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枪响让赖有毛心里瞬间就凉了半截,就是小仓归秀也是一脸的懵逼,我明明没扣动扳机呀,怎么莫名其妙就射出了子弹?
这就是南部十四式手枪糟心的地方,你想射击的时候经常卡壳,你不想射击的时候,这枪却不知那根神经错乱了,一枪就走火出去。
枪响过后,包括小仓归秀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接着赶紧顺着枪口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万钱贵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突突外冒的鲜血和快速消失的气力都告诉他,是他中弹了。
万钱贵用手捂住胸口,艰难地说了一句“狗日的小鬼子。”就依着马车轮子缓缓倒下。
“他爹啊!”一个妇人的尖声哭叫让所有人都惊醒过来,是小水他娘看见万钱贵的惨状后嚎哭起来。
这时,在场的村民一下子就像炸了锅似的,有愤怒叫喊的,也有哭着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场面马上就混乱起来。
而这时的万来福却是怒吼一声道“打死这个小日本。”说完就向小仓归秀冲了过来。
他被小仓归秀打了一巴掌的时候心里其实有点儿怂了,他这辈子除了嘴上琐碎,本就不是个强硬之人,只是一下子脸面下不来才上去纠缠的,后来看着枪口指向自己额头的时候,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但是,等他看见自家的堂哥,村子里的主心骨,被一枪打中的时候,这时的他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害怕,有的只是愤怒,还有从未有过的热血。
小仓归秀总归只是个炮兵指挥官,看着失控的场面也有些无措和慌乱,他看见自己之前所鄙视的那个老农,瞪着血红的眼睛,咬牙切齿冲上来拼命的模样,心里竟然没来由感到一丝恐惧,抬手就是一枪。
这次的南部手枪算是正常了,这一枪直接打到万来福的肚子上,万来福却是像没有中弹一般继续挥舞着拳头冲来。
小仓归秀紧接着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此时的赖有毛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这时候要做决定了,他征询的目光不是看向那张在夕阳的照射下,脸色依然是一片惨白的小仓归秀,他是看向那个日军曹长,这人才是发生战斗时的第一指挥官。
而那个鬼子曹长的举动却是告诉了他做出的决定。
此时的鬼子曹长手上早已端着从大车上抽出一支带着刺刀的三八步枪,在小水他娘哭着奔向万钱贵倒在大车轮子下的身躯之时,迎头一刺刀就从这个妇人的胸口捅了进去。
“啊……”惨叫声中,妇人的后背露出了一截刺刀尖,也许是那个日军曹长前刺的速度太快,刺刀尖没有沾上任何血渍,反而在阳光下露出凛凛寒光,将赖有毛的眼睛烁得生疼。
赖有毛轻叹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个村子的所有人都得死,日军虽然强横无匹,但是他们也只有十几个人,现在却是深入了中队的控制区,一个不慎就是全军覆灭的下场。
何况还有一个宝贝般保护着的小仓归秀,还有他们十几天来辛苦侦查并绘制的各种地图和对中队防线的各种标注。
所以他们一旦暴露就要杀光所有的目击者,不管是老人、妇女还是小孩。
何况在他们眼中,对这些蝼蚁般生命的生死,根本不会有任何心里的负担。
赖有毛这种杀人如麻的老匪,他的叹气不是为了这些同胞的生命即将消失,也不是他即将沾染的鲜血,他双手早就沾满了老百姓的鲜血了。
他叹气是因为眼看到手的大功就这么没了,如果真能找到那条路,哪怕是拿别人家人的性命相威胁,硬逼着那个瘸腿老汉带路也是好的,等回去后,岂不是在司令和日本主子面前大大的露脸,以后的富贵前程那就是一马平川了。
此时,真正从心里感到悲哀的只有已经见识过小鬼子残忍的汪管事汪茂财。
他双手发抖,蹲在一辆大车后面,看着赖有毛和那两个伪军军官从身上掏出了盒子炮,开始对着那些哭喊着的村民射击,枪声和哀嚎声在这个小村子的上空回荡……
汪茂财本不敢去看,但是那些哭叫和惨嚎声却是挡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他禁不住偷眼看去,发现开枪的也只有赖有毛和他的两个手下,其他日本人则是端着比人高的步枪,用刺刀捅进他们视线内任何村民的身体。
不管是狂吼着,赤手空拳冲上来拼命的男人,还是哭喊着要转身向家里逃去的妇女和老人,这些日本人都毫无表情地将刺刀捅进他们的胸膛或是后背,然后用力抽刀,接着就刺向下一个人,仿佛他们面对的不是活鲜鲜的生命。
他们的眼睛从一开始的木然,渐渐开始透出光彩,开始变得兴奋,嘴里也呵呵有声,甚至开始着意的不刺向村民的要害,而是看着他(她)们拖着鲜血淋漓的身体,哭喊着、惨嚎着在地上爬动。
突然,汪茂财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女孩,他知道那是万钱贵家的小孩。
只是这一刻,那个小女孩没有哭叫,只是满脸流泪,瘦小的身躯浑身都在颤抖、战栗,她眼中没有看见那些一个个倒下的身躯,她耳中也听不见那些被折磨着的灵魂的哭喊。
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在地上的爬动的一个女人,她迟疑地想上去搀扶,但是那女人身下流淌的鲜血又让她害怕地止步不前。
她迷茫的眼睛中只有那个在地上挣扎和蠕动的躯体,那是她的娘亲,现在则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已经被发生的这一切吓傻了,就连哭都哭不出来,才七岁的她根本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大伯、婶婶、娘亲都躺在了地上,他只能等待娘亲能够抬头看她一眼,告诉她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有不断张合着的小嘴却是在无声地喊着娘,喊着爹,喊着大伯、婶婶、哥哥……
汪茂财发现那个女孩距离日本兵还有一段距离,他不敢开口,只能在心里叫道“跑啊!快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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