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守礼话虽如此说,脸上却是一副自得。曹琅察言观色,平日里清冷的脸上满是谀笑,说道“干爹这话可就言重了。若是陛下仙去,内外朝都要倚重干爹,干爹撒手不管,那咱们大衍可就要乱套啦!”
曹琅接着又恭维了曹守礼了几句,曹守礼听的心花怒放,说道“阿琅,你也逗我开心过了,咱们说一下正事。澹台松和陶然,你真的打算放他们一马?”
“儿子也是顺承干爹的意思。”
曹琅眯起眼睛笑道“干爹若是想要他们的命,儿子早就出手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你这个孩子啊!太聪明可不好!”
曹守礼笑着说道“你如此能干,比你那几个哥哥强的多了,总会有出头之日,凡事慢慢来,莫要着急。”
这话似是规劝,又似是在鼓励,还有些震慑的意味。
曹琅笑道“几位义兄皆是干爹的左膀右臂,儿子可不敢和他们比。儿子啊,就想好好孝敬您老人家,替您分担些烦恼。”
曹守礼对曹琅的回答甚是满意,轻笑着点了点头,颇有慈父的风范。
他又喝了几口茶,忽地想起了一事,问道“阿琅,那个王子衡,听说被黄胜送出了宫?”
“王子衡?”
曹琅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曹守礼。
“就是你在营造司时那个和你争权的那个,不是被你一把火给烧了个半死么?听你二哥说,他身上可带着伤呢,你说,他还能活的了几天?”
“干爹的意思是?他命不久矣?儿子这就派人盯着。”
“就让他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吧,干爹看着他活在世上,心里舒坦。王师贡当年仗着身后的皇帝,和咱家为敌,差一点置咱家于死地。没想到天理昭彰,他死后怕是也不会想到,他的儿子成了太监,哈哈哈哈!”
曹守礼开怀大笑,尖细的声音传入到夜色之中,令人毛骨悚然。曹琅暗暗握紧拳头,笑道“多亏干爹慧眼识珠,要不然,那个王子衡怕是要坏了您的大事。”
“我在宫里这么多年,谁是人,谁是鬼,那是看的是清清楚楚。从那个王子衡入宫起,他做了什么,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皇帝想在我身边安插这么一个探子,嘿嘿,哪有这么简单!”
说到这里,曹守礼一脸得意,曹琅却是带着庄重,似是等待着曹守礼下面的话。
果然曹守礼接着又道“后来知道你们两个不对付,为父就想看看你的成色。你这孩子,果然没让我失望,长宁宫那一把火,烧的着实不错,为父可要多谢谢你!”
曹琅忙弯腰行礼,说道“干爹说这话,可就愧煞儿子了。儿子给干爹做事,一直都是仰仗着干爹提携,是儿子多谢干爹的提携才是。”
曹守礼站起了身,在曹琅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说道“阿琅,跟着干爹好好干,东厂,唔,还有司礼监,早晚都是你的。”
曹琅惶恐的脸上顿时浮现起了欢喜的笑容,抬起头时,曹守礼已然走出了门外。
目送着曹守礼离去的身影,曹琅慢慢的直起了身子。他轻抚了一下肩头的褶子,尖着声音高喊道“来人!送人犯上路!”
夜色如墨,风起云涌。
第二日一大早,京城里突然暴雨如注。自端午节之后,京城里就没有下过几次雨,这场雨,终于让无数人紧绷的心稍稍缓了下来。
大雨接连下了三日,林紫苏窗前的小池塘里涨满了水。池塘里的那片荷叶被大雨拍打的七零八落,广袤的叶子垂在水面上,如同城墙根上三三两两的乞丐。
前几日的炙烤一去不返,空中四处弥漫着泥土的腥气。清风携着凉气登堂入室,
按林紫苏往日的习惯,雨日最常做的是枕上读书,其次是檐下听雨。
然而这几日,十里镇上的疑团始终在他心头萦绕,根本静不下心看书听雨。
父亲一直吃住在刑部衙门,即便是匆匆回家,临时换了身衣服,随意的问了几句家中情况,就又回了衙门。
而谢晞似乎在忙着与曹琅针锋相对,这两日也没有再来找林紫苏。
林紫苏百无聊赖,去了天工院中看一下哥哥林问荆新作的木工,接着就躲在了书房中,胡乱翻起藏了许久的话本子。
趁着空闲,林紫苏配好了祛疤的药,立时就送到了御马监黄胜那边。
到了第四日的一大早,林紫苏和梁婉怡约好,要一同去琳琅阁里赏玩。哪知宫里突然传下了旨意,说是皇帝病发,命她尽快入宫诊治。
林紫苏当即就吃了一惊,明明那冰灸之术可以让皇帝有三四年的寿数,为何这才半个月不到,就旧病复发?
难道是,皇帝又遭了人暗算?
一路上,随着林紫苏一同进宫的小太监不住的催促,催的林紫苏心烦意乱。十里镇上的那伙奸细可是试了不少毒,不知道曹琅有没有将人一网打尽。
林紫苏心下忐忑,眼下大衍看似繁华遍地,实则危机四起。若是皇帝出了什么差池,整个天下,怕是立刻要天翻地覆。
待入宫见了皇帝,林紫苏才放下心来。看皇帝眼圈泛黑,脸色暗沉,没有别的异状,不过是睡眠不足的症状。
皇帝见了林紫苏,满是血丝的眼中顿时闪过了喜色,笑着说道“苏丫头,你这一出宫,是不是只顾着贪玩,就把朕给抛到脑后去了?”
林紫苏在宫里住了将近一月,经常伴在皇帝身边。皇帝时常把她当成了一个晚辈,她对皇帝的亲切也习以为常。
听皇帝似乎在指责自己,林紫苏嘴角一弯,笑道“陛下可是错怪臣女了,臣女一直都挂念着陛下和皇后娘娘。只不过,陛下为国事操劳,若是扰了陛下的政事,那可就万死莫赎了。”
皇帝干脆放下了手中的笔,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倚靠在御座之上,一脸疲惫说道“苏丫头,你陪朕说一会儿话吧,朕可真有些累了。”
林紫苏弯下了腰,轻声说道“陛下身系家国社稷,请陛下保重龙体,莫要日夜操劳。圣体康泰,才是万民之福。”
皇帝叹了一口气,指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奏章,说道“大衍九州万方,都在朕这里,朕哪里敢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