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核的官员们很快就有了结果,查所录的五十五张试卷,皆是文笔通顺,才华斐然。
而增录的五十份试卷,要么文理不通,要么屡有犯禁之语,就连参与复核的南方官员也承认,这些考生才华平平,名落孙山实属正常。
从这个结果来看,两位主考官非但没有偏私,反而极其清正严明。
结论一出,朝野上下再次哗然。
当即又有几名南方籍的官员上书,参劾牵头复核试卷的左都御史王伯潜阻塞言路、结党营私。
而北籍的官员也不甘示弱,纷纷出言维护,自此,南北官员各自抱团,相互攻讦。
南方文教昌盛,朝中官员十之六七出自南方。
可京城位于北地,开国勋贵们经历多代传承,多以北人自居。开国之后,太祖为了平衡朝堂中的南北势力,扶持了一大批北方的家族。
双方针锋相对,竟然是旗鼓相当。一时间,朝野上下鸡飞狗跳,军国大事尽数搁置,朝政延误甚多。
正当皇帝不堪其扰时,时任刑部左侍郎的陆致远站了出来,加入到参劾两位主考官的行列。
陆致远出身潞原陆家,又素有名声,被视为北方士子之望。
他的倒戈让所有人大吃一惊,也打破了原本南北的平衡,加上陆致远和顾梦龙私交甚笃,他的弹劾更令人信服。
最终,主考官宋继廉失职被驱逐出京、终身不再叙用;副主考顾梦龙结党营私被流放,顾家遭受牵连,成年男丁被流放,女子和财物籍没入官。
自顾梦龙以下,数十名官员或被抄家、或被流放、或遭贬官。
而陆致远因为大公无私,名誉更响,不久就得了内阁和吏部的举荐,升任户部尚书,并补入内阁,成了正兴一朝最年轻的阁员。
“事到如今,我已是认命了。顾家能不能洗刷冤屈无所谓,只要能将陆致远一起拖下水,我死也能瞑目。”
说到这里,兰舟朝林紫苏恭恭敬敬地叩了一个头,“请王妃成全!”
林紫苏神色淡然,摇头说道:“我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王爷也只是个闲散的藩王,就算我想成全你,东厂的人也不会听我的。”
兰舟猛地抬起头,盯着林紫苏看了几息,“王妃身份高贵,又有皇后娘娘的懿旨。若是没有您的默许,东厂怎么敢如此堂而皇之从王府带走人?”
林紫苏倒是有些惊奇,谢晞后院里的这些莺莺燕燕,与那些世家的小姐不同,要么是别人府上的下人,要么是大户人家蓄养的伎女,没几个正路出身。
即便是学了琴棋书画、曲艺歌舞,有些心思活泛的,还懂得一些后院里勾心斗角的手段,说到底,为的是取悦男人,根本不会去关心朝政大事。
听说东厂上门抓人,这些人只以为东厂权势滔天,连皇子都不放在眼里,魂飞魄散之下,只恐惹火上身,谁也不会往深处去想。
这个兰舟竟能想到这一层,在后院的这些人当中,可着实不多见。
谢晞无端被朝臣攻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着是针对谢晞,实则是文官们借此对皇帝施压,作为整肃宗室额一个契机。
这其中,自然有内阁的手笔。
大衍宗室养尊处优,林紫苏前世里已有耳闻,内阁如何去向皇帝建言,如何去瓜分宗室们利益,她并不太在意。
然而那些人妄想踩着谢晞达到目的,那她就不能听之任之。
她本来只是想借着府里的这件事,闹到皇帝面前,让钱敏中等一干朝臣投鼠忌器。
至于后院这些人的去处,她可懒得关注。
不过方才和兰舟一番对话,看这兰舟谈吐文雅,也颇有些见识,林紫苏倒是起了怜才的心思。
按朝廷的规制,藩王大婚,会以皇后的名义赐下一大批的宫女和太监。
只不过,谢晞唯恐这些宫女伺候的不周到,惹了林紫苏的不快,是以将赏赐统统都给拒了回去。
她身边的四个丫鬟,都是大婚时一起从娘家陪嫁过来。
除了掠影出身于滇王府之外,其他的三个是林家的家生子,翡翠和琥珀还是她身边的人。
她们陪着原身多年,从淮南到京城也就几年的时间,既没什么见识,更没什么眼界,在后院里照顾生活起居自然不成问题。
可她是敦王妃的身份,不说平时和其他府上的走动,逢上三节两寿,免不了要去宫里参宴。
遇到这样的场合,家里的几个丫鬟就没法带在身边。
唯一能带出去的掠影性格直爽,又是滇王府的出身,有些时候为了避讳,更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带在身边。..
眼前的这个兰舟,背景清白,出身也不错,又有些见识,是极合适的人选。
顾家当年遭受无妄之灾,一家老小都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如今兰舟背着教坊司的身份,若是离了王府,遭遇只会更加凄惨。
林紫苏觉得,既然她听说了兰舟的遭遇,于情于理,都该把人留在府上。
这件事其实并不难,教坊司送人过来时,连带着办了身契和交割,兰舟名义上已经是敦王府的人。
至于钱敏中的对兰舟的要求,那也不是问题。有了皇帝敲打,钱敏中一定不敢再对王府有所图谋。
不过,这丫头若是一心想要去找陆致远复仇,就有些难办了。
陆致远不单单是内阁次辅那么简单,因外界传言其品行高洁,多有刚正的名声,是北方士子的楷模。
即便是皇帝,为了平衡南北官员在朝堂上的势力,怕也不敢轻易动陆致远的位子。
更不要说,东厂只是听命于皇帝,不可能置皇命于不顾。
“兰舟,你是个聪明人,我就不和你绕弯子。你们顾家蒙冤这么多年,你一心想要复仇,我可以理解,但陆致远是朝中举足轻重的人物,照目前的朝局来看,你想要扳倒他,无疑是痴人说梦。”
兰舟呆了一息,脸色随即黯了下去,“王妃说的是,是奴婢痴心妄想了。不过奴婢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这世间早没什么可留恋的,哪怕是只有一丝的机会,也总要试上一试。”
“陆致远是没法子动,你们顾家的冤情,我倒是可以和陛下提一提。只是不知,在你心中,伸冤和寻仇孰轻孰重。若是你执意要去寻仇,那也只得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