王室之剑。
第二名黑骑士只能回身,用手中的魔窟古剑磕飞了阿拉贡甩出的长剑。
叮。
如同秋水般的剑身插在地面上,不停的轻鸣着。
这时,第三名黑骑士带着腥臭的恶风,自迷雾中冲了出来,一剑劈向了阿拉贡的后心。结果却砍到了空气。
原来紧急关头,阿拉贡狼狈的往前一扑,躲过了致命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