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祀不屑一笑,“这算什么赌局。”
一点排面都没有。
苏澄瞥了他一眼,“那你想赌什么?”
什么赌资才能入他陈祀的眼?
陈祀默了默,“我暂时想不着,等我想到了再让你做,怎么样?”
“一言为定。”
苏澄竖起一只手。
陈祀笑了笑,脆生生拍了下她的手掌,一个赌约就此签订。
黄昏时分。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澄和陈祀对视了一眼,见分晓的时候到了。
须臾,一个半人高的身影急促地蹿进院里。
苏澄:“元仁,回来了。”
陈元仁迅速锁定住苏澄的身影,连身上的书包都来不及放,就扑向了苏澄怀里大哭出声:“阿娘!!”
都不需要任何铺垫,陈元仁就能哭得涕泗横流。
短短几秒,胜负已定。
陈祀一阵错愕,脑门前更有无数问号飞过。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元仁!
他以前很少在自己面前哭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苏澄冲他挑了挑眉。
如何?
他还有什么好说?
准备洗臭鞋子去吧。
陈祀错愕地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崽子,没好气地问道:“男子汉大丈夫,你好好地哭什么?是不是在学堂里被人欺负了!”
陈祀不服输,他还是觉得陈元仁今天反常的表现事出有因。
陈元仁委屈地瞪了他一眼,道:“是爹欺负我了。”
陈祀:“呵!今天一早你就出了门,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简直胡说八道!
陈元仁说:“从前阿娘给我准备上学的吃食里都有烙饼和小菜。就算是吃面皮,里面也有两根翠绿的凉菜吃。”
陈祀双手环胸,睨着面前的小矮子:“那又怎样?”
陈元仁委屈地控诉道:“今天中午我翻书包,就只翻出了两个馒头!”
阿娘做的吃食那么用心,爹给他塞的吃的却只有两个白馒头。那馒头里连糖心都没有。
他心里能平衡吗?
这还是他亲爹!
陈元仁一把抱住苏澄的胳膊,告状道:“阿娘,你管管他呀,以后不要再让爹给我准备吃的了。”
爹爹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他心底委屈。
陈祀嘴角一抽,嘴硬道:“有馒头吃就不错了,又饿不死你。你喝点水配一配,不也能凑合一顿吗?”
“爹爹还好意思说!”
提前这件事情,陈元仁更气了。
他掏出书包里的水袋重重地砸到桌上,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的气愤。
陈元仁道:“您瞧瞧里面有水吗?爹都没给我装水!”
好吃的菜没有,水也没有。
上尤村他又没有熟人。
他今天下午是忍着干巴吃完那两个冷馒头的!
当爹的人这么粗心合适么?
他一个小孩儿都替爹爹觉得羞羞脸!
陈祀怔了好一会儿,才扭过头对苏澄说:“他上学之前,要替他做好这么多事么?”
需要这么细致?
苏澄嘴角一抽,感叹道:“我现在真佩服你能把孩子养这么大。”
陈元仁活到现在靠的原来不是生命的毅力。
是奇迹啊,奇迹!
苏澄说道:“养个孩子很不容易的。当爹娘的人都得用心孩子才能长得好。”
陈祀闻言一瞥跟前的陈元仁。
“这不是长得挺好么?”
苏澄额角的青筋一跳。
他‘挺好’的标准应该只是让陈元仁活着吧?
活着就挺好。
苏澄解下陈元仁身上的书包,一点一点地释道:“我打听过了,学堂附近没有可以打水的地方,喝凉水也不好。每天早上你都要往元仁的水袋里装好水,让他带去学堂喝。热水孩子容易烫伤,最好兑成温的。”
这还只是喝水,苏澄继续说道:“早上如果来得及做饭,就把中午他要带去的吃食一并做好。如果来不及做,头一天晚上就得备在锅里,第二天才不会耽误元仁上学的事情。”
苏澄想了想,又补充道:“噢,元仁每天上学来回跑也很累,所以我一般会往他的水里再掺点蜂蜜补充体力。”
他以为元仁上学以后是怎么变得白胖结实起来的?
那都是她用了心,一点点养出来的!
听完说完那一大堆,陈祀低头看着陈元仁,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会儿。
啊!
原来养孩子不是有口吃的就行。
他道别人怎么总说带孩子难、带孩子累,他却觉得简简单单。
原来是他简化了带孩子的过程!
这么一想,幸亏他找来了澄娘,不然元仁上学以后还过的跟个野孩子一样,岂不是让人笑话。
他从前也没养过娃娃,哪儿能想到那么细致的一些东西。
陈元仁认识苏澄的时间虽然不久,但是却被她照顾得很好。
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突然有一天被塞了两个馒头应付过去,心底当然不好受。
陈祀整天不说一句话,大部分时间又都在山上,也许从前陈元仁没有可以哭泣撒娇的对象才一直不怎么哭。
但现在他已经习惯有苏澄帮他保护他了,心底难受当然要找她哭诉。
这一场赌局苏澄赢得毫不意外。
陈祀嘴唇一提,“你倒细心。”
难怪元仁喜欢她。
苏澄微微一笑,提醒道:“你也别急着夸我,那儿还有两双臭鞋子等着你洗呢。”
陈祀眼皮子一跳,脸上的笑容乍然消失不见。
忘了这茬了。
但是这一局他并不是输给其他,而是输给澄娘对元仁细致入微的照顾上。
这也证明澄娘真的对元仁很好。
他服。
“咦?”
陈元仁听着他们的话,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的疑惑。
他问道:“爹为什么要洗臭鞋子?”
苏澄把他抱进怀里,“因为爹爹没有把你照顾好,这是给他的惩罚!也让他以后懂得怎么为人父,对你上心些。”
陈元仁顿时握起小拳。
“是该罚!”
爹爹还让他吃了一下午的干馒头!
他还觉得只罚洗一次臭鞋子洗少了,至少得罚洗一个月!
陈祀看着他们同仇敌忾的样子眯了眯眼。
小崽子,谁才是他亲爹!
这么快就和澄娘打成一团了!
于是第二天下午,清源村的溪边出现了这样一幅场景:陈祀拿着刷子在石头边认真洗鞋,家里的女人却不干活,安逸地坐在桥头上看着他。
路过的人都投来诧异的目光,躲在桥上看着陈祀小声嘀咕。
“怪了,老陈怎么自己洗鞋子?不是已经有媳妇了么。这在家里也太没有地位了!”
苏澄听完趴在桥头偷笑。
这哪里是没有地位,是他输了的惩罚。
她的笑声引来了别人的注意,顿时有人道:“他那媳妇还在桥上多懒欸,老陈该不会打算把他捧着,让她一辈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吧?”
苏澄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村里人就是话多啊。
别说这不是她躲懒,就算是,这群人管得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