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将军苏怀家二公子被俘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京都。
青楼楚馆,茶座饭庄,无一不在谈论此事。
但……南楚的士子风流,他们更多的是把它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对于即将来到的大战……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那苏二公子的名头听着响亮,竟然如此不堪。”
“莫非是辽狗太过厉害?”
有人哂笑:“咱们可是有八十万禁军,对面才十五万人,五个打一个,打不过吗?”
“他们早就没十五万了,今早得邸报上说保定戍边军拼掉了他们三万人,戍边军一共才两万人。”
“那萧渐离二十年没打仗,想功劳想疯了吧……”
有的时候,一些莫名其妙的底气和自信,其实就是夜郎自大了。
还有些闲汉还想着怎样可以加入禁军,去白捡功劳。
这样的心态,不止发生在百姓心中,就连朝堂诸多高官也是一样。
比如右相贾京。
“陛下,宗枢密言过其实了,戍边军本就是桥头堡,能够阻上辽狗一阻,作用就达到了,而且里面本就大都是些罪犯,此刻将功折罪,应有之义,抚恤一说,无稽之谈!”
“唔……爱卿言之有理!”
宗霆知道朝廷对待边军的政策是怎样的,但是眼下非常时刻,还要这样弄,岂非令人心寒?真要是不小心传出去了,京都这八十万禁军谁肯下死力气抵御?
结果……皇帝柴沛的说辞一般无二:“爱卿言之亦有理!”
不料贾京却道:“陛下!那戍边军面对北辽区区十五万乌合之众,居然只能抵御不到二十日!朝廷可是把财权都下放给那卢承林了!可是结果呢?难当那萧渐离一击!最后还是裴府尹心系百姓,拼死护送保定百姓南逃,才为我南楚子民延续了些许香火!如此大败,哪里有脸要抚恤!”
宗霆一怔:“如此细致的消息,你从哪里得来?”
其实是昨夜的消息,今早发的邸报,但可笑的是……皇帝本人以及主管军事的枢密使,全都不知道。
贾京道:“那裴府尹昨日刚刚到的京师,一路风尘拼死带回来的消息,北城门处他还在不停的给灾民分发粮食,如此良臣,大楚之幸!”
柴沛点了点头:“这是要赏的!”
被贾京这样一打岔,这小朝会就被歪了楼。
李玄在一旁恭敬立着,时不时打量一番老神在在的娄刚,这种事情在自家皇帝身上,已经很常见了。
就好比坚壁清野一策,还是李玄各种赌咒发誓才力排众议将政策推行下去,否则……会跟今日的小朝会一样,明明在说重要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至于萧渐离那边,其实距离放鸭子已经过去了近十日,距离集结已经不到两日的时间了。
萧渐离策马驰骋在荒野之上,看着周围一片焦土,笑容戏谑。
“相如,大好河山就在那里。”
呼延相如一路追逐,双颊坨红,其实是有要事告知萧渐离,不料自家主子居然策马越跑越快。
“主上,有大事。”
“何事如此慌张?”
“北面,有人偷袭,似乎……是戍边军残部!”
萧渐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
……
戍边军西出锦山,剑指萧渐离的后方。
有了夫子玉片,困惑聂铮的迷茫不能说彻底消失不见,但至少了有了参考的对象和解决的办法。
当真遇到什么拿捏不定的东西,时不时便进去观看一番,然后根据其中的些许信息,找出最适合自己的政策,套用上去。
例如幻境中的军旅编制,用的是排连营团旅,一排十人,三排一连等等。
而戍边军中,用的是伍队阵将。
以五人为一伍,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阵,二十阵为一将。
这些细微制度上,聂铮就没有挪用过来,但类似“政委”一类的职务,却是挪用过来了。
谭小孟是戍边军中的一名政委,只不过政治委员这四个字聂铮给它改成了“督思”,取督促督查思想之意。
聂铮这些日子明白了思想统一的好处,时不时就会开大会,然后从中选出思想过硬积极向上的士卒,由他们担任这样的职务。
以前的戍边军中,就有人做这样的事,只不过那个人死了。
那个人就是卢承林。
他在用他独特的个人魅力掌控全军思想,聂铮自忖没这实力,只好由点及面,层层铺开。
当然了,虽然许多东西都在模仿跟学习,实际上还是比较稚嫩的,尤其是什么关于各种社会制度的理论概念,根本就不存在,顶多是脑袋中有个模糊印象,真要聊起来,能说出一些个人观点,但真要将它们归纳总结……谭小孟就做不到了。
其实就连聂铮也还做不到。
“……你们说,安先生让我们就扎在这里,有没有其他什么深意?”
