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侄儿叫赵根生,是全村最富裕的人。
以往顾曜也见过他,但那时候的赵根生,可不是现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大都是穿着丝绸衣服,手上带着五颜六色的扳指,在猪肉铺子上指点江山。
他的猪肉生意做大有十年了,早就不亲自下场杀猪了,如今白鹅村里有十几口人都是在他的铺子里讨生活,算的上白鹅村的风云人物。
可现在,却是像个乞丐,被村长扶着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村长急啊,剁着地板:“根生啊,说话啊,你婆娘呢,孩子呢?”
老道在屋里看了会,又打开后窗户看了眼后面的猪圈,扭头问道:“村长,他家就这么几头老猪?”
村长答道:“他家后院养的,都是当初发家时养的功臣了,他念记着,就把这几头老种猪都养在家里。”
“不过本来还有头特别大的老公猪,前儿夜里被宰了,连夜烧成了灰。”
说着说着又着急拍着赵根生的脸,左一下右一下,噼里啪啦格外清脆:“根生,根生,快回回魂。”
顾曜一直站在一旁,仔细看着这女鬼,越看越觉得这女鬼很奇怪,就像是传闻中守护婴儿的母亲鬼。
“村长婆婆,这赵根生父母可还在世?”
村长停下了手,摸了摸头:“我那哥哥嫂嫂走了得有十几年了,小道长问这是为了什么?”
“没什么,就随便问问。”
那就不是了,可这女鬼是怎么回事?
老道此刻也关上窗户,走了回来:“不是妖物作祟,那几只猪只是普通的老猪。”
“这女鬼...”
老道的声音也有些迟疑,显然也摸不准这女鬼是什么来头。
“要除了吗?”顾曜问道。
“不,目前来看,这女鬼是在救人,先搞明白由头。”
老道看向村长:“他妻儿还没找到吗?”
村长也是奇怪:“不知道啊,昨天我来送符,还特意提醒他们别离开,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嘎嘎嘎嘎嘎!”一串急促的嘎嘎声从门外传来,随后一只大鹅冲了进来,直扑顾曜。
顾曜脸一黑,欺人太甚,刚要动手,却被老道拦住了。
只见老道站到这白鹅面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点,这白鹅便是顿住了。
“嘎嘎嘎嘎。”
白鹅浑身颤抖,鹅粪都是憋不住了。
啪嗒啪嗒甩下两坨后便是灰溜溜的跑出去了。
“看起来,村子里出事了。”
村长叹了口气:“大白每次这个样子,都是村子里出了人命,这次也不知是哪一家...遭了,难不成是根生的妻儿?”
村长拄着拐杖,踩着小步奔了出去,老道示意顾曜将赵根生绑起来,自己先跟了出去。
等到顾曜处理完赵根生,找了出去,却是看到一大群老叟老妪聚在一条小溪边。
走过去一看,是个昏死的女人和个婴儿。
“真是造孽啊。”
“根生家不知是招惹了哪家鬼神,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崽就这么走了。”
“这么浅的小溪也能淹死人,真是...唉。”
.......
人群在低声说着这惨案,村长站在最前面,看着老道救醒这女人。
“孩子没了,女人还活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顾曜挤进去:“老头,这事,该报靖夜司了。”
“出了人命了,那男人也不对劲,还是交给靖夜司吧。”
他这么说道。
老道站起身,还没说话,却看见那女人麻溜的打了个滚,抱住老道的腿,哭嚎着:“别,不能报靖夜司,小道长,仙道,别报,别报。”
顾曜与老道对视了一眼:“为何不能报?”
看着老道有些费力的抽出腿,顾曜心道这女人真是厉害,在水里都淹的昏迷了,才清醒又这么大劲。
女人嗫嚅着嘴,说不出话来,还是村长解了围:“大家都散了,出了这恶事,就别看热闹了,先回家,这孩子也不能一直躺在这,先让他回家。”
“是是是。”
女人答应的挺快,就是好像有些不敢碰那死去的孩子。
还是村长叹了口气,有些费力的弯下腰把孩子抱起,向着赵根生家走去。
顾曜和老道吊在最后面:“老头,这女人有问题。”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这女人不是这孩子亲娘,会不会一切都是她搞的鬼?”
“这你怎么知道?”
“这女人和那男人都是单眼皮,这婴儿我刚瞧了个仔细,是个双眼皮,肯定不是他两的娃。”
“啥是双眼皮?”
“......”
进了屋,女人废了老大劲从屋内拖出个大大的摇篮,看着摇篮精致的样子,还有那些金玉挂饰,便知价值不菲。
“好像感情挺好啊,难不成我又猜错了?这孩子的双眼皮是变异了,还是这女人外面有人?”
顾曜心里想着。
赵根生被顾曜绑的结实,看到孩子回家,一个劲的挣扎,眼睛都是爆出来了。
但没人搭理他。
众人都是坐了下来,老道看向女人:“说说为何不能报靖夜司吧。”
女人看了眼村长,又看了眼赵根生,犹豫一二道:“姑姑,你还记不记得,过去我有个表妹,叫银铃儿的。”
村长一愣,随即点头:“记得,前年年底来的嘛。”
“其实,那不是我表妹,那是我老公买来的...典妻。”
典妻?
那是什么?
顾曜心中疑惑,刚想要发问,就看见村长面色一变,一下站了起来,就像只发飙的狮子,一头的银发都是微微立了起来:“典妻?你们两好大的狗胆子!”
她抬起手,想要抽女人,最终犹豫一二,没抽下去:“活该你们两遭报应!”
也不管这里了,气呼呼的拄着杖,就是直接走了。
走了!
把顾曜和老道扔在了这。
顾曜这才问道:“什么是典妻啊?”
老道慢慢拨动着流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女人:“此前村长说,你们成亲多年没有生出孩子,这么说,是你的问题?”
女人点点头,默然垂下脸,随即缓缓讲述了典妻的事。
这个年代,一个女人生不出孩子,便是天大的罪过。
但赵根生是真心爱这女人,这一家的发家之路,也多亏了女人娘家的支持,最早的几头猪都是女人的爹娘赠送,城里最早的猪肉铺子,也是娘家送的。
因而赵根生即便发了家,也一直没休掉这女人。
可生不出孩子,始终是大事。
单单是流言蜚语,就足够好受的,更别说村子里都是亲戚,一帮老人都是指着鼻子问怎么还没崽子的,是不是不行,要不要帮忙什么的。
赵根生的兄长可就数次说着要帮忙的。
虽说这时代可以纳妾,但纳妾也不是那么容易,想纳就能纳的。
正规纳妾,是要满足“年满四十,膝下无子”,不然也是违法的。
更何况,女人娘家也不希望纳妾,自家女儿生不出孩子,你另取个小妾,生个男娃,将来到底谁是妻来谁是妾。
赵根生本想着从村子里哪家过继个男孩,传承香火,毕竟村子里都是亲戚,也都姓赵,但这女人也是心疼男人,想了个歪主意。
便是典妻。
典妻,也叫“租妻”、“借肚皮”,顾名思义,租个女人,生个孩子,生完之后,你就和孩子再也没关系了。
典妻名义上是违法的,但实际上,民间很盛行。
一般只要不上报,朝廷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但闹出去了,那就依法办事。
女人竭力反对上报靖夜司,也是为了这个原因,上报了,赵根生不死也得脱层皮。
顾曜点点头,看向男人背后那女鬼:“想必这就是那典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