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她闻到一阵饭香,走出房间,院子里的那一滩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厨房里,慕定安正在切菜,已经装了几个盘子,当然都是生的。
走进来,傅言只觉得里面的气氛比平时压抑清冷了不少,慕定安垂着眉眼,手上的动作细致而专注。
傅言将饭锅揭开,水放得有点多,煮得有些黏了,不过这对于慕定安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大灶里的火也生着,她往里面夹了一些明炭,放到三角铁架下,又把铁锅放上去煨着。
“睡够了?”男人问。
他知道她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如果她醒不过来,他就自己做菜,虽然难吃了一点,但也能填饱肚子。
“我要是再睡晚一点,这些菜就被某些人给毁了。”傅言虽然嘴上嫌弃着,心里面却对男人现出一丝赞赏,在他不方便的时候,男人也会担负起平时她做的事情来,而且尽可能地做好。
倒是一个有担当的。
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慕定安就是一个勇于承担的人,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冷漠是冷漠了一点吧。
慕定安嘴角抽了抽:“菜我都切好了,就吃这几道吧,我去看看那家伙。”
“等等。”傅言叫住了他。
“慕定安,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慕定安听得出来,她是在问他要怎么收拾那些人:“你都知道了?”
其实他前面就猜到了,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嗯,昨天我听到你们在谈论。”傅言坦诚相告。
慕定安看着他,神色有点复杂,眸子也幽黑了一些。
派刺客来杀他们的人,正是四皇子,而傅家曾经是四皇子一党,他们之间只是搭伙的关系,但她会站在他这一边吗?
虽然四皇子狡兔死走狗烹,没有给傅家善终,虽然她出手救了邵羽,通宵达旦,但傅家和慕家对立多年,他还是不能完全释解心中的疑惑。
“把他们都杀了。”他一个字一个字道,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
同时,他也在观察傅言的反应。
厨房里的气息,更是沉抑。
傅言没有再说什么,她往锅里搁了小半勺油,又加了一点豆瓣酱,用来炸豆腐。
慕定安看不出她的态度,他转身走出了厨房。
邵羽这个时候已经醒过来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半空,浑身上下透着虚弱。
听到脚步声,他慢慢转过头来。
“为什么不走?”确定了来人,邵羽皱起了眉头:“昨晚是最好的时机,你们,唉。”
“走,走去哪里?流犯出逃,不但无法洗清罪名,还要一辈子被追捕,到哪里都如丧家之犬,那样的日子,可不是比现在难过多了。”
慕定安冷冷道。
“可是至少能先保住命,你不知道,那些人伪装成村民进入陈家村,闯到我的那个院子里,我被几个人围攻,情况有多凶险。”
邵羽眯着眼睛想了一下昨夜的情景:“好在我早就想到今日,在小房间里挖了一条地道,不然哪里能留得一口气。”
“如此,就更不能走了,我和你,都不是怯懦之辈,这口气不出,走了也不能轻松。”
慕定安缓缓道。
“咳,你还有嫂子,何必要出了这口气,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她呢。”
慕定安面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顿了顿:“我会竭尽全力,不顾一切地赢。”
现在,他都在怀疑自己,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自私了,是不是有点罔顾她的生死了?
邵羽摇头。
不管多大的勇气,多强的决心,和现实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罢了,还是想想,怎么解决那些人吧,我们两个联手,胜算倒是不小,可是现在也只能你一个面对了。”
邵羽也希望下次攻来的时候,他已经痊愈,可是那些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他恨自己,如果实力再强一点,或许就不会拖累他们两个。
慕定安抿着嘴唇,见邵羽又闭上了眼睛,他又出了房间。
傅言专门给邵羽准备了一碗皮蛋牛肉粥,再加了点补体的药材,他现在的状况最好吃这个,好消化。
饭桌上慕定安没有说一句话,傅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就是惋惜,如果那些鸟早点找来,邵羽也不至于会到这样的境地。
不过,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慕定安这顿饭吃得挺快,然后就端着那个大碗喂邵羽去了,这个时候牛肉粥温得刚刚好。
傅言准备了些碎肉和米粒,到了屋子外,撒在地上,然后又去院子里准备了一下。
等她再走出去的时候,鸟老大已经来了,它的体型比同族的鸟要大一倍,都快赶上猫头鹰了,此刻它微微收拢翅膀,在地上跳来跳去,啄食着那些吃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弟,这小弟应该才出窝不久,表层的绒毛还没有退完,亦步亦趋跟着,吃它剩下的,看来这个鸟群也有严格的等级制度。
“人类雌性,感谢你的招待,这些东西味道不错,你有什么要我去做的?”鸟老大停下吃东西的动作,飞到旁边一棵矮树上,视线刚好和傅言持平。
比起其他的鸟儿,它金色的瞳孔颜色更深,炯炯有神,十分锐利。
“那些神箭手的到来你们也知道了。”傅言说完这一句,就察觉到鸟老大浑身的气息都肃然了起来。
那一只不知老几十还是老几百的鸟崽子,也跟着上了树来,看一眼大鸟的反应,不由得往它身边缩了缩,大大的浅金色眼眸装满了无辜和弱小的感觉。
“爹爹,我怕。”
鸟老大伸出一边臂膀,把它护住。
“一百,不怕。”
这样独一无二的担当,这样的气魄,让小鸟眼里又充满了仰慕崇拜。
原来是鸟老大的儿崽啊,不过傅言没心思关心这么多,她需要解决眼前的危机。
“知道,他们箭法很厉害,我们都绕着走。”鸟老大说。
“可是他们是来杀我的朋友,还有我夫君的。”傅言一片愁容:“我的朋友受了重伤,差点死掉,下一个就是我的夫君。”
“噢,原来目标是你们啊。”鸟老大似乎在思索。
“可是我们也拿这些人没办法,已经有同族弟兄死在他们手里了,他们的箭法百发百中。”
“我有一个办法,实施起来很容易,不过需要你们的配合。”
“什么办法?”
傅言将手心摊开,一样东西显露出来。
“把这个,扔到他们的水缸里。”
那是一包很小很小的东西,只有小手指尖尖的量,白色粉末,用薄如空气的纱布包裹着,投入水里,根本就看不出来。
鸟老大一下子明白了,这女人是要投毒。
“好,不过我们这体型有点显眼了,我找一只蜂鸟去办。”
“不管谁办,都是你的功劳,事成以后,请你吃一个大鸡腿。”傅言说:“到时候,记得把你的小儿砸也带来,吃了好长身体。”
鸟老大默不作声咬了一口唾沫,一百口水都流下了嘴角:“爹爹,我要吃鸡腿。”
“好,儿子,我们把这件事办妥了,再来这里吃鸡腿。”鸟老大从傅言手里叼起那一小包药,一掠而起,带着自己的儿砸消失在半空。
背后传来脚步声,傅言一看,是慕定安。
慕定安看到地上还剩一点吃的,就知道傅言又在招待它们了。
他不是个吝啬的人,对物质也没有什么计较,只是奇怪她的举动。
特别是邵羽这个情况,她还有心情喂鸟,他不太理解。
“你对这些鸟很好。”
“嗯,别看它们只是鸟,有的时候,用处可大得多了。”傅言语气沉静,明明是夺命的惊心凶险,可是她却像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