戍边军残部的八千人中,近乎一半都在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剩下的一半还有些日常守卫、巡查等工作,大概仅剩两千人会在营地中闲暇时间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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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野猪妖,聂铮已经和他们商议妥当了,不伤害山林中有智慧的妖兽,但未入通灵境的妖兽,不在此列。
聂铮虽然会对所有具有灵智的生物平等看待,但并不是一个迂腐的人。
锦山大营两万人,那就是两万张嘴,仅仅是吃喝,就已经足够人头疼了。
谭小孟道:“安先生这些日子说了很多,但是目前最严重的问题还是吃喝,眼下参谋部诸多同僚商议过了,一致认为锦山的走兽飞禽就算捕猎光了,怕也过不了冬,还是需要从别的地方想办法。”
这里的安先生,其实就是聂铮了。
他估计这辈子都想不到自己被人冠以这样的称呼,而他……也只是一连讲了七天的课而已。
有关平权,有关平等,有关人人有书读,衣食皆无忧的美好社会。
一开始还只有戍边军的内部高层,后来涉及到一众督思,接着便是越来越多的民众参与进来。
聂铮只是一个搬运工,其中夹杂了一些自己的看法,戍边军当然不觉得这种事有多么的大逆不道,但是那些保定居民,着实被吓了一跳,纷纷以为聂铮是想占山为王了。
总之锦山内部的局面颇为复杂,聂铮每日是忙的脚不沾地的,除了趁着每日睡眠时间能够打坐入定同时借助山河社稷盘吸纳混元丹内的元气外,没有任何空余时间做别的事情了。
眼下谭小孟等人,其实是出来找粮食的,只不过正好一头扎进了萧渐离的后方。
当然会和小股的北辽骑兵相遇,只不过戍边军这两千人可不是什么乌合之众,北辽人见讨不到什么便宜,就只能转移攻击目标。
以讹传讹之下,萧渐离那里就收到了要被聂铮断粮道的消息。
谭小孟等人也确实在想着用北辽人的粮食来养活自己,可惜……根本没有看到延绵不绝的辎重长队。
“怎么办?回锦山?”
“总归要找找,看看附近的村子里有没有粮,去买一些。”
“安先生不是安排了人手去西凉买粮吗?”
“那算是远水了,解不了近渴,更何况,几张纸而已,能买来什么?”
“呃……安先生的纸都有妙用,你没见大营中都不需要燃灯?”
“……那也只是几张纸……”
锦山的西侧是阳泉镇,阳泉的西侧便是太原,那里已经被团团围住了。
再往西便是吕梁,出了吕梁就是西凉了。
所以去西凉买粮,那真是远水了,只是比自己种要来的稍微快几个月。
谭小孟一行人很快就找到了村落,只不过一连数个,除了熊熊火焰和不时倒塌的屋舍外,再无其他。
甚至……干脆就是废墟一片。
“这里定然都被劫掠过了,需要往南看看。”
再往南,也是一般无二,包括一地的南楚百姓尸体,老弱妇孺皆有。
戍边军中人也从一开始的愤怒、震惊,到逐渐的平淡与麻木。
看多了,实在不能不麻木。
然而很快,他们看到令自己震惊的一幕。
那是一个暂时幸存的村落,他们看见了一队北辽铁骑在他们眼前冲杀过去。
然而……戍边军想要赶去阻止之时,却有一个一袭白衣飘飘欲仙的绝美女子,脚踏一口暗红色的筝,后发而先至!
谭小孟等人以为这名女修士类似连渤那样的义士,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居然释放出了极为可怖的火系神通,顷刻间那片村落就陷入了火海之中!
瞬间里面的哭喊与惨叫声就响了起来。
没错!
她的神通并没有对着那些敌人,而是对准了自己人!
“速救!速救!”
戍边军虽然都是步卒,但冲击之下速度同样极快。
那些北辽铁骑见事不可为,轻轻巧巧拨转马头就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纵火的那名绝美女子看向他们奔赴的方向后,眉头一蹙,竟是御使她脚下的暗红色筝,径直追了过去!
仿佛他们是在比谁能够先杀死南楚百姓一般!
谭小孟等人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得不成样子了。
里面隐约可见无数村民在惨嚎,然而……戍边军也束手无策。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
“怎么会有这样的南楚人!她怎么会杀自己人!”
“她好强的神通手段,应该是曙光境了吧?”
“那把火丢向辽狗不好吗?”
谭小孟望着那御筝女子远去的方向,怔怔然道了一句:“筝,暗红色……勿离筝……她……似乎是我们的天下行走。”
“那不更应该帮着自家百姓杀那些辽狗吗?!”
“似乎……帮不了,这些百姓,只要还在这片土地上……就死定了……”
谭小孟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
戍边军别看人数多,但能够做到的,也只是不被北辽铁骑欺负而已,顶多做到不败,而不能做到打胜。
若是进入村落进行保卫战,战阵被分割的情况下,本就处于兵种劣势的戍边军怕是要死伤惨重。
“那……那也不能……”
本来还想反驳的戍边军士卒,也有些讷讷说不出话来了。
本就是要死,那……不如死在我手上?
这天下行走应该存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态吧……
与此同时,里面的粮食,还能统统不给北辽人剩下!
这样的举动……这是要背负多大的罪孽?
“还是先回去,这里没有见到粮道,看来……安先生说得不错,他们可能就是打着以战养战的方式,快速奔袭京都。”
旷野寒风中,谭小孟等人返回锦山。
留下身后那黑红灼热的罹天炎,和逐渐窒息的惨呼。
天……愈发的寒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