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回到了小时候,确切的说,应该是回到了他6岁那年,兜帽陈文和他共享一个视角。
他正在透过6岁时候的自己看着外面的景象,只是他并没有办法指挥自己的身体,感觉更像是带着VR头盔的沉浸式电影。
这应该是他儿时一段已经遗忘的记忆。
6岁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想不起来,只能像看过客一样跟着儿时的自己。
小时候的陈文家里很穷,他和爸爸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就住在这只有两间、约莫80平左右的老屋子里。
地面没有水泥,是正儿八经的石灰泥土地,最怕下雨天。家里没有收音机,也没有电视机。
老宅有一间客厅,一个厨房,还有两个房间,在他和爸妈住在朝南的房间,不过在房间角落里还有个老鼠洞,晚上睡到一半起来偶尔还能看到老鼠。
好在陈文经常听奶奶和他讲老鼠嫁女的故事,这让他对这个老鼠洞的恐惧感减少了很多,甚至有时候睡觉的时候还会想象一下在自家房子的墙壁里面,是不是真的像奶奶讲的那样存在着一个老鼠王国。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如果能变得像老鼠那么大也想钻进去看一看。
陈文从小就比村里很多小朋友更加敏感,他可以隐约感觉到身边很动物们还有一些大树的情绪,它们大部分时候是平淡冷漠的,偶尔也会有高兴或者恐惧。
这让他在村里的孩子们中间显得格格不入,钓龙虾的时候他会悄悄把别人抓来的龙虾倒掉,抓青蛙的时候他看到别人用针筒往青蛙肚子里注射水也会觉得很难过。
他更喜欢和动物而不是别的小朋友一起玩。
所有的小动物里面,陈文最喜欢的是狗,在六岁的陈文感知里,狗的情绪比其他动物更复杂,却更纯粹。
但是很奇怪,在中华田园犬不要钱、多到泛滥的乡下,陈文家里居然一条狗都没有,只有他奶奶养了一只从来不让碰也不让摸的狸花猫。
除了小动物能让陈文乏味的童年有一些乐趣之外,最让他高兴的就是每次去外婆家,外婆家在离家40多公里外城郊的一个小渔村,他有一个舅舅,两个阿姨,其中最让他有动力去外婆家的是大姨,大姨家开了家小超市。
舅舅和阿姨们知道陈文家条件比较艰苦,估计也不会有钱买零食吃,所以每一次陈文去完外婆家回来的时候,大姨都会给打包满满一大袋的零食给他带回来。
大姨家还养了一只大狼狗,叫黑虎,陈文喜欢黑虎,每次去大姨家几乎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陪黑虎玩。
他也是除了大姨一家人之外唯一可以和黑虎玩成一片的人,即使是大姨家隔壁天天来店里玩的小孩,黑虎也丝毫不给面子。
直到有一天,大姨把黑虎送给了陈文家。
你可以想象到,带着黑虎和一大包零食回家的陈文,感觉到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小孩了。
看到这里,陈文的眼泪已经不自觉地淌出来了,他想起来了,他想起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知道为什么这段记忆会被他选择性的遗忘了。
黑虎是一只大型犬,应该是类似德国黑背这样的狼狗和体型相当的狗杂交的品种。
黑虎浑身黑灰色的皮毛,尾巴下垂,四只粗壮的腿,有三只爪子是黑的,但右前爪却是雪白的。两只耳朵威风凛凛地竖着,充满灵气的棕色眼睛带给陈文的是无法言喻的亲切和安全感。
陈文6岁那年已经上学了,九几年乡下的幼儿园还没有什么科学的学前教育,也没有系统的教学技巧,有的只是幼儿园老师利用自己的威严管住一群调皮的小屁孩开始学习数字和字母。
所以幼儿园的时间并不是充满欢乐的,陈文最期待的事情是放学后用最快的速度走回家(大概2公里左右路程,小朋友步行估计要15-20分钟左右)然后坐在黑虎边上玩,玩什么不重要,他最有价值的玩具也不过是一片形状比较好看的蚌壳。
黑虎一般就静静的坐在陈文边上,时不时地舔一下陈文的手,或者用脑袋拱一拱他地胳膊。
这段时光,本已经被陈文尘封在记忆最深处,他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让自己去遗忘,事实上他成功了。
直到现在,他看着静静地趴在脚边黑虎,眼泪开始像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掉。
陈文的父亲是个农民,母亲也是农民,爷爷是农民,奶奶勉强算家庭主妇,因为奶奶身体一直不好。
爷爷的爸爸,陈文应该喊太祖父,据说是个富农,然后在曾经的历史洪流中被抨击,被关牛棚,被游街。到他爷爷的这一辈就开始过得很是艰难了,传到他父亲辈的时候田地已经不多。再加上陈文的父亲和爷爷又不善经营,很多时候过于老实,玩不过隔壁村长一家,导致手里的田地越来越少,日子也越来越窘迫。
直到有一天,陈文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到父母在讨论什么,只是零星听到刳狗,多少钱之类的话,他实在太困,没有意识到父母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第二天放学后,陈文和往常一样快速的往家走,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感觉身边的一些老树带给他的感觉和平时不一样,有种令人难过的感觉,走了一路都是。
走到家,应该远远地就能看到黑虎在朝他摇尾巴,可是走到门口了,没有看到黑虎。
陈文那时候虽然只有六岁,但是他的灵觉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感觉到很多生灵的情绪。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悲伤在心里炸裂开来,顿时弥漫了整个世界。
黑虎!昨天父母在他睡的时候讨论的是黑虎,他们把黑虎刳了!
陈文的爷爷陈明岳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死死按住在他怀里挣扎的陈文,仿佛按住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头濒死挣扎爆发着的野兽。
陈文拼命地哭着,喊着,挣扎到一点力气都没有的时候,陈明岳也耗尽了浑身的力气,和陈文一起瘫坐在地上。
半个小时之后,陈文的父亲陈东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沓钱进了房间。
刚才的哭喊已经让陈文还没发育好嗓子吼到嘶哑了
他一边哭,一边问道:“黑虎呢?黑虎呢?我的黑虎呢?”
陈文的父亲没有说话,避开陈文地眼睛,朝后门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陈文挣扎起身,一步一步往后门走去。陈明岳已经没有力气了,也不想拦他了,小孩子记忆短,伤心一段时间估计也就好了。
陈文看到的是已经被木棍砸死的黑虎,它被套在麻袋里,硬生生被一棍子一棍子地砸死了。
那一双眼睛沾着血,里面已经看不到一点灵气;
它浑身的皮毛也都染着血,耳朵已经怂拉下来,没有一点生气。
边上站着买狗的刳狗佬,他掏出剥皮刀,准备开始剥皮,收狗花了不少钱,但是看这只狗肉多结实,拿到城里饭店转手起码能翻一倍。。
陈文就坐在地上看着收狗人在那里剥皮,剥完皮把四只爪子剁下,那只雪白的爪子,浸透了鲜血。
收狗人装好剥完皮的黑虎走后,陈文还坐在地上。