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朱文奎抱着一叠文书,送至朱允炆的桌案之上,恭敬地说:「父皇,这些是迁都相关事宜的文书。北平的张昺再次送来文书,言说人口增加太快,物资上有些紧缺,请求朝廷派水师调拨一批粮食过去。」朱允炆接过文书仔细看了看。皇室还没迁都,朝廷重臣还在金陵,但民间已是闻风而动,风潮渐起。商人在北迁,京官的家眷在北迁,一些金陵的百姓,江南的百姓也跟着北迁。所有人都清楚,北平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在家境尚可的情况下,早点前往北平置办一些产业,留给后世子孙那就是一笔无尽的财富。北平城内的小房子,也比府州县城里的大宅院值钱多了。买下来,给子孙这就是立身之本,未来可以在北平扎根,享受京师最好的教育,继而功成名就,光宗耀祖。出于种种考量,地方上富户、大户不约而同,选择带一笔钱前往北平,而这些人口在短时间的进入,消耗了庞大的物资,北平虽然设置了粮仓,储备了大量粮食,可以支撑百万人吃两个月的,但这两个月是底线,是应对突况的储备,也是稳定北平粮食价格的压舱石。可以使用,但必须有所补充,以确保北平粮食安全。朱允炆将文书放下来,看着有些疲惫的朱文奎,指了指一叠文书,笑道:「这么多事交给你处理,着实是受累了。」朱文奎连忙摇头:「相对父皇日夜辛劳,儿臣这点苦算不得什么。」朱允炆起身,从桌案后走了出来:「苦一点确实不算什么,关键是要有一颗强大的心。想想太祖当年,失去了至亲,失去了所有依靠,一个人流浪乞讨于淮河两岸。当年的他并没有被困苦击败,而是苦中作乐,在流浪的同时观览山河地势,了解民情风俗。」「人总是从一次次历练中站起来,诸多繁杂的事,就如一块用于磨刀的砥砺,事少砥砺便薄,想要磨出快刀来就不容易。事上练,便是如此。不要怕事多、事繁,只是,也需要劳逸结合,不可过于耗费精神。给你三日假,约上朱瞻基好好看看金陵的山河。」朱文奎听闻着急起来:「父皇,迁都正是紧要时,儿臣怎能松懈,耽误一日,便耽误诸多事……」朱允炆看着一心想要处理迁都事宜的朱文奎,认真地说:「孩子,你看到过蒸汽机,应该知道,火车一时半会不添加煤炭,整个机器依旧在运转,并不会因此陷入停滞。」朱文奎有些迷茫,不太明白朱允炆的意思。朱允炆解释道:「大明就如同火车,作为驾驶火车的人,短暂休息几日,并不会影响火车前进的方向与大局。只要煤炭还在,水还在,齿轮没有被破坏,传动的力量依旧会传动。」朱文奎了然。前进的火车,并不需要太多的干预,开火车的人就是在笔直的单行铁轨之上打个盹也不碍事。「那儿臣去找朱瞻基。」朱文奎笑了。朱允炆微微点头,摆了摆手让其离开。迁都事多,但更重要的是朱瞻基。朱棣去美洲垦荒,但他毕竟老了,不可能在有生之年打下偌大势力,他所能做的,只是开路,为日后朱瞻基管理与控制封国夯实基础。拉拢朱瞻基,是一项必不可少的事,也是确保大明与美洲封国相安无事的关键,是确定未来数十年格局的重要一环。至于迁都,交给内阁这些老狐狸来办就好了。刘长阁匆匆走入武英殿,见朱允炆正在看着舆图沉思,没敢出声打扰。朱允炆将目光从杭爱山方向收回,问道:「瓦剌那里还没有消息传来吗?」刘长阁微微摇头:「皇上,按照日期来推算,瞿都指挥使带兵至瓦剌应该是这几日的事,有消息的话,也需要等十几日之后才能传报过来。」朱允炆面色凝重:「瓦剌虽然臣服,马哈木等人也留在了金陵,可哪一次和平来得容易,受降也容易出意外啊。想当年,纳哈出投降时与蓝玉就起了冲突,差点受降失败。」刘长阁嘴角动了下。那是洪武二十年的旧事,当年洪武皇帝派遣冯胜为征虏大将军,总率三军,傅友德、蓝玉为左右副将军,带二十万军队征讨辽东的纳哈出。纳哈出打不过明军,又有部将不打招呼就跟着冯胜、蓝玉喝酒去了,加上游说,实力等问题,纳哈出不得不投降。蓝玉负责受降事宜,请纳哈出喝酒,见纳哈出衣服破了,便将自己的衣服送给纳哈出,让纳哈出穿上,纳哈出认为这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无礼强求,让蓝玉先喝一杯酒自己有了脸面再穿衣服。