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顶端,第三道防线的壁垒处。
狭窄的山道里,死尸枕藉,几乎堆积铺满道路和岩壁边。断肢残体,箭簇折矛,入眼尽是,血迹渗入泥土,如一条地狱中的污血之肠,令人触目惊心,血腥作呕。
王子茂部低下的战斗力,比不过西河郡太守高德儒麾下的城防士卒,更远不如临潼关总兵尚师徒麾下的精锐野战军团。
谢华数次冲锋,就将王子茂留在山顶,看守老巢的四百多名守卫全数击溃。
留下四十多名士卒看守战俘,谢华带着剩余的二十余名亲卫队士卒,追赶着溃兵,一马当先的杀入山顶壁垒中。
山寨里头,防御的基本都是来自山下的敌人,谁也想不到,有一天敌人竟然会从山顶上攻下来。
所以山道的壁垒的后边是没有任何防御设施,即便守卒有心守备,但无地利之势,这些残兵败将哪里抵挡得住如猛虎下山的谢华。
王子茂此时也知晓了山上的混乱是由于一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只有百余人的唐军士卒所为。
更让他惊慌害怕的是,勇悍如索超、孙立,都挡不住谢华,他心底更是没底。
但没底他也决心誓死抵抗,因为窦轨曾经放话要他的项上人头。既然降也是死,不降也是死,还不如轰轰烈烈的杀上一场。
此刻,王子茂前后受敌,如果山顶壁垒丢失,那真如瓮中之鳖,被困在狭小的山道当中,前无屏障,后无退路,再无活路。
孙立和索超的死,加上王子茂故意的唐军杀俘宣传,让寇匪们误以为唐军不要俘虏。
寇匪们也明白到了拼命之时。
为了活命,一名披甲持斧头的守将带着十来人主动迎上谢华。
这名守将胡子浓密,铠甲精良,从行在后的那十余敌兵亦皆精甲耀目,身高体壮,乃王子茂身边的熊罴亲卫精锐。
也是王子茂军中最为勇猛的将领。
他这一出击,代表着王子茂从第二道防线回援的第二批援军到了。
顿时,山顶壁垒的守军士气陡振,鼓声阵响,不少守卒纷纷举起兵器大声呼喊。
王子茂的亲卫将领舞动双手宣花斧,斧声呼啸,劈砍在山壁上,火花碎石飞溅,留下一道明显的砍痕!
面对锐利厚重的巨斧,谢华没有多余的动作,待斧头回转的瞬间,突然探手抓住斧柄用力顺势一推,那守将控制不住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猛的一个趔趄。
谢华剑出如电,厚重的甲胄也防不住锐利的剑刃,那守将的咽喉被隔开,鲜血喷溅,一下颓然倒地。
王子茂部的士卒根本没看清谢华的动作,只看到己方最强的将领与敌军才刚碰面,连眨眼的时间都没用,就直接死掉了。
那些随着最强将领冲锋的精锐虎士,在谢华面前犹如无力反抗的鸡仔般,迎来的是一边倒的屠虐。
才刚提升起来的士气,瞬间被打得更加低落,众守卒皆惊惧害怕,胆寒颤栗。
负责镇守山顶壁垒的将领见情况危机,急忙大声叫喊,不住的催促部下放箭阻敌。
箭射如雨,将敌我两方全部覆盖进去,然而谢华丝毫不退,舞动长剑,把他面前的所有箭矢全部嗑飞。
旋即趁着第一轮箭雨停歇的刹那,越过仅剩的两三名敌军虎士,撞如拉弓射箭的一般守卒,挥起长剑,如砍瓜切菜般,仅仅一人就杀散三十余人的弓弩手阵型。
谢华以一当百,所向披靡的勇猛,让跟随他冲杀的亲卫队蓝鹏等人无不激昂振奋,一同杀入乱成一团的山顶壁垒内。
不过百余名士卒,在谢华的率领下,先是击溃山顶五倍之敌,紧接着又大肆纵火,把王子茂的粮草物资烧个精光。
现在更是靠着二十来人,几乎攻下拥有一百多人驻守的一个险要壁垒!
此刻的谢华,在敌我双方的士卒眼中,宛如天神下凡般,锐不可当,无人能敌!
......
