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谢云初开口唤他,萧五郎转头小郡主的奶娘道:“把小郡主抱回去吧。”
萧五郎此时的神情,与那日在城门前要杀人的行状判若两人。
可萧五郎表现的越是平静,谢云初便越是担忧。
柳四郎已经先一步进去,回头瞧见谢云初立在屏风前不动,一把拉住谢云初的细腕把人扯了进来。
短短几日,萧五郎人瘦了一大圈,五官轮廓越发分明,那双眼……也不如曾经那般明亮璀璨,好似蒙了一层水雾,变的……让人看不透起来。
整个人暮气沉沉,朝气全失,找不到一点点当年少年意气风发之态。
他歉疚望着谢云初,略调整了坐姿,缓声问道:“六郎背上的伤要紧吗?”
谢云初摇了摇头:“不要紧。”
安慰的话到嘴边,谢云初却不知怎么开口……
节哀二字说来轻巧,可失去挚爱之痛,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
“多谢你派人来救我,也多谢……你救下了两个孩子。”萧五郎望着谢云初,“六郎,若是我有什么意外,还烦请你能帮我照应两个孩子,皇室之人……我不放心。”
谢云初手心收紧:“师兄,我可以做叔父,却做不了父亲,你若真有万一……陛下也不会允准我一个外人来照看皇室骨血。”
柳四郎听到自家义弟如此硬邦邦说了一句,也不知道迂回些,用手肘撞了撞谢云初。
萧知禹刚刚没了妻室,重伤苏醒,身子和心智都如风中嫩草般娇弱,就算是要说真话,也应该软和一些。
“是啊,我怎么忘了……”萧五郎靠在背后软枕上,闭了闭眼,泪水便顺着眼角淌了出来。
虽然,萧五郎没有哭出声,可柳四郎和谢云初都能察觉萧五郎身上那深深的绝望。
谢云初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萧知宴所做之事告诉萧五郎。
“殿下……”怀王府的管事进来,隔着屏风同萧五郎禀报,“燕王殿下到了。”
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的萧五郎听到这话,被细棉布包扎的手缓缓攥紧了身下的缎子,哑着声音开口:“请燕王进来……”
谢云初察觉到萧五郎对萧知宴的称呼不同,心头微微跳了两跳。
柳四郎曾经在萧知宴麾下,对萧知宴敬重是敬重,却也畏之甚深,连忙道:“既然燕王殿下来探望怀王,那……末将便同六郎先行告退,安平大营诸事繁多,末将明日也该动身回去了,明早再来向怀王辞行。”
“六郎留下!”萧五郎睁开因为落泪而越发通红的眼,又重复了一遍,“六郎留下。”
柳四郎转头瞧着谢云初,谢云初同他颔首:“我一会儿来寻四哥。”
“好,我等你……”
说完,柳四郎同萧五郎拱了拱手,便离开,再也没有如年幼时那般孩子气同萧五郎示威。
“我听管事说,那日你让人将阿夏的尸首停在院子中,派人去找一把匕首……”萧五郎苍白的唇瓣张合着,“又让夜辰带着匕首和阿夏掌心里的痕迹对了对,那匕首是阿夏的?”
谢云初立在床尾,没有瞒着萧五郎,点头。
不用谢云初再多说什么,萧五郎已经全都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更加绝望和心痛。
他对自己这位二哥从不设防,因着知道父皇对自己动了立储的心思,他为了表明心意……带着安阳就蕃,又默许了二哥的眼线,就是为了让二哥放心。
他永远……永远都会将自己最脆弱最柔软心腹之地,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二哥的面前,只是为了给自幼离国,对人缺失信任,又不愿意暴露畏惧的二哥一些安心之感,让他觉着至少有他这个全心全意等着仰仗信任他的弟弟在。
让他的二哥,不要因为父皇对他的疼爱,而疏远了他。
“其实,你同我说,燕王说……若是他要那个位置,我连提剑和他一争的勇气都没有,还会是能为燕王手中利剑,我知道是真的!只是我不愿意相信。”萧五郎再次闭上眼,喉头翻滚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艰难道,“六郎,我悔了,是我一厢情愿的信任,害死了安阳,”
害死了……自己此生最爱之人。
现在说后悔已经为时已晚。
谢云初垂下眸子道:“燕王与北魏达成约定,要扶燕王上位,我原本也以为……他们是要诱杀你,没想到最危险的是安阳。”
“你尽力了六郎,做师兄的没用……没有为你出什么力,反倒是让你为了我奔波,两个孩子也多亏有你才能活下来!我还迁怒你。”萧五郎睁开酸胀的眼,鼻翼煽动眼泪就扑簌簌往下掉,“你别怕,师兄不会轻生,我梦到安阳了,安阳不放心两个孩子,我不想让她死后不安……”
梦中,他要与安阳同去,被安阳推了回来。
安阳说,放心不下两个孩子……
他在梦中盘算了一遍,最后真正能信得过托付孩子的……只有远在北魏的顾行知,和为他的性命不计代价的小师弟。
他便告诉安阳,可以将两个孩子托付给六郎。
安阳只是摇头,告诉他……她以后会日日都在他身边,时候到了……她自然会牵着住他前往轮回,请他千万为了她珍重,别让她死后不安。
所以,萧五郎才会在一看到六郎,便问……能否将孩子托付给六郎。
不能否认,谢云初说的对,皇室血脉,不会交给非亲非故的谢云初来扶养。
若是父皇将两个孩子接入皇宫,让他和安阳年幼的孩子面对宫中的尔虞我诈,他和安阳都会死不瞑目。
很快,怀王府的管事带着萧知宴进来。
萧知宴抬手让护卫留在院子外,只领着一个大夫进来。
绕过十二抬楠木嵌宝珠的水墨画屏,萧知宴看到谢云初立在床尾静静望着闭目虚弱靠在床榻上的萧五郎,不知道谢云初在想些什么。
许是对萧五郎怜悯,许是因为劝不动萧五郎正在思索对策……
萧知宴的目光从谢云初高领遮住的颈脖上一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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