穿不穿,喝不喝,这两人斗了起来,后来闹翻了,常遇春的儿子关阳公常茂见这情况,当即拔了刀子,问候了纳哈出一刀。要不是后面冯胜连连安抚,这受降也就不会有了,二十几万人啊,一旦杀起来,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也不知道会跑出去多少人,东北很可能会陷入无休无止的混乱,大明也会被扣上诈降杀人的帽子,日后谁还敢投降。别人投降,和受降、外迁安置,不是一码事,其中一样存在着诸多变故。「瞿都指挥使为人稳重,性情沉稳,想来不会有事。」刘长阁开口道。朱允炆微微摇头:「瞿能朕还是放心的,但变故不一定出现在我们这里,若瓦剌内部有人不想投降,转而敌对,到那时,若瞿能应对不当,很可能会导致受降失败,免不了一场杀戮。」刘长阁低下头,想想也是,瓦剌人那么多,仇恨大明的不在少数,虽然有把秃孛罗在那里主持大局,但未必能完全约束整个部落,万一出现一个刺头找事……朱允炆看了一眼舆图,走向桌案:「瓦剌那里的事我们再多担忧也无济于事,只能听凭情报来应对。说吧,燕王那里如何了?」刘长阁正色道:「皇上,因为朝廷正在推动卫所裁军,一批军士不得不退出军营。燕王并没有挑选曾经的旧部三护卫中军士,而是从这些退下来的军士之中挑选,目前已选出了三千军士,其中不乏有悍勇之人。」朱允炆笑道:「新军之策之下,卫所之中本就淘弱存强,现如今再淘汰一次,这些人本身算不得弱,给燕王叔也是好事,总还是需要有点战力方可。」刘长阁点了点头。蛮荒之地,确实需要一批精干的军士。刘长阁想起什么,有些担忧地说:「皇上,金忠是一个有谋略之人,此人跟着燕王一起走,恐怕会是个隐患。」朱允炆知道金忠的厉害,历史上朱棣造反的谋臣里面,姚广孝是第一,那第二,就是这金忠。只不过金忠跟着朱高煦混,还是两次,这让朱允炆对他的智谋很是不屑。智谋之人,最基础的是要有看人的智慧。像萧何看中一个小吏员,诸葛亮看中一个编草鞋的,姚广孝看到一个排行老四的,这都是看人的智慧。你连人都看不准,跟不对,还怎么用你……长期以来,朱允炆重用了历史上原本属于朱棣的人,比如张玉、朱能、张辅、薛禄、姚广孝等等,但对金忠一直都没怎么用。姚广孝惜其才能,让金忠跟着朱棣去美洲,朱允炆并不反对,平和地说:「让他去吧,有个谋略之人跟着,也能给朱棣出出主意。」刘长阁见朱允炆并不介意,转而说:「那唐赛儿呢,她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有些过了……」「随她吧。」朱允炆没有惩治的意思。刘长阁无法理解。自从朱允熥的阴谋失败之后,朝廷对白莲教、阴兵明面上已完全不关注,权当已完全覆灭。但安全局并没有结束对白莲教、阴兵的追索。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道理刘长阁还是清楚的,尤其是白莲教,这玩意每逢地方天灾的时候就容易冒出来,就跟火折子一样,封住不起眼,可一旦打开盖子,吹一口气,就能着火。而现在唐赛儿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吹火……这个家伙从皇帝手中拿走了古今令、白莲令,与朱瞻基两人合谋,打算将暗处的阴兵、白莲教徒能召集起来的召集起来,带到美洲改造改造去。唐赛儿想的是,美洲有土著野人,需要一种信仰让他们信服,白莲教这么有生命力,估计换个坑也能忽悠人,实在不行到时候改改教义,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些帮手……如此明目张胆召集白莲教徒,召集阴兵的做派,让安全局上下都郁闷不已,冒出来一两个没脑子的,是抓还是不抓?抓的话,合情合理。唐赛儿、朱瞻基肯定不会答应,他们不答应,耍赖不去美洲了,大明开垦美洲的计划就会搁置……可不抓又不符合安全局的作风,任由这些人晃荡,总想着抽出刀让他们一路。看朱允炆的态度,这是放任唐赛儿乱来了啊……(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