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然知道,这太监畏惧的是殿内的曹守礼。
何止是这小太监,即便她贵为一国之后,遇到曹守礼这等阉人,也是无可奈何。
她在心中暗暗叹气,只得凝起心神,仔细听着殿内的动静。
大殿内悄无声息,看来皇帝还在昏迷当中,偶尔传出几声细不可闻的低语,似乎是几个太医在低声讨论这病情。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大殿门吱呀呀打开,曹守礼昂首阔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太医。
曹守礼朝皇后拱了拱手,说道:“请娘娘回宫休息。”
不等皇后答话,曹守礼已经转过了脸,对着阶下的内阁众臣说道:“陛下身子不适,需要静养,各位大人也请回吧!”
内阁六人面面相觑,各自交换了眼神,却都没有挪动步伐。
少顷,兵部尚书沈常德站了出来,朝着曹守礼沉声道:“曹公公,我要面圣,请和陛下通传一声。”
“陛下刚刚睡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曹守礼撂下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扬起下巴,看向了远处忽明忽暗的宫灯。
这样的动作,无疑让沈常德极为恼怒。
沈常德额头青筋毕露,“曹守礼,你可知如今关中军情如火,若是耽误了军情,你可担待不起!”
“哦?既是紧急军情,那内阁可曾议出一个票拟?或者说,你们可有什么良策,需要当着陛下面陈?”
“这……”
沈常德一时语塞,用求救的目光看向钱敏中。
钱敏中轻咳了一声,说道:“曹公公,兹事体大,我们几个这才斗胆进宫,并非故意惊扰陛下。”
“钱阁老,君父旧病复发,饱受病苦。各位身为臣子,自当为君父排忧解难,若因疥癞之患,贻君父之忧,诸位于心何忍?”
不论内阁的人如何说,曹守礼终是不松口,有这样一个凶神恶煞守在乾清宫门口,群臣无可奈何。
直等到亥时正,乾清宫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眼见着到了宫门落锁的时间,群臣无奈之下,只得离了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位于后宫之首,离宫门还有很长的一段路。
皇帝为表宽仁之心,对群臣也皆是尽施荣宠。
如刘庆元、叶铨、钱敏中等人,皆有乘坐步辇的恩遇。
今日不知是天晚,还是曹守礼故意为难,等钱敏中等人离宫时,步辇旁的宫人撤的干干净净,只得步行回去。
狭长的宫道上,几盏灯笼随风飘荡,颇有一番萧瑟。
众人沉默着走了一路,眼看着走到了宫门的尽头,陆致远终于忍不住开口。
“曹守礼这阉宦,瞒上欺下,阻塞言路,有此擅权误国之辈,国何得安?”
与陆致远并行的是沈常德和章若谷,陆致远的话似乎只是说给他们听。
沈常德想起方才曹守礼的挤兑,忍不住咬牙切齿,章若谷只是淡笑,并不答话。
容宗厚和邱光祖走在陆致远的身后,听到陆致远的话语之后,不但不敢接话,还极其警觉的环顾四周,生恐有东厂的探子跟在身后。
钱敏中走在最前,听到了陆致远的话,当即止住了前进的步伐,他随手拢了拢貂皮大氅,笑着看向身后的陆致远。
“陆尚书言重了,这等大事,需谋定而后动,万万不能急于一时。我等回去好好谋划,明日见了圣驾,也好有所答对。”
陆致远看了钱敏中一眼,满脸的狐疑。
关中沃野千里,是大衍的粮食产地,掌控着大衍通往西北的通道,又因位置特殊,以往官员们升迁历练首选关中江南。
关中总督韩济之之所以能成为关中总督,到了封疆大吏的位置,全凭钱敏中这个恩师的一力栽培。
当然,因为韩济之在这个位置上,钱家在朝中的位置也越来越稳固。
几年下来,韩济之掌握着关中的军政大权,关中从上到下,近一半的官员都与钱敏中有所瓜葛。
就连吏部安排关中人事时,也要先去征求钱敏中的意见。
也就是从去年开始,关中出了乱子,韩济之在关中的地位才开始动摇了起来。
皇帝数次想动韩济之的位置,然而有钱敏中在内阁,始终都未能如愿。
如今秦京陷落,虽然还不知是何缘故,不过若是关中就此落于北狄之手,韩济之这个总督难逃干系。
若是韩济之获罪,那钱敏中在关中的势力必然会大大削弱。
这,可是个好机会!
陆致远强忍住心中的激动,装作不经意的看向钱敏中,想看透钱敏中的想法。
眼见着钱敏中也看向了自己,陆致远心中念头急转,却不敢失礼,忙拱手答道:“阁老说的是,是陆某考虑不周。只是想请教阁老,关中如此困局,该如何去解?”
面对着陆致远的试探,钱敏中一副愁眉紧锁的模样。
“陛下为求关中安定,殚精竭虑,夜不能寐。我辈身为重臣,常伴陛下左右,但求能为陛下分担忧愁,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钱敏中叹着气,似乎是在忧心皇帝的病情,又似乎在担忧关中的局势。
陆致远心中暗骂,脸上却是堆满了笑,“阁老如此胸怀,愧煞我等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气氛顿时由凝重变成了一团和气。
六人在宫门口作别,各自上了府上候着的轿子,却不知身后的乾清宫里,皇帝正自伏案研究着桌上几张纸片。
“他们都走了?”
听到门外响动,皇帝抬起头,看向了候在门外的曹守礼。
“是,这会儿应该已经出了宫门。”
曹守礼说着话进了大殿,“陛下当真是料事如神,方才除了沈常德之外,其他人并无任何异议。”
皇帝将手中的纸片丢在一旁,愤然站起了身,“哼!他是想让朕来决断,不论最后如何,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你能撇清干系。这帮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忠君爱国,临到大事,一个个却推诿塞责,朕养他们又有何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