山顶壁垒的冲天火光、喧声大作和守军哗乱一片的景象被正在轮番攻打第二道壁垒的李建成等人看到。
王珪蓦然仰脸,惊喜说道:“谢君竟是仅凭百余人,就闹得山顶天翻地覆。
刘君,这是我们的机会!敌人后方已乱,定然军心不稳,只要我们能攻下他们最后栖身的壁垒,就能将无险可依的王子茂部覆灭,此乃天大的功劳啊!”
王珪只以为谢华是牵制和扰乱的敌人,怎么也想不到,谢华竟然打垮了数倍之敌。
李建成也是喜色难掩,随即目光落到山腰,下令道,“击鼓,命全军最后猛攻!
先登壁垒者,升3级,赏金百两!”
战斗已经到了最紧要,最激烈的关头。又有重赏的激烈。毛成丰等虎将相继带队猛冲。
绝望的王子茂部众也在做最后的拼死反抗。
双方在狭小的山道上拼命厮杀,断肢残块满地,血腥之景,让一些还不适应的新兵满色发白。
李建成亲自持刀在后方督战,一名战斗开始后,一直退缩不前的府兵被他一刀枭首。
初次上阵的新卒惊骇无比,全都熄了退避的心思,随着各自的军吏,勇猛前冲。
正在率部猛攻的那名军吏虽然不及毛成丰勇猛,冲杀在前时却毫不惜命,虽然数战不能破敌垒,身上衣甲尽是血污,却依旧死战不退。
另一名军吏目睹此景,被激起了斗志,召集起自己麾下士卒,慷慨激昂道:“当使这些寇匪知我大唐男儿的勇武!”说罢主动向李建成请战。
与李建成麾下诸位将佐胜利在望的士气高涨、轮番猛攻相反。
王子茂部的士气不断低迷,面对士气高昂的唐军,守得非常吃力。壁垒后的守卒死伤颇多,连续被前军府军冲上城墙。
王子茂也知道最后的关头到了,不顾危险,亲自上前督战,不惜消耗士卒性命,不断填补缺口。
双方激战大半个时辰,第二道壁垒已摇摇欲坠,但仍然没被攻破。
壁垒前后战死的敌我兵卒已经堆积得很高,壁垒高有一人半,原本还得攀爬一番,现在踩着阵亡兵卒的尸体就能直接上去。
毛成丰等将佐无不是血污满身,不少刀剑卷刃,长矛折断,盾牌甲胄上或残留着箭镞,或有刀砍矛刺的痕迹。兵甲破损严重,人员伤亡也在不断增加。
李建成正要再一次组织进攻时,王珪忽然指着山顶,惊喜大叫:“快看上面!上面!”
“上面?”李建成急忙把目光投到山顶。
却见山顶第三道防线的壁垒之上的王子茂部军旗全部砍倒,溃逃的守卒如同慌乱的难民,顺着山道往下逃命。
慌乱如同瘟疫,瞬间引得第二道防线的不少守卒跟着乱跑。这时,山顶壁垒上又丢出许多落石滚木,砸向逃跑的守卒。
深夜之际,山道上漆黑无比,守卒搞不清状况,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山上冲了下来,使得溃卒更加心急的逃跑,局面顿时大乱。
少数几个督战军吏根本无法阻挡溃卒涌向第二道防线的壁垒,反而被急于逃命的溃卒拔刀砍死。
再加上紧随其后,所向披靡的谢华带着唐军士卒杀过来,王子茂部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
李建成面上喜色难掩,下令道,“击重鼓,全军进攻!”
上下夹击,王子茂所部之守卒无路可退,终于崩溃。士卒惊惶纷乱,自相践踏。
少数勇悍亡命者,冒死突围,但皆被李建成或谢华杀死。余下的不是自相践踏而死,就是放下兵器跪地投降。
谢华与李建成两军汇合时,山道上败军俯首,死尸累累,血流成河。
第二道防线的壁垒前后尽是双方阵亡兵卒的尸体,堆积得比壁垒墙面都高。
血流成河甚至已不是形容词,而是真的血流成了河。粘稠的血水沿着山道流下,如同溪水河流涌淌,所有人的鞋履、衣裤都被血河浸透,散发着浓郁的腥臭味。
黎明时分,太阳刚刚升起时。
降卒已被唐军全部控制,一队队的府兵卒或打扫战场,或看守俘虏,救治伤员。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大多数人没有经验,看起来乱糟糟的一片。
王珪看着山道上的伏尸、血河,叹道:“昔秦王曰‘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我等不过卫军都尉,一声令下,也有死伤塞道,血涌如溪河。兵为凶事,果然也!”
他独自一人站在山道上,面现不忍。
谢华笑道:“王君心系百姓,可称为仁者也。”
毛成丰性格刚健,不以为然道:“小仁为大仁之贼。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可若因为恻隐而纵贼不击,那么受害的将是更多的百姓。”
诸人正说话间,蓝鹏从山上下来提着一个人头,笑道:“都尉,谢君、王君,那王子茂扮作小卒想要趁乱逃离,却不知他那一把胡子让他露了老底!”
这人披头散发,满面血污,颔下有着一把美须髯,可不正是王子茂!
谢华笑道:“昔日曹操割须弃袍,这王子茂自称‘大司马’,却是连这典故都不懂。”
诸人哄笑。
李建成更是大笑着说道:“今天下板荡,正男儿用武时。唐王英武神明,我等只需为唐王尽心竭力,荡平宇内,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一夜之间,攻破千余人据险而守,横行数年的山中大贼寇,又堵住了晁盖的一条退路。
此功劳绝对是大功一件,升官进爵,荣获厚赏,肯定少不了,故而众人皆是喜气洋洋,纵然奋战一整夜,仍然精神不减。
一天后,谢华和李建成诸人焚毁山上建筑,堵塞破坏山道,然后按照窦轨的命令,与来换防的唐军交接后,返回绛县修整。
次日一早,谢华和李建成府等人押送俘虏及剩余的一点财物返回绛县。
南行军大元帅窦轨派了一些军政要员大吏在城门相迎。
见血并经历了真正的苦战之后,前军府的士卒从最开始衣甲光亮的菜鸟,开始转变为带着血煞之气的虎贲。
得胜的士卒们队列齐整,阵容鲜亮,旌旗招展,枪戈如林的走进城门,后边是被押解的四百余名战俘。
一些吏员士子看着这士气高昂的部队,对李建成由衷赞道:“都尉治军有方,麾下皆真虎士也!平定吕梁山中贼乱,全赖都尉了。”
李建成谦逊道:“全靠大王英明,麾下将士用命,以及诸君的鼎力支持。”
县城内,百姓沿途观者如堵。
百姓们当然希望府内的贼患平息,能让他们安定的生活。
此次唐军覆灭山中三大贼寇之一的王子茂部,减少百姓遭受匪患的可能,不少人高兴的夹道高呼,场面十分热烈。
得了百姓们的欢呼、拥护,唐军士卒们士气越发高涨。走起路来,更加昂首挺胸。
绛县的族老、士绅作为劳军代表,在他们身后的数十民夫担粮牵羊,献上犒军之物。
当天晚上,从曲沃县返回到的窦轨设宴庆贺谢华、李建成等将佐,并大赏参与剿灭王子茂的全部士卒。
第二日,李建成和谢华的士卒汇合到窦轨的大军之中,朝着昌宁县开拔而去。
窦轨的劝降书,则早上半日,送往昌宁县以及吕梁山中未被剿灭的余下各路贼寇山匪。
谢华等人攻灭王子茂时,喊杀声随风远传,一二十里外都能听到。
虎头岭山顶的熊雄火光和浓烟,更是如同耀眼的烽火,传遍群山。
王子茂部足足有千许人,且占有守山之地利,一般情况,要想剿灭王子茂这上千寇匪,起码需要五六倍的大军,而且还得是长久围困,才能起作用,硬攻即便很难打下来。
可结果呢?
在谢华、李建成部两千人的猛攻下,竟只一个晚上就剿灭了王子茂这名山中大寇。
消息一传出,吕梁山中诸寇匪震动。
山中两大贼寇之一的王子茂尚且不是谢华等人的敌手,周近山中的其余小股山贼更不必说了。
当窦轨的劝降书到来之后,这些山贼恐骇之余,都不得不仔细想一想自己的出路了。
窦轨熟读兵法,懂得携威逼迫,乘胜追击的道理。
没有给山中贼寇盗匪太多思考的时间,而是指挥八千余兵马,分成四路,在那些寇匪山寨之下耀武扬威,逼迫他们投降。
不少寇匪惧怕唐军兵威之盛,纷纷投降。有些不愿意降的,也慌忙逃离绛县。
余下顽固之徒,窦轨也不着急着攻打他们,只是留下小部分兵马盯防,自己率大军前往昌